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批准!一省军政长官的任命岂能如此儿戏,被推辞人还能推荐?要是中|央真的这么好糊弄,袁世凯也做不了这个总统。
最后,张作霖手下53旅旅长兼盟弟汤玉麟说:“大哥,你一定要请辞,北京政|府再派外省的人怎么办?我看还是先任了再说吧。”已经被拿去密探队司令兼职的汤玉麟尽管心有不满,但正值张作霖水涨船高的当口,还是明智地选择了同一战线。张作霖作了督理,以奉天这么大的地盘,一个师可不够用。张作霖已经新组建了十个营,以他的身份,再扩编个师是分分钟的事。汤玉麟幻想碰上通过积极靠拢,将来弄个师长当当。
他也是冯德麟的盟弟,他出面说话,于公于私都合理,大家一致认为汤玉麟的看法正确。
冯德麟看着张作霖在他的面前又是当面请辞,又是陈情于上,于情于理于法都无懈可击。他在大场面上被将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又有众人的极力劝说,真的也担心再闹下去,上面再派下来个将军,那就得不偿失了,无奈“只得”如此。
会上被逼着无法吐露不满,散会后冯德麟越想越不满:这会场上都是张作霖的人,为他说话是当然的了,怪不得自己感觉一直被挤兑。因此决然地拒绝上任,连张作霖庆贺上任的酒宴也拒绝出面,大扫老张的面子。
相比较对外的无力,张汉卿已经能够在奉天说得上话了。米春霖和莫德惠是张汉卿在政治上的第一把火,不管两人上任后表现如何,至少我们未来的少帅在奉天政坛上首次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少帅向张大帅建议的改革,当然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会使得一向横行惯了的老军油子们大为不满,以汤玉麟等为首的奉天军界就是代表。好在张汉卿采取拉拢一批打倒一批的方针,亲自拜访孙烈臣得到其表态支持此次改革以挟制汤玉麟,抬高杨宇霆使之对改革抱着不作为的态度,这样,张作霖的军警分离和军政分离动作得以妥善进行。
张作霖开始还以为这位儿子要逞血气之勇大干一场,哪知道张汉卿稳步前进,知道通过拉拢杨宇霆和孙烈臣,共同让另一驾马车主汤玉麟在道义上获得劣势,再加上鼓动起的舆论的大旗,至少在明面上让汤玉麟无法反对。老张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是凭在绿林和官场闯荡多年的经验,明白了儿子这手统战的力量。对于张汉卿的手段,甚感欣慰。
奉天有个刺头的冯德麟让张作霖无法大权在握,在北京,身处漩涡中的老袁也渐觉有大权旁落的趋势,这次他的对象是段祺瑞。
洪宪帝制不得民心,袁世凯被迫宣布退位,重新做了总统。但已经发动起来的兵变不会因为这种名义上的变化而中止,蔡锷及国民党势力都纷纷反对,要求老袁下台。前线兵锋不振,北洋军亟需一位能员坐镇局面。在这种情况下,袁世凯被迫再度起用段祺瑞,准备利用他的人脉使局势转危为安。
可是段祺瑞已经不是当初由他拿捏时的老段了,他担任总理的条件是仍让当初担任陆军次长的徐树铮兼任国务院秘书长。老袁对徐树铮一向不感冒,何况徐是他一手拿下的,再度起复,那是打自己的脸,便生气地说:“真正太不成话!军人总理,军人秘书长!这里是东洋刀,那里也是东洋刀!”这是指段、徐都是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不满两人在政治上共进退呢。
可是没办法,没有段祺瑞,北洋军谁也不服谁,倒霉的是他这位跛脚总统。这也是当张作霖利用张汉卿的小聪明试探袁世凯而得计的原因之一----老袁没闲功夫陪他玩。
同样,张作霖对京城局势也没闲功夫去关心,同城的冯德麟已经成为他崛起的第一道障碍。能否收服冯德麟,或者让冯不再给他添堵,考验着张作霖的智慧。
第124章 冯德麟的胃口
随着张作霖在奉天省城大动作,同省为官的冯德麟不甘让张作霖专美于前,也要扩充兵力。其理由是,既然作为将军的张作霖能扩十营兵,作为军务帮办的自己也不能示弱。
想想本来自己和张一样身价,驱逐小段时,自己也曾在防区广宁呼应。现在摘桃子时却发现轮到自己的是又瘪又小,当然大为不满。
张作霖把握住时机,赶走了段芝贵,争到了盛京将军,就是相当于奉天督军了,附带着还有一个行政上的省长职权。虽说军人政权里省长这个职务远逊于督军,但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左右各种资源的分配,全占先机。而自己只得了一个空洞的军务帮办,现在奉天城谁不在讥笑自己左右不是人、徒为他人作嫁衣裳?
