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许多有识之士纷纷反对这个协定,他们认为此举是“似是而非之退还赔款”、“似是而非之合作”。
以文化|部部长梁启超为首的一批文化精英要求“中日合设文化事业理事会,理事人数中日各半,别设理事长一人,由中国人充之,这是最低之限度”,并提出如果日本不能容忍这些办法,将决不参加此种事业。
日本政|府向段祺瑞政|府施加,按惯例,历届中国政|府会在扭扭捏捏中默认的,可是他们这次碰到的是张氏父子。
大字不识几个的张作霖在几次金融浪潮中也懂了不少知识:多少个委员没关系,这个“长”字一定要控制在自己手里,否则一定是吃亏的。
于是他反对这个协定。
知道触及中方敏感的神经,日本方面开始尝试着后退。他们向中方提出:“委员长由中国人任命可以,但该委员会的职权不得超出日本法令范围,对于事业的计划、规定和管理3项权限,将来如有计划,仍须经过日本帝国议会协赞后始能生效,日本外务省的文化事务局仍然有最后决定权”。
由此可见,这个总委员会不过是一个处处得听命于日本的虚设机构而已。
张汉卿感觉大不爽:政治上目前日本人搞不成傀儡了,还想在文化上把中国人做傀儡吗?拿我们的钱口口声声说为我们做事,结果既要我们感恩戴德,还要乘机大捞好处。这不是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吗?
他示意人民党旗下的留日学生总会发表宣言,认为日本意图以文化事业为幌子,行干涉中国内政之实;而且日本对在日中国留学生的补助包藏日本文化侵略之祸心,不能接受。
人民党的喉舌《人民党报》发出社论:“警惕另一场更隐秘的对华侵略”,直接对此大声说不。接到指示的中方谈判代表以退出谈判来抗议。
这时候中苏、中美关于庚子赔款的谅解备忘录已经签署,有感于压力的日本人决定再次降低筹码,他们提出可以由评议委员会决定项目,但中国的赔款金必须交在日本银行团下属的银行里。
又是一次换汤不换药啊!钱交了,放在你手里,这你随时卡住脖子有何区别?所以张汉卿严厉指出“日本对华文化事业不容中国人参加意见,只为日本帝国利益打算,全不计及中国人本身之利益,这分明是日本在中国大陆上实施殖民政策之前驱或附属事业而已”!
之后,尽管不明白它的严重性在哪里,张作霖还是要求谈判代表回绝了日方的提议。
第690章 阅
当日本人的丑恶嘴脸被人民党宣传部的笔杆子刻画于纸下后,舆论大哗。对比美苏,同是列强,差距咋这么大呢?现在中国的家底已经不至于为了这笔钱奴颜婢膝了!
日本人为了挽回影响,表示可以在中方签署同意其“开辟从吉林到朝鲜会宁的铁路”的文件来放弃对庚子赔款的操纵权。
张作霖在考虑片刻后决定:“好。”
这样,苏俄带头、美国示范、日本或明或暗的放弃,对中国有强大地缘政治影响的诸大国在此事上的一致,很快变成为各签约国一致的追随。在美、苏、日、德等大国或赔款比值占优势的大国均表示放弃赔款的压力下,全面取消各国庚子赔款水到渠成,获得列强的一致同意。
前脚签署协议,后脚山本就急匆匆地从大连过来了,他要张作霖签署中日之前达成的文件。张作霖也不食言,大笔一挥“阅”字便活在眼前。
山本很高兴,他到了东北,找到接替王永江的辽宁省长张国忱,要求兑现。哪料到张国忱只看了一眼便大声说:“这是什么?哪个条款让我同意做这个事了?”
呃,是没有,不过老张签过的字,还不行吗?
张国忱理直气壮地说:“现在的执政是段祺瑞,恕难从命!”
