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浅装的宋美龄急匆匆出场,她看起来赶得很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张汉卿尴尬地挥挥手,警卫们放开宋子文。不看僧面看佛面,宋美龄来了,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再把人家的哥哥这么对待吧?
“没事,子文兄看起来对我有些误会----现在已经说开了,是吧,子文兄?”张汉卿面不红耳不跳地说。其实宋子文何尝只是误会?人家差点就是捉奸在手了。
宋美龄看向宋子文,此时他的双手已经完全解除了束缚,他轻轻捋了捋眼镜,点点头。
还能说什么?
他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他也知道光凭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宋家和少帅的地位是天差地别的,不能怪盛家有想法,就是自己,不也是对妹妹和张汉卿的绯闻抱着乐见其成的心态的吗?
他其实已经后悔刚才的冲动了,逞匹夫之勇是无能的表现。在将来的政坛上,宋家还需要张汉卿的看顾才能保住目前的地位;在经济上,宋家也不能被撇除在以少帅为中心的商业圈之外。
宋美龄狐疑地看看在场的几个人,又看了看正在后退的警卫。在张汉卿的暗示下,谭海他们溜得很快,掌控局面的能力也很强。光从现场看,刚刚进场的宋美龄肯定看不出刚才这里几乎会发生一场男人间的恶战。
“没事了,我们来喝杯咖啡。”盛升颐也会来事,赶紧粉饰太平。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宋子文回看了一眼盛爱颐,颇为不舍,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迈开腿。他脚步沉重,那一下一下的声音敲在诸人的心里,漾起多样的情绪。
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更郁闷、让妹妹丢脸,也让盛爱颐看不起自己。你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很难劝回一个变了心的女人。男人么,该决断的时候必须决断。
所以宋子文被礼送出盛府,让他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宋美龄目送哥哥离开,转过脸来看着盛爱颐。
外间后来对于沪上双姝的这次碰面有诸多解读或者渲染,什么“双姝夺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火花四溅唇枪舌剑等等,都是扯淡。其实只有当事人知道,她们两人通共只说了一句很平淡的问候“你好”,说得恬淡适宜、语带轻风。
同为沪上交际圈中的大腕,她们本来就熟悉,也一向惺惺相惜。讲起来,盛、宋两家其实颇有渊源:宋美龄的妈妈在年轻时曾经在盛府做过佣人。
所以在心理上,盛爱颐有优势,也能保持大度;宋美龄则要示之以刚、但又要恰到好处地控制火候以表现出淑女不问出身而以成败论英雄的果敢来。
不过面对张汉卿,她们都不约而同地伏低做小。但是在具体的行动上,她们又各有千秋。
“少帅,这是我新磨的咖啡,从巴西运来的,你尝尝看。”纤指轻拈托盘,这是盛爱颐巧笑倩兮地走来,她走的是温柔路线,让盛升颐惊掉了下巴----这位妹妹一向眼高于顶,什么时候这么温顺了?作为哥哥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活久见!
“汉卿,我从工部局一位美国主事的口中得知,英国人和日本人对此次事件的演变有了巨大的纷争,也许,这正是你说的机会。”宋美龄则竭力表现出精明能干、对成为张汉卿事业的伴侣之意一览无余。
历史上说她是个喜欢权力的女人,这时已经有些苗头了。
得享齐人之福的张汉卿已经无心视事,工作、娱乐他分得很开,在盛府绝对不是谈正事的好地方。当然,宋美龄也不真的是和他聊正事,她只是宣示自己的存在而已,而且用的还是关系感觉更密切的称呼“汉卿”,这一点张汉卿深知。
对盛爱颐的攻势及盛家抛出的善意,张汉卿自然欣然收下也自然会有所表示。在他的过问下,盛家旗下几处商业都有了快速发展且获得不菲的利润,原本渐渐没落的家族也重新获得生机。
而宋家,也难得地在孙逸仙离世之后在经济上得到奉系或明或暗的照顾,在此后的上海滩风云中斩获良多,此是后话。
所以其后在很多场合宋美龄和盛爱颐都表现出了双姝夺艳的气势,他对此欣然其中。
只是,宋子文在盛家争风吃醋的这一幕还是不知被谁放出风声,很快地上海滩就流传着“北京少帅横刀夺爱、沪上双姝争风吃醋”的段子。不管说的盛家看人下菜,还是宋家丢了里子面子,反正张汉卿夺了小舅子的情人这桩公案像长脚一般四处飞扬。
放出风声的,肯定是盛老四。这小子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他会是很乐意宣扬宋子文吃瘪的主。至于宋子文,这种丢人的事他捂都来不及。
不过大家族是不在意这些道听途说的故事的,而在乎真正的利益。连红楼梦中贾府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又何必要求大家都是道德模范?
