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给奉系头头脑脑们的要求,是在这难得的和平期间放下身段、利用两三年的时间好好打理下直系离开政坛后留下的缺口。所以和平仍然是主流,无兵无权的段祺瑞仍然在名誉上是中国的元首。
段祺瑞的临时执政虽然只是挂名,却使得一些落魄多时的皖系游离人物以为又是可以卷土重来的机会。这其中,便有曾经的重要人物、段祺瑞一直引以为左膀右臂、被喻为“小扇子军师”的徐树铮。
在直皖战争失利后,为了防止遭到报复,徐树铮便被提前派出国“考察”去了,在当时也是政治人物下野的合理“安置”。一去几年,直系落败后,在中国政界销声匿迹多进的徐树铮终于按捺不住远离政坛的苦恼,电告段祺瑞,打算从欧洲归国到北京来。
他是段祺瑞手下第一谋士,能力是没得说的,只是为人嚣张跋扈了些。不过张汉卿对他的评价很高,认为他不是嚣张,而是不屑于与一般走卒为伍,算是清高。
但是其他人不这样想。皖系败落后,包括段祺瑞在内的一系列头面人物都没有受到冲击,段祺瑞只是跑到天津日租界,连人身限制都没有。
只有作为下属的徐树铮却非要流亡不可,他名列通缉名单之首,赏格十万元,竟然超过了段祺瑞。按理,无论在五四运动还是直皖大战中,他都没有干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打仗,也只是分内。
好在无论是曹锟还是张作霖,在战后都没有对皖系上层进行株连,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特色,下台即被赦免,以显示后来者的度量。
可是徐树铮必须走,这也是共同的秘密,虽然打得是出访欧洲的名义。逃匿途中的徐树铮写下一首七律,首联两句云:“购我头颅十万金,真能忌我亦知音”。亦谐亦诙,完全没有担心自己处境的味道。
如此狂,无他,已经受人忌惮,不在乎再多一点狂妄。
不过徐树铮虽然看不起当世诸人,却对张汉卿青眼有加。张汉卿从第一次入京与他有过交集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于政治军事纵横捭阖,他在多种场合都有过赞誉,并不以其是敌手及后辈而稍失尊敬。
这位优秀的东北少帅,在政治上和军事上的成就完全没得说,事事想在前头、走在前头,在他身上的一切发生发展都匪夷所思,却又如此真实,成为民国的一支清流。
他对张汉卿的文学成就更是羡慕不已,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政治家兼诗人,不然,也不会做有二百首诗的、六十首词的传世。里头为人称道的不少,如有两联也曾喧腾人口:“万马无声秋塞月,一灯有味夜窗书”、“美人颜色千丝发,大将功名万马蹄”。
那可是人家自己写的,不像张汉卿,你懂的。
徐树铮的诗词,走的是豪迈一路。他是政治风云人物,有眼光,有见识,发为词章,不同凡响。
也许是英雄惺惺相惜吧?对徐树铮要回来,不但段祺瑞劝他,连张汉卿都亲自打电报,要他继续“周游列国”,以“查清舆情,为中国制定外交方略提供参考”。
这是好心。对段祺瑞,因为尽管迫切需要徐树铮为自己出谋划策,还是担心他有危险。徐树铮平时嚣张跋扈就算了,那时皖系还在台上。现在虎落平阳自己都应付不暇,他得罪的人难保不会对其下狠手。
张汉卿不想让他回来,是不想这个跋扈的主来北京搅和。段祺瑞就好好做他的傀儡执政好了,徐树铮一来,他难免会和国民军有上冲突,会影响和平安定的大局的。
要说国民军在北京城里因缺饷闹得不亦乐乎,冯玉祥和孙岳不但不制止,还纵容乱兵的一些行为。正史上都说国民党军的军纪在民国时期是最好的,在张汉卿看来也稀松平常。如果是人民军,非枪毙一批人不可!
来自后世的历史的张汉卿,非常清楚地知道等待徐树铮的是什么。虽然这一世因为他的原因,直奉战争一鼓而赢,比正史提前了两年,但仇恨不会随着时间的提前而有所收敛,因为他的对手是冯玉祥。
由于当初徐树铮枪杀了冯玉祥的内姨父陆建章,另使冯在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忍辱负重并远离政治中心,受尽各方军阀的白眼,“国恨家仇”使之与冯玉祥结下不可解之冤仇。现在冯玉祥虽然谈不上兵精粮足,但是对付手无寸铁的徐树铮还是小菜一碟。
段祺瑞明知冯玉祥不会放过徐树铮,当然害怕自己的“灵魂”徐树铮自投虎穴。然而在年底时徐树铮仍到了北京,还举行了公开的觐见国家|元首的仪式----此时段祺瑞仍然是代理元首、临时执政。
尽管已经无权无势了,徐树铮还是表达了他对段祺瑞的忠诚之心。所以将心比心,段祺瑞在之前一直纵容徐树铮的跋扈,也未尝没有这种情感在。
不过徐树铮是因联络粤奉皖反直、促段祺瑞东山再起的活动失败而被迫出国的,如今不识时务,为了尽早融入以段、张为核心的政治中枢----当然其实有兵有钱的张作霖才是核心,段祺瑞只是陪衬,远非当初的段执政那么吃香了----他一回国就鼓吹北洋派大联合,统一权力于“国家统一委员会”。
这些正中张作霖等人下怀,徐树铮为人嚣张了些,但要看他做的是啥事。当年他杀陆建章,老张没什么意见。但和杨宇霆损公肥私翘老张的墙角,这才有老张的冲天一怒。现在时过境迁了,他又成为奉系的鼓手,当然让人觉得不错。
可是这却触动冯玉祥心中最敏感的神经。大家都入奉系主导的“国家统一委员会”,这还有什么独立性?
