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卫队旅的高效率在这一刻得到体现。
在得到高纪毅的示警之后,战备值班室便高速地运转。首先被通知到的是少帅的得力助手郭松龄,他立刻命令加强督军府的戒备,一个步兵连充实了帅府的警卫,还添了四挺机枪。
接下来便是卫队旅直属的骑兵连以排为单位分兵三路在张作霖可能返回的路上分别突击前迎。考虑到敌暗我明,且张大帅身边的侍卫有限----据伊达幸之助招供有不下五拨的人马在伺机对张作霖动手,在二十七师与将军府的道路上关东都督府还出动了关东特高科的人手----就不知道人数多少,郭松龄当机立断,安排王以哲居中守备将军府,他和韩麟春各带一支步、骑兵随后沿途警戒。同时还电话通知二十七师战备值班室,要求其派出骑兵部队协助行动。比起卫队旅,27师辖有一个整编的骑兵团,可是一千多号人呐。
可是当天二十七师高层只有一个团长在岗,于珍虽是奉军老人,却长期局限在卫队这块,对二十七师指挥能力有限,也无法有更好的应变,只是把部队的战备等级提升、严防日本人乘乱冲击大营而已。
这也就是在暗杀前不足十分钟的事。
郭松龄一行可以说是雪中送炭,在得到这股生力军后,张作霖的警戒线范围迅速拉大了许多。在回到将军府的路上,再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惊魂未定的张大帅在看到将军府门口架起的机关枪和全副武装的士兵后,长吁了一口气,对张汉卿说:“小六子带的好兵啊!”----看来还是小六子看人眼光不错,郭松龄、高纪毅都是既忠心又能干,姜化南的忠心是经过考验的,连韩麟春也得了头彩----他听说张作霖已安全回府后,顺带着清街,竟也抓了两个不开眼的武装日本浪人。
从此后他对郭松龄的印象非常之好,高纪毅也因此居功甚伟。在张汉卿的提议下,高纪毅单独终于有单独领军的机会,晋级为“奉情局”的局长,直接向张汉卿负责,距他上次担任局长助理不到一个月时间,可以说是此事件中最大的赢家。倒是于珍,由于处置不当,在张作霖的心中降了一个档次。
盛怒之下的张作霖决定对日本人进行报复,他摆开队伍,直接向日本驻奉天领事馆要求交涉。人赃俱获,日本领事吉田茂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十五个刺客被活捉,其中有半数是日本人,现场还有十七具尸首,张作霖遇险的炸|弹也被高纪毅当场截获一堆。现在证人都被故意按跪在领事馆前的临街空地上,前面炸|弹摆一排,够日本人丢脸的了!
张作霖利用哀兵心态,直接向吉田茂发飙:“吉田先生,我张作霖一向行事对得起日本朋友了,可是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是什么人要俺老张的命?今天这个事如果没有个交待,绝不会善了!”
这时候日本政|府在东北的影响力远没有十年之后来得深远,张作霖是其在奉天的代理人,这是经过日本内阁及许多“有识之士”认可的。日本政|府认为,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人可以在奉天取张作霖而代之,所以国内总体上是支持让张作霖作他们的代理人的。这起暗杀事件,纯粹是关东都督府内的一小拨日军搞的鬼。
现在这个时候,日本军部还远没有像后来那样架空内阁,日本政|党对国家的掌控还是很有力度的,如果这件事情发酵,吉田茂相信政|府绝对会借此打击军部的力量。虽然他身为文官政|府的一分子,却也不希望见到这种局面----他也是军国主义的信奉者之一嘛。
而且更关键的是,中国冉冉升起的势头,让日本很多政治家都不看好在现在就在正面与中国交恶,毕竟中国的国家实力目前还没下滑到坡底,而日本则还远没上升到其二战前的巅峰期。历史上只有再经过二十年的发展,而中国再进入二十年的混乱,此消彼涨之下,两国的差距才接到日本人认为可据此一搏的程度。尽管如此,日本人还是先进行局部试探,在消化了不逊于本国工业力量的东三省后才有了全面侵华的野心,这是实情。
吉田茂果断地选择了舍车保帅,都要对方的命了,他完全理解张作霖的盛怒,也担心狂怒之下的对方铤而走险从而使日本在东北多年的苦心经营化为一旦,即使日本国有完全的信心和能力压制住对方的军事冲突。他对气势汹汹的张作霖说:“奉天发生这样的事,我敢对天发誓,这绝没有得到我国政|府、乃至关东军军方的支持,我本人也是绝对赞同与张督军友好相处的。”
张作霖也只是借机生事,倒没有与日本人撕破关系的决心----纵然撕破脸又能如何?当时全部北洋军加起来也不是日本的对手,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督军?不过他这样一闹,消消气是没问题的,且那些日本人想活命就基本无望了。
为了缓和张作霖的怒意,吉田茂与关东都督府紧急联系,决定丢卒保帅并许以重利来安慰老张,他们安排了与张作霖关系莫逆的满州军军务课长田中义一来说和。有传说在日俄战争时张作霖曾经被当作俄国人的探子被日本人逮捕,在要以间谍罪枪毙的关口,幸得时任第一师团参谋的田中相救。这个事老张没承认也没否认,但他与田中的关系一直很好是事实。
