王以哲则悄悄地唤过黄显声,让他安排在外的警卫进入;就是盛爱颐,也紧张地看着张汉卿,准备着他的发作。一时饭厅里充满着炽热的气氛。
可是张汉卿只是随便地乜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错,家父是胡子出身----那又如何?当初走上那条路,无非一个字,穷!是国家导致他们落魄,为了活命而落草为寇。”
“汉高祖起自亭长、刘备及南朝武帝刘裕卖履出身、明太祖小时是乞丐…他们后来都功在国家、名留青史。你不会不知道,嗯,你可能不知道。毕竟你很早就留洋,会一口流利的英语,也拿到美国一流大学的硕士、博士学位。
你可能会问,我和我父亲又有何德何能、敢和先贤相提并论?但是我认为,我们今天所做的,比史上这些皇帝有意义得多!
在东北,通过土改,我们让两千多万百姓活得有人格;从民国六年起,我们每年让关内超过百万的移民在东北有地可种、生活有着落;
中国有八十多年割地赔款的屈辱,也签订了无数个不平等条约。但是在东北,在我父亲任上,我们从来没有、哪怕是放弃一个乡村和一块良田(这话有些吹了,反正没人可以辩驳)!
前几年我们还收复了中东路、收回了俄国在华所有租界、我们即将和俄国签订和平条约,这将是中国对外签订的第一个完全平等的国家间条约!
我们在东北实现了基本的法制化、基本的三权分立,民国的约法精神在东北三省体现得最为明显,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能够主动放权给议会,从袁世凯起,哪位总统、哪届国会做到了!
我的父亲、东三省巡阅使暨蒙疆经略使兼节制热河、绥远、察哈尔、兴安,并且是东北自治政|府的主席和奉军总司令,控制包括湖北在内的中国17个省份,拥有23个师外加十几万地方武警部队,他的一日三餐只是小米粥,最多中午加上一盘青菜、每周加一份荤。
我们奉系在银行存有上亿的存款、控制了大大小小上千家企业,我和我父亲的交通工具从来没有一辆专车!而你,一个从美国来的海归,做一份汉冶萍公司的秘书工作,竟然可以拥有私人的汽车,这是你嘲笑我父亲当过胡子的理由!
不怕告诉你,我们在天津的道奇汽车厂现在年产卡车十万辆、及年产汽车三万辆,我们用不起?我分分钟可以全部把汉冶萍买下!(盛恩颐表示不服)
是我们不愿意!我们宁愿把钱拿出来,建大学、修铁路、造铁厂、造船厂、造机器、造飞机、造大桥,无非是想早一天把中国变得强大起来,把一切侵略者赶出中国去!你以为你念了几年洋文,喝过几瓶洋墨水,就敢嘲笑努力为中国强大而辛勤努力的贫苦百姓!
至于我,的确是大军阀出身,可是我既没有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人们常说,你不能选择出身,但你可以改造出身。我用我出身的优势,努力在为国家做事,为唤醒民众而呐喊。
我是这样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这是我的座右铭。希望能与你共勉!”
宋子文目瞪口呆:这不是他心目中的胡崽子形象,似乎奉系也没他说得那样高大上,但是一桩桩、一件件民国人们耳闻能详的事实告诉他,这不容置疑。
他惯常的敏捷才思、娴熟英文,在张汉卿的直白下根本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那孙大元帅一心为国,在南方为护法护国斗争了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还要抢他的地盘!?”
张汉卿嘲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你的姐夫吧?我不否认孙先生有理想、有抱负,也有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但是他把一腔热血和精力都用在了推翻政|府上,无论合法时的袁世凯、或是卖国时的袁世凯、段祺瑞时的中|央、后段祺瑞时的中|央,他是为打而打,目的只有一个:建立他所认可的民国!
但他的民国在哪里?他的人民幸福程度如何?据我所知,不但粤省百姓称赞陈炯明的治省手段、连规模庞大的商会也反对孙逸仙穷兵黩武。广东乱了七年,经济建设也耽搁了七年,原本通商大埠的广州,现在进出口总额甚至远远赶不上哈尔滨!
他不是为人民谋福利,他是在为自己打天下!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改组中华革命党时要全体党员向他效忠的事实,你应该听说他要党员按手印来表示服从他、以至于辛亥革命的元老黄兴都要和他翻脸!
现在中|央已经实现了最大程度的统一,他之前还在南方利用一群蕞尔小党北伐,却被不甘心受他驱使的士兵们赶走。明明是被逼着离开广州,却非要弄出一付义愤填膺的样子,在报纸上叫嚣说什么叛军炮轰总统府!
他孙大炮有几斤几两,能挡得住粤军一天的围攻?若非粤军看在他原先大元帅的份上不下杀手,他还能活着说话?我在珠江口倒和他炮轰了一阵,他不也是老老实实地逃到香|港又再去上海?所以说他不是政治家,不是军事家,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客!”
他讥笑地说:“你喜欢吊洋文,那政客你懂不懂?它的英语叫Politi,而不是政治家的单词,States|an?这个你应该比我懂!”
宋子文彻底败了,败得干脆利索,他无从反驳,只能咬牙切齿地说:“我会记住今天的事,将来必以百倍偿还。”
张汉卿笑笑:“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
宋子文脸都绿了,此时黄显声已率领保卫人员进入场中,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拿人。在张汉卿的地盘上,宋子文根本没有讲理的地方去。他惊惶地说:“你要做什么?”
盛爱颐也脸色大变,她看着张汉卿,面带忧容:“少帅,子文只是一时气怒失言,请您放过他!”