冯德麟拍电到中|央,只说“廿八师需扩充,请准招募七营兵”,并指定北镇县为军务帮办公署所在地,公署开办经常费和增兵所需饷械,均请大总统令饬盛京将军如数照拨。北镇县是冯的家乡,东北著名的医巫关山就在县境内。
不单如此,冯德麟下令给奉天财政厅,要求指拔50万元为编练飞行队(即空军)的经费。
奉天财政厅握在张作霖手里,当然不会把冯德麟的话作为圣旨,也自然立即呈报给张作霖,请示定夺。张作霖自然是不依的,他以财政吃紧为由,拒绝了这一不合理要求。笑话,老子是督军兼省长不是?出钱给你扩军,脑袋被抽了吗?
但是谁也没料到冯德麟竟然亲自来省,这次不是辞职。而是上门要挟来了。
5月20日,冯德麟率步、马、炮五营,耀武扬威地班师进城,并在奉天城南风雨坛设立二十八师办事处,与张作霖之将军府相对峙。张作霖知道冯已来省,即亲自赴冯的办事处趋访,极力表示好感,可是冯德麟的心结仍未打开,因此态度便谈不上友好,带理不睬的。
冯德麟有兵有枪,又仗着中|央管辖无力,有恃无恐,向张提出三个条件:“其一,要求帮办权利与将军平等;其二,用人行政相互咨询;其三,拨五十万元为冯购买飞机”----不用说,这是其子冯庸支的招,用公款来玩私活,他爱好这个嘛。
张作霖大为扫兴,他开始尝到当年他的上司张锡銮和段芝贵的苦果。为了要应付这个桀骜不逊的“部下”,他安排自己的盟兄吴俊升(时任奉天第二骑兵旅旅长兼洮辽(今洮南市)镇守使)、马龙潭(镇守使)出面“劝驾”,劝冯德麟勉力就帮办职务。这两个人与自己和冯德麟是奉天的四大重要军事人物。冯知道吴和马两人是替张做说客,竟予挡驾。张作霖不得已,只好亲自踵门访冯,低声下气地向冯说了许多患难弟兄有福同享的好言语。冯仍气嘟嘟地提出了就职的条件,就是要另设军务帮办公署,其组织、开支、编制皆与将军公署同格,要有骨有肉,设参谋长及四课,编制和经费也要完全相同,具体地说冯要和张“地丑德齐”。
张作霖怒意渐起,这不欺人太甚吗!想想前段时间自己就将军职,奉天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只有冯德麟,不但自己没来,连个道贺的人也没安排,还赌气不肯就职军务帮办。让自己颇灰头灰脸了一段时间,想想就来气。
他刚任命为将军,正要大展拳脚之际,不料竟有冯德麟这个掣肘!然而职位之争只不过是意气用事,兴兵动武,自己并没有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反而会给他人以跋扈的口实。而且自己虽然贵为奉天将军,所能调动的无非是自己的嫡系二十七师而已。冯德麟久经战阵,真的刀兵相见,未必自己会占上风。他有心讲和,也愿意让步,却不愿让到这个地步。
张汉卿却劝说道:“让他闹好了,闹到众叛亲离、上下离心才好。他要面子,父亲就努力给他面子。反正父亲把握了大局,是名正言顺的奉天长官,我们把资源偏向二十七师,他也无可奈何,就像父亲无法奈何他一样。不过奉天城都知道,父亲是有情有义,也不会有人讥笑,反倒是冯,种种面目让人生憎。现在冯德麟在奉天已经臭名远扬,父亲还要加把火,把他的恶名上报中|央,到时若要收拾他,我们先占个道义,谁也不能说什么。”
张作霖点头同意,于是电请袁世凯“裁决”。
虽说是久旱逢甘露,但是兹体大,老袁也不能违背国家体制,不然那不是报复,而是给自己添堵。不过就这样训斥冯德麟,会让张作霖渔人得利。思来想去,袁世凯答复张作霖说:“成立帮办公署于体制不合,未便照准,但军务帮办办公费准月支15万元。”这样既驳了冯德麟,又让张作霖在出血----这些钱,可都是奉天财政出的啊。
张作霖深深佩服袁世凯的和稀泥解决办法,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便拿了这封电报和15万元第一月办公费去见冯,满以为冯会同意。不料冯竟拒不接受,同时拍电给袁请求辞职。
张作霖回将军府,冯德麟也不去回拜。当晚张在将军署备酒为冯接风,冯推说不舒服,拒不赴席。张作麟便只好移樽就教,把酒席抬到冯德麟的办事处,并召歌妓前来侑酒。冯踞坐首席,像个木头人,一动也不动。
第二天,张作霖以为自己持续的“示弱”可以让倔强且自尊心极强的老冯有了些下台之阶。他再次大张旗鼓动地登门拜谒老冯,却见人去楼空,黄鹤杳去。原来老冯根本不待袁的答复,一大早即率兵径返原防广宁了,理由是“视察防务”。
北镇是你的地盘,你都呆了几年了,有什么防务要视察啊!张作霖被结结实实打了脸。
到这个地步,张汉卿觉得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冯德麟撕开脸了。然而一直让步到现在,张作霖却不想功亏一篑。他仍对冯用软工,雇了大批工匠修缮廿八师驻省办公处,内部装修一新,特别是冯的办公室和自己的完全一样,然后派自己的总参议杨宇霆赴北镇恭迎冯帮办来省就职。
张汉卿劝他说:“以冯德麟的个性,再豪华的办公处也不会触动他分毫。父亲一再容让,而冯师长却一再紧逼,这样的人只怕再多的条件也不会满足,除非父亲将将军职务拱手相让。否则,徒长对方威风,而使奉省上下对父亲的威望产生疑虑。”
张作霖也气得不轻,他望着张汉卿,沉声说:“小六子,若不是我顾忌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怎么会让妈了个巴子的冯德麟处处和我为难?”