在田中的斡旋下,张作霖火气消了许多,但坚持要日方重处破坏“中日友好”的人员。在他的要求下,倒霉的土井少将被提前安排回国并以降职并转为预备役结束;关东特高科以牺牲奉天省城的明桩为代价;而吉田茂则向国内请示张作霖的一笔即将到期的五百万军火贷款续一年偿还;至于那个倒霉的三村预备上校,也以剖腹谢罪。
此事弄得关东都督府灰头灰脸,也导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奉天的日本人对张作霖不敢有新的动作。不过张作霖与他们的疙瘩也结下了。
第155章 匪乱
省城的张作霖磨刀霍霍,以暗杀为由趁机在省城收权,这一举动搅得奉天省城日本人退避三舍,好多年以来的暗线损失殆尽,日本人的扩张步伐被打乱。但因为理亏,国内也有很多声音反对满铁部队对张作霖的动作,让关东都督府与满铁守备司令部投鼠忌器。
不敢直接向张作霖叫板,却动了用扶持战争代理人来搅局的想法。从辛亥革命发生起,当中国政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后,日本帝国主义便有乘机把“满蒙”从中国分裂出去的想法,妄图建一个满蒙傀儡王国。为此日本军部平时注意收买一些满蒙地区的地方武装势力。在这些人中,巴布扎布就是“杰出”的代表。
他本是蒙古土默特左旗人,当外蒙古库伦活佛哲必尊丹巴在沙俄的支持下于民国二年宣布“独|立”自称“日光皇帝”时,他是一个县的警察分局局长。在欣闻“大蒙古帝国”成立后,巴布扎布携带家人及几十名部众,投奔外蒙古库伦政|府,沿途又聚集部众两千余人,被哲必尊丹巴封为“镇东将军”、“镇国公”。这是他军政生涯的起点。
时间到1915年6月《中俄蒙协约》签订,外蒙古取消“独|立”。为了消除这一拨鞭长莫及的乱军,中华民国政|府宣布“将所有附从外蒙古自治官府之各蒙人加恩完全赦罪,并准内外蒙人民照旧在该地方自由往来居住”,冀此招抚巴布扎布等众,以让蒙古安定。
但是,巴布扎布并没有解散匪众,而是向俄国、日本侵略者寻求军火援助,企图获得呼伦贝尔人“在俄国人帮助下衅获得的那种地位”。他“抱定目的将锡林郭勒盟建成一个单独的部,并以公爵名位主持该部。还要求无论何种赋税该部概行免纳,并要求将该部内的盐税进款交给他。提出以自己服从中国政|府管辖和解散匪帮作为实现这一愿望之条件”。这些要求是向察哈尔都统提出的,明显是要搞锡盟“半独|立”,老袁无论多么衰,反正在他手里这些无理要求理所当然地遭到拒绝。
巴布扎布并不死心,继续向俄国、日本要求武器援助,同时率领匪众在锡林郭勒盟一带抢掠骚扰。沙皇政|府照旧给他以支持,外蒙古政|府对他的存在也态度暧昧,仍在支付巴布扎布及其士兵的薪晌。可以说,巴布扎布就是俄国和外蒙联合培养出来的蒙奸。
不过在1915年年底,巴布扎布终于被中|央政|府的军队击败,而且是惨败。
为了挽救这只俄国人的狗腿子,俄国政|府指示其驻海拉尔副领事吴萨谛向巴布扎布提出同中国政|府和解的“忠告”。此时的形势是,巴布扎布匪帮如果继续以武力对抗中国政|府,将面临被彻底消灭的命运,沙皇政|府为了保留这支傀儡武装,以备后日利用,故出此招。
度过困难时期的巴布扎布贼心不改,仍旧坚持分裂叛乱的立场。他一面寻求俄国的支持,一面继续与日本人勾勾搭搭。日本关东都督府就是在此时搭上他的线,向巴匪提供支持以图利用,日本军官和不明身份的日本人前往巴布扎布住处与其会晤,使巴布扎布从宽城子得到武器。从此,巴布扎布就参加了日本军方搞的“满|立”活动。
前清肃亲王善耆搜罗一批清朝余孽和蒙汉地方武装势力,组织“宗社党”和“勤王军”,在暗杀张作霖不成后为了造成声势也联络了巴布扎布。这样,一拍即合的巴布扎布1916年5月28日在阿木古郎图祭告天地,聚众发誓,扶立大清。7月1日,他在日本大尉青抑胜敏的参谋指挥下,率蒙古骑兵3000余人,打着“勤王复”旗号,由呼伦贝尔盟喀尔喀河畔出发,向洮南方向窜扰,威胁到张作霖的利益,或者说张作霖从中看到了利益。
呼伦贝尔此时名义上处在热河辖下,但俄国人的势力渗透得远比中国来得强;洮南地处吉林西北部,吉林将军孟恩远的军队控制力相对较弱。这一带是事实上的“三不管”,日本人心仪已久了。按照日本人朦胧的计划,是要在东北与热河之间建立一个满蒙共和国。如果这拨人能形成气候,相当于在东北腹地锲了一个钉子;万一事有不协,日本军队到时可以打着剿匪的旗号,趁机进入其心仪已久的东北腹地内蒙古。至于借口嘛,历史上早就有了,保护南满铁路。
张作霖此时对日本人是深恶痛疾,他也早有统一东北之志。现在一小撮匪军骚扰地方,正是他大展拳脚之际。除电令盟弟吴俊升派兵严防以免其逃窜到黑龙江外,还通知热河都统姜桂题、黑龙江省毕桂芳将军各派精兵,由东北西北方向围剿,通电吉林孟恩远也要出兵协剿。因为名义上冯德麟也是张作霖的下属,张作霖令冯德麟的二十八师派出一个旅,由开鲁等地堵截,由南包抄,准备一举全歼。
可是吉督孟恩远、江督毕桂芳都出工不出力,尤其是毕桂芳远在黑龙江,对张作霖的要求不屑一顾----哥俩都是将军好吧?凭什么轮到你土匪张在我头上指手划脚?