张汉卿挥挥手,黄显声止住手下的动作。场中人都看着张汉卿,仲秋的傍晚,从窗口吹来一阵江风,拂在众人身上凉凉的。
张汉卿扫过众人,目光落在宋子文身上,又看了看盛爱颐,淡淡地说:“我不会拿他怎么样。我还想留着他向孙先生带句话:中国统一,是大势所趋。无论什么信仰,什么党派,只要在一个中国的前提下都可以谈。我希望人民党将来不是国民党的敌人,但如果它非要这样做,人民党将是它非常合格的敌人!”
他盯着宋子文:“我不会杀你是因为,你目前还不配做我的敌人!”
宋子文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再也不敢说一句强硬的话,他不声不响地冲出去,甚至没有跟盛爱颐道别…倒是盛爱颐追出去,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温柔地说:“拿着做路费。”
宋子文手捧金叶子,感激地说:“谨如,谢谢你。你愿意我和一起走吗?”
盛爱颐摇摇头说:“过两天我哥哥要回上海,我跟他一起走。”
宋子文看着她,期待着她能够邀请他一起走,但是盛爱颐微微颔首说:“一路珍重”,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满脸惆怅的宋子文独自伫立在风中…
他不知道,这一片金叶子,是盛爱颐给他最后的感情。
第564章 海警处
以孙逸仙为首的广东军政|府的失败,原本离开北京的部分国会议员们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北京参加徐世昌之后的总统选举了,这让新国会里充满了火|药味。
当初南下“护法”的议员们看不起没骨气反对袁世凯、甘为羽翼的旧同僚们;而旧同僚们也指责护法议员们借护法之名行分裂之实的举动;在段祺瑞“安福系”掌权时上任的议员们也没能幸免,充分体会到被“孙大炮”熏陶过的护法议员们的犀利炮火。
人民军需要歇养,直系也要练兵,双方难得的在这件事情上又达成一致了,以至于关内、外出现了难得的和平局面。在这种氛围下,张汉卿命令韩麟春为关内人民军副司令兼代理总司令,节制西北、华中、华南人民军,自己返回老巢沈阳,开始新的起点。
之所以急着回来,是因为妻子于凤至的病情有些重,然而医生都查不出来。本来于凤至还要瞒着张汉卿,但是见她日渐憔悴,张作霖还是向远在华中的张汉卿拍了急电。
延医问药之余,也许是情绪的好转带来的作用,于凤至在张汉卿身边,努力地做出好转的迹象,让安慰张汉卿得以有时间处理公务。也在这期间,他让黄婉清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这时候杨宇霆已经重新回到张作霖的视线,重新担任重要的沈阳兵工厂的督办,只不过他的奉军总参议的头衔却被蒋百里取代了。
这人也是良才,经过一番努力,在很短时间内使沈阳兵工厂的规模远超了张作霖等人的期待,也超出了张汉卿的理想,令张作霖再次刮目相看。
也在此情况下,张汉卿决定,由杨宇霆连带负责管理汉口兵工厂、兰州军械厂的生产,其实做着总装备部的工作…
北方工业及国防布局在蒋百里的统筹下,孙烈臣、郭松龄的督促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渐渐地,一个多年来顾不及的任务进入了脑中,这就是建设真正的海军。
自张汉卿远征蒙古以后,他就没能顾得上成立海军这件事。
本来在与蒋百里等人的战略计划中,中国以偏弱的经济、工业实力是不能陆权、海权共抓的。在国家还未统一、军力孱弱时,主攻陆军的发展是可行也是必须的,但是随着人民军的壮大,保护内河、沿江、沿海的任务日益突出。
以长江为例,如此广阔的流域单靠陆军既劳师动众,也使得兵力分散、使集中成为不可能。而且将来对日本关东州的动作以及守卫京畿,没有海军、哪怕即使是浅水海军是无法想象的。
海军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中国近代史上受屈辱的过程,也是体现海军重要性的佐证。想一下英国、法国这些老牌强国,正是靠军舰,一次又一次打开中国封锁的大门;正是日本,靠两次海上大捷,奠定了东亚强国的地位。中国要想守住辽阔的海疆,海军的发展应未雨绸缪。
当然张汉卿还没自大到准备发展强大的海军对抗强大的日本甚至是美国。在他看来,没有二、三十年的努力追赶,中国是不可能在海上称雄于日本的,更别说老牌的海军强国英国、美国了,哪怕仅仅是在东海。
但是建立一支近海海军,在强大的空中力量的保护下遂行保卫海岸线的任务是非常可行的。
此外,一支存在的舰队,也是让敌方不得不正视的棋子。正如著名的美国海军战略家马汉总结道,一支未知的舰队,“只要存在,即使是弱小的,对于敌方各种或多或少的公开利益来说,也是一个永恒的威胁。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到打击,而不得不限制自己的行动,直到这支舰队被摧毁或者制服为止。”
人民军陆军已经初具规模,该到了海军以其强大的机动性及移动炮台的作用不能不得加以重视的时候了。
民国时中国在飞机的建造能力上与世界同步,而且飞机的造价极低。以日本的“大和”号战列舰为例,造价为一千万元,抵得上100架中国新制的“甲型一号”水机的总和,或是装备一支满员的陆军师(奉系标准)。
远洋上当然战列舰逞威,但在近海,100架水机以其更有利的战斗能力(水陆两栖)在综合战斗能力上是要远远强于这艘战列舰的,而多一个陆军师对目前的奉军来讲,要比多一艘战列舰要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