远在异地的冯德麟打了个喷嚏,悻悻地说:“妈的张土匪,光说好听的,老子看着光鲜,没捞到一点好处,人家还以为我得了多少好处还不满足呢。”
别说,张作霖还颇有些“唾液自干”的气度。
张作霖转而采用软招,派原任54旅旅长、已接任自己二十七师师长职务的孙烈臣携带礼品和现款30万元,到冯的防地广宁犒军,委婉而恭敬地劝冯回省。冯德麟态度益发强硬,颇有要向张摊牌之势,张作霖仍委曲求全,不愿真和冯翻脸。
不过冯德麟闹归闹,却在大场面上被张作霖将死,颇有些蹬鼻子上脸之概。杀人不过头点地,张作霖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咋地?从中|央到廿七师上下都觉得他实在不可理喻,就是他自己的廿八师,也有不少人私下腹诽,说这个帮办做事不地道,做人太任性。
毕竟令出于上,老跟张作霖这种“软面团”叫板算什么劲?关外强人张作霖屡次给你面子,你一直不依不饶,那不是谈判,而是在较劲,是玩意气之争了。
在这种形势下,冯德麟虽然知道吃了闷亏,却也不敢真的和张作霖闹翻,于是顺坡下驴,终于勉强答应做这个军务“帮办”。
关外两强内斗不止,颇让中枢头痛。
6月6日冯又带了大批人马来省,向张提出了三个“起码”条件。前两个还是前几天的格式,连字都不重样,只是把第三个的要价改了点:原索50万元,现在只要求财政厅指拨20万元为第廿八师添购飞机之用。张要求冯让一点步,冯坚决不肯,张又低声下气去见冯,冯竟挡驾。
本来张作霖还寄希望于“中|央”调停。哪知道袁世凯这个老奸在用人上一直是分而制之,对张、冯互争,私心窃喜,因他惯于嗾使部下互相牵制,不愿养成一个独霸一方的地方人物。然而帝制失败,他不愿奉天再闹出纠纷,所以他便请他的老把兄张锡銮,要他以老上司资格再到奉天担任调人,怎知“快马张”竟一口拒绝,他说:“我老了,他们这些新贵是不会听我话的。”
张作霖实在忍无可忍,乃电袁辞职,并请袁派张锡銮克日来奉维持地方秩序。这时候正是袁“皇帝”归天的时候,天旋地转,北京方面忙于大事,谁也来不及管他们闲事了。
冯德麟当天又回到广宁根据地,调解事也告终止。
第125章 众叛亲离
袁世凯称帝过程中,曾追随他多年的两位老友严修和张一麐却对复辟帝制明确表示反对,他们一再劝阻袁世凯不要走上这条绝路,但袁世凯终究未曾醒悟。
开弓没有回头箭,世界上终究没有后悔药可吃,在后来取消帝制的当天晚上,袁世凯把张一麐找来谈话,极其悔恨地说:“我当时没有听你和范孙(严修的字)的话,现在想来真是又悔又愧啊!范孙跟随我多年,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什么官阶升迁;你在我的幕府中也有十几年了,也是从来没有提过什么个人要求。可见那些淡泊名利、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的人是多么的可贵,这才是真正的国士啊!那些曾经推戴我的人,难道他们真的是为国为民吗?他们今天推戴我为皇帝,明天就可能反对帝制,这种人真是比比皆是哪!总之,我办事情的时候多,读书的时候少,这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最后,袁世凯沉痛地说:“只是误我事小,误国事大,当国者不能不引以为戒啊!”
到最后,袁世凯的身体也顶不住了,称王称帝非但没有帮助他破除家族魔咒,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在1916年的元宵节,正当全家人围在一起吃元宵的时候,六、八、九三个姨太太为了“妃”、“嫔”的名分又在袁世凯的面前大声争吵了起来。袁世凯见后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要再闹了!你们都要回彰德去,等着送我的灵柩一块儿回去吧!”说完,袁世凯便起身回办公室了。
这在以前是不可思议的事,一生要强的老袁,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从没有谁敢在老袁面前这样放肆,就是姨太太们也不敢,什么时候起,这家的传统被颠覆了?难道真的是英雄迟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