冯德麟也存了另一个心思:“勤王复”骚扰张作霖后翼,他落井下石还来不及,怎么会帮张作霖清除这一祸患?而且洮南是吉林地盘,孟将军还没张罗,他要打过去算什么意思?因此回复张作霖:“冯部负有中|央有保卫北镇之重任,不敢擅离防区,惟若匪军进入我北镇之时,某自当亲率一旅一师,消灭叛军于城下。”
倒是冯庸提出了他的担心:“父亲和张作霖关系越来越差,以张作霖的雄心,绝不会久居人下的,到时如何收场?而且军人安境护民本为天职,若叛匪形成气候,剿匪不利,叛匪定会从父亲的防区南下,若被张大帅反咬一口纵匪亦不是不可能。请父亲三思。”
冯德麟哈哈一笑:“要剿清这拨匪军谈何容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张作霖既要防着日本人,还要防着我,出去兵力不会太多,耗得久了,累不死也得脱层皮。万一其败了或久战不下,老子再出手,方易本事,也让北京那拨人看看;若是其胜了,败军必然要再经过我的防区,那时候痛打落水狗,既省劲,又好看,怎么着也是功劳一件。”
第156章 出来溜溜
确实,区区三千人,本来构不成张作霖心腹大患。但是考虑到宗社党在奉天、吉林南部日本人庇护下建立的辽南“勤王军”也颇有几分实力,一旦两者结合,南北夹击,有可能造成尾大不掉之势。若在日本人放纵下----事实也是如此,整个奉天省南部,将可能不复为张作霖所有。
而且三千人之队伍,如果就这样浩浩荡荡长趋千里从张作霖的防区溜走,老张的威信何在?奉天二十七师还有面子吗?中|央会怎么说?再说,暗杀事件的元凶未服诛,张作霖一腔愤怒未雪,这口气怎么也不能忍下!
而且这一假设极有可能会发生,因为根据“奉情局”的情报,这股匪军是由日本人的庇护下保存至今的,也是根据日本人的指示出动的;就人员而言,听说有正规军官出身的大尉青抑胜敏,还有一些暗藏的日本兵混迹于内。他们做何勾当,以多年来对日本人的了解,一定有所企图。正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张作霖的辖区与日本人控制下的南满铁路犬牙交错,随便一处漏洞都有机会让匪军“无害通过”。
张作霖在将军府召集二十七师高级将领讨论剿匪事宜,张汉卿、韩麟春、郭松龄作为新生代军官也在座。他盯着墙上硕大的奉天及东北地图,苦思冥想。
根据日本人一贯的伎俩,剿匪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如何在剿的过程中不被日本人钻了漏洞。想想前年山东故事,日本人对德宣战打了青岛,旋即以战争为由使用胶济铁路。战后以维持秩序为名又赖着不走,等到与中国民众发生冲突时则立即以兵戈相见,实现完全军事占领铁路,却又在谈判时要中国来赎。
哪里又是日本人想捞取好处的地方呢?
只有辽源!
辽源本名郑家屯,原是哲里木盟之地,民国二年改现名。它地处吉林、奉天交界,从东拱卫着南满铁路,向西是通往内蒙古的上佳之地。考虑到张作霖虎踞奉天牢牢地挡着日本人的西进之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按《朴茨茅斯条约》,南满铁路两旁三十里中队不得驻兵,但日本人也只有铁路护路兵每公里两人的编制。靠这么点人力作鲸吞蒙古及成立“满蒙共和国”的美梦,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有蚕食,一