本来三方反直后段祺瑞这股势力只是陪衬,现在倒拿国民党向奉系献礼去了,让人如何舒服?以徐树铮的性子,他活跃在政治舞台上也一定会对冯玉祥不利。
再者陆建章之事压在心头多年,又有这个事,旧仇新恨一齐涌上心头,他要杀徐以泄愤了。
张汉卿如果硬保徐树铮,给冯玉祥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手。可是这种恩恩怨怨的事,作为一个局外人他不想过多地掺合,有因有果,虽然当初杀陆建章时是他的建言,可是别人不知道啊,而且动手的可是徐树铮!
不过他还是给了段祺瑞一些暗示。惺惺相惜是双方的,虽然交情不多,但看着他被暗杀也于心不忍。徐树铮已经无兵无权构不成威胁了,让他安然度过落职后的年月也是一种美事。
段祺瑞有所觉察,急忙告诉他在北京的危险处境,劝他悄然离京。徐树铮不以为然:“我是国家专使,冯玉祥就是想与我为难作对,也不能轻易动我啊!”12月30日下午,徐树铮公开要执政|府为他准备专车,随后登车前往天津。
他不知道,陆建章的儿子陆承武奉冯玉祥之命,率手枪队潜入北京已几日,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刺杀徐树铮。没想到徐却登上了开往天津的火车,冯玉祥决定明杀徐树铮!
驻防京津线的冯玉祥部下张之江得到冯“半途截住徐树铮就地枪杀”的命令后,立即带人迫使火车在廊坊车站停下。其时正是深夜,徐树铮已睡下了,张之江的副官两次上车请他下车均被借词推托,这家伙已真的感觉到不妙了。
最后张之江又派人上车强邀,徐树铮才穿上西装,罩上皮领大衣,随来人走出车厢。等徐树铮一出车站,张之江手枪营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其拉到附近一个小树林中,不由分说立即枪杀,还掠光了徐树铮身上的衣物。
死时,他内里还穿着睡衣。
为应付舆论,陆承武从北京连夜赶到廊房,向徐的随员们宣布:“我乃陆建章之子陆承武,徐树铮暗杀了我父亲,我今天为父报仇杀了徐树铮!”
当时徐的一个随员嘟哝道:“令尊是杨宇霆杀的,不要闹错了。”
陆承武厉声说:“我没搞错,我为父报仇,正大光明。”
他说得没错,正史上舆论对此也是多持以同情和态度,毕竟,是徐树铮违反政治潜规则在先,先动手杀的陆建章,开了民国杀害政治对手的先河。
消息传来,张汉卿长叹一声。历史有时真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徐树铮的死是他的宿命。
当年,张勋复辟失败后不久病死,徐树铮给他的挽联是:“仗匹夫节,挽九庙灵,其志堪哀,其愚不可及也;有六尺孤,无一抔土,斯人既逝,斯事谁复图之”。说得很是中肯。
现在他死了,哀过张勋,同样愚不可及、有六尺孤,无一抔土。
如果没有人发声,他的死就像夏天的雷一样,虽然当时惊人但马上就会被大雨洗刷得无影无踪。但是此一时空是张汉卿当政,他苦思冥想多时没有机会的事情在此一事件后得到彻底解决。
他要利用这件事小题大做了。
第652章 病急乱投医
首先发难的是,它在次日头版头条发表题为的社论,对张之江、陆承武展开笔诛,更影射此一事件是受冯玉祥指使,或应当追究冯之治军不严之罪,以慰天下。
接着人民党控制下的宣传机构扑天盖地渲染此一事件:、、等皆应声而起,华北第一家无线广播电台“中央无线电台”也用滚动式的新闻播报方式持续给冯军抹黑。
张氏父子通过种种渠道向冯玉祥传达这样一个信息:在此形势下,冯玉祥必须辞职以谢其咎,否则中央政|府将明令予以撤职,并追究其部下纵兵行凶之罪;若其不然,则为维护中央权威,明令讨伐亦在所不惜!
张汉卿可不是说说,他对冯玉祥在直奉大战中的待价而沽深恶痛疾好久了,一直忍到现在。
现在冯玉祥的国民二军完全处在人民军与奉军的包围之中:华中人民军已经枕戈待旦,华北驻军已经几路兵发,华东人民军已经截断其东向的可能,在北、东、中三方面面临极大压力的冯玉祥,除了拼死一搏外,只能向西面的阎锡山求以援手。
其实只是一个徐树铮而已,张汉卿大可不必为他讨这个公道,或者也就处罚陆承武即可。可是他非要这么大动肝火,是因为有各种消息表明冯玉祥手底不干净,这是他非常忌讳的。
除了战后从直系中大捞一笔,冯玉祥还不满足。据人民党中央调查部的情报显示,他从英国购买步|枪1万支,每支85元;子弹200万发,每百发125元;机关炮24门,每门7500元,共计128万元。
这笔账清楚地摆在张汉卿的案头。
在强大的奉系内部,冯玉祥有危机感是正常的。除了晋系,现在基本上中国所有的兵工厂都在奉系手里,他向外买些军火也正常,再说这些军火对人民军而言也没多少有分量的东西。张汉卿所在意的,是英国人变本加厉意图对华干涉,有谋求重新扶植其为代理人的倾向。
联想到直系向为英美扶持,虽然无惧,但总归是一个绊子,让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