但是宋子文回家之后很挨了一顿骂并被禁足三个月倒是真的。
第731章 台前幕后
“昨晚又有五艘大船从长江口进入浦东,装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
“和记的老板跑路了,他本想着囤货居奇,谁想到国家决心这么大,愣是把他的企业搞垮了,香|港他是待不下去了…”
遍地都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张汉卿游山玩水,一样可以拨动北至上海、南至香|港的两根原本不相干的弦。
不能任英国人自专,省港大罢工的力度更大了。在人民军敢于向洋人开枪开炮的事实的压力下,再加上人民党广东省部的有力组织,广州军区及广东武警部队、广东警察厅的武力护卫,英方对此根本不敢再像“五卅”事件一样以血腥的方式处理。
罢工工人高呼“英国佬滚出香|港”等口号,打出“收复香|港主权”旗帜,震惊国内外,也震惊了英国国内。
受其波及,上海股市连续三天出现二成以上跌幅,各大上市公司损失惨重,尤以经济实力本不充足的民族资本为重----因为经济力量薄弱,根本无力长久支撑,各行业出现了萧条及破产的情况。
于此同时,刚建埠不久的中国银行、中国交通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等遭遇到了强烈的挤兑风波。本来同为发起行的英国汇丰银行、渣打银行等不惜以跌破发行价的损失要强行退出金融市场。
工商界许多人惊慌了,有人准备跑香|港、台湾,甚或有人期望能直接得到欧美列强的庇佑。他们认为,发生在中国的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帝运动极大地冲击了资本市场的信心,也冲击了列强对华的信任。
他们认为,如果任其发展,不但在政治上新生的奉系政|府有可能重新被世界孤立,经济上的崩溃也不是不可能。
张汉卿和人民党高层将这一切,看成是摆脱帝国主义控制奴役、争取中华民国独立自主地位及国家尊严和力量展示的一场严重斗争。他对帝国主义者所用的伎俩再熟悉不过了,无非是经济垄断、不成用军事的方式达成垄断、垄断高价和垄断低价。
和他们斗,比的是决心,更是财力,还有国家的支持和人民的信任----不过也如他所愿:与英日等帝国主义较量是迟早的事,先用此来练练兵也不错。
他们是不知道奉系财力的强大,也没有经历过武汉银行业大挤兑、日本人在东北做的金融大亏空。那么大的事情,人民政|府都经历了、平安渡过了、让对手俯首称臣了,上海这弹丸之地岂在话下?很多时候,信心是有实力在后面做支撑的。
这期间也发生了一则趣事:北京汇丰银行华人账房邓君翔用银行钱款做公债亏空300万,托人找张作霖帮忙外逃。张作霖却大笑着对所托之人说:“历来是外国人骗中国人的钱,你的朋友能骗外国人钱而且数目不小,是好小子,有胆量!你叫他暂时在你家住着,我马上派两个兄弟到你家站岗!”
说到做到,张作霖真的安排人全天候保护邓某。汇丰银行是英方对华经济斗争的急先锋,有机会痛打一下,张作霖绝对不吝惜人力。乃子在上海和英国人斗智斗勇,作为父亲和国家|元首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声援了。
不过奉系虽然掌握了中央政权,各地长期形成的军阀势力和地方实力派影响还很巨大。以上海为例,由于各国租界云集,大大小小的黑社会势力和由外国扶植起来的代理人----买办力量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
长三角著名的民营资本家集团----上海商业联合会对于中央政|府开始是抱以警惕的心态,基本上还未归心,对于中央的各种公有制经济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是敬而远之的,有时甚至是抵触,只是慑于国家力量的权威而不得不隐藏起来。
一旦有机会,难保其不会对中国经济造成震荡性影响。这些力量,在国家力量强大时还不敢有所动作,他们会大隐隐于市;一旦人民党政权不稳定,或出现国际形势对中国不利时,这股势力将会乘隙而起,影响人民党的执政基础。
人民党政权为初生,根基不牢,如果不利用此机会震他们一震,将来经济政策很难得到他们完全的赞同。用张汉卿的话说,这是一次“清洗敌对隐藏力量的好机会!”
所以他撒了一张很大的网,尽管已经网罗了些虾兵蟹将,却迟迟不收网,就等着最后的凌厉一击。不把他们打垮、打怕,他们肯定不会相信人民政|府的承诺,老百姓和观望的民族资本家不会相信国家的力量。
到7月30日的20天里,中央政|府利用京沪线、陇海线、长江水运和海运,共运进大米约150万吨。除去一般市民所用及所储存,约有130万吨的大米堆积在租界内或海外船上伺机返回中国大陆。
上海滩各埠的米铺纷纷重新开张,不过销售的却都是政|府的平价大米。
用在行政上按人头分配的方式发放大米,这样首先稳定了市民的心。粮价稳定,其它的物价就乱不起来。
现在摆在米商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吃进,赌谁的财力先枯竭;二是挥泪斩仓,等待机会重头来过。
不过即使选择后者,销售渠道也不乐观,因为政|府宣布上海军管,米铺是重点,他们连抛售手中库存大米的途径都没有。之前手里积压了那么多大米,虽然用一些黑市方法清出去止损,但毕竟缓不济急。
一直死力支撑的米商逐渐经受不住这种低价倾销的作业模式,见风快的,纷纷抛掉手中还在吃进的货单,以少损失为原则。拼死抵抗到最后的英日财阀损失最重----中国虽然很穷,但是国家的力量仍然是非常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