老少张帅对于日本人的敌视态度,张国忱若不知道,还真没资格做这个辽宁省长。笑话么,辽宁是张作霖的起家老巢,也是东北三省中的中流砥柱,这个省长的位置抵得上半个东北。
当初王永江被简拔为省长可是经过了一番考验的,就是担任在东北的“国家统一委员会副主席”后,他的省长之位也没有拿掉。
而且国统会的据点就设在沈阳。如果以东北为独立一国来看的话,辽宁相当于国都的地位。王永江离开,张国忱能够接任,说他不是老张的人,山本死也不相信。
但张国忱就是以张作霖不是国家|元首、没资格签署对外的合同这个理由来驳回山本,他也没有办法,人家说得没错啊,到哪里都能占得住脚。
这时张汉卿当初所要求的“不当头”的方针显现出作用来。就在前段时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一拨子奉系少壮派、元老派都纷纷提出让张作霖担任中华民国的总统,好让他们封官进爵,享受胜利喜悦,被张汉卿直接喝断。
他认为谁都可以当王,就是张作霖不可以。
在好一番讲解后,大伙才明白,政治不是谁拳头大就一定能赢。在还要提防更大的拳头的情况下,韬光养晦才是正解。
于是,有一定名声、但名望已弱的段祺瑞被挑了出来。连反直、统一国家最有功劳的张作霖都没有出来入主中枢,孙逸仙又凭什么抢这个位置?所以张汉卿这一招,直接在政治上让国民党无计可施。
而众所周知,国民党的优势就在政治影响力上。
没有地盘实施它的政治纲领,慢慢地它的影响力在下降。若不是孙逸仙当机立断同意在交通委员会任职、并让有限的国民党人也同样担任几个部的部长,中国主流声音里将会一下子没了国民党的声音,这才是比打败仗更可怕的事。
让段祺瑞继续在台上作傀儡,可以让奉系在对外特别是对日外交上有缓冲的余地:
重大对华不利条约,绕过实际执掌政权的人民党,将来完全可以废除,责任在段;所有段点头的大事,若人民党不同意,实际上是不能生效的----自段执政以下,所有中央政|府行政人员均是人民党一手控制的。张作霖躲在段祺瑞的背后,其乐融融。
为了牵制日本在东北的动作,张汉卿试图利用英、美来牵制日本。他不惜血本要将美国资本引进东北,请美国修建大通(大虎山到通辽)、沈海(沈阳到海龙)等铁路和葫芦岛港口,而日本提出的增修吉会铁路和开矿、设厂、移民等,以及阻止中国在葫芦岛筑港的要求,均未照办,引起日本不满。
于是山本再回北京,希望张作霖能够把“京哈线”方案由密约变成公开正式协定,并在协定细目案(即具体条款)上再签一个字。有了这个字,山本自信段祺瑞不敢不同意,这样东北的行政长官们就没话可说了。
可是这次张作霖无论如何不肯就范了,他以段祺瑞才是国家|元首为由,拒绝了签字行为。
其实上次签了一个“阅”,张作霖已经后悔得要命了。他知道这不是光筑几条路那么简单,铁路周围还有附属地,可以像南满铁路那样驻扎日军,一旦连成片,东北就不是中国人的东北,而是日本人的东北了。
本来在签“阅”字时,张作霖就准备不认帐了,但他知道日本人很难缠,哪怕你就留根头发丝在地上,他们都会捡起来“顺藤摸瓜”,以后有得烦了。
果然,山本不依不饶地上门讨债来了。张作霖便干脆说:“我现在还不是一国元首,要是将这个公开,社会舆论太大,一定会出现‘国论鼎沸’的情景,到时,奉系就‘不能保持其现在的地位’了。我完蛋了,你有什么好处吗,谁来落实这个方案呢?”
山本想想也有道理,只好硬着头皮表示,“可以先把文字的事搁一边,把文件精神真正落实下去才是王道”。
张作霖一听:“这就对了嘛,这样,我在中央没法办理,县官不如现管,你去找小六子吧,他现在负责计划委员会,举凡交通、建设的规划都是要经过他批准才能办理的。”
山本来找张汉卿,说明来意。张汉卿心里苦笑:“这便宜老爸,自己摆不平就推让给儿子来顶,人家是坑爹,你这是坑儿啊,还一天到晚表现舔犊之情呢。”他现在主要精力已经放在不久后的对西南用兵上了,这烦神扰心的事,实在不想搀合。
不过父子连心,老爸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的,无非是“拖”字而已,这还不简单!
他对山本说:“京哈线本来就在规划之中,不过具体事务还要由政|府处理,您还是去政|府询问进度为好,我嘱咐一下,他们一定会给你办好的。”飞起一脚,球踢到行政委员会主席王永江那里去了。
王永江跟随这俩老少主子时间久了,自然心领神会,马上也装出一副老糊涂的样子,推说自己这个不懂,那个不会,随手就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更下面的人。
更下面的人没法再往下面推,于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还等什么,咱们继续踢皮球吧!
山本这回算吃足了“中国式办公”的苦头,穷忙半天,什么也没捞到。他这个满铁理事长的头衔太低,蔫了,只好再换政|府直接出面,这回换得是外务相次官芳泽。
芳泽从国内飞到北京,当天晚上就来求见张作霖,而且一坐下就赖着不肯走。张作霖也一直在那里坐着,陪他。
张作霖没吭气,芳泽一时无语,眼看时间不早,也没法再磨蹭,好吧,就话归正题:“今晚来拜访阁下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把铁路的事给确定下来”。
说到关键点上,张作霖绝不含糊:“不是说了吗,那是地方上的事,听小六子说已经交给王永江办了。怎么,他还没给办好吗?哦哦,我再帮你催催”。
芳泽急了,又“地方地方”的,还嫌忽悠我不够啊,不由脱口而出:“贵国不是有句古话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的话你可不能不算数啊”。
老张一摆手,“快别,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君子’,我过去是马贼,是胡子!”
英雄不问出身。以张作霖今天的地位,别人要说他是土匪出身,只怕要不了多久,中央调查部的人员就会来和你谈春秋。可是张作霖自己说自己是土匪,却完全没有自嘲的味,而是一种显摆:老子一个土匪都能当中央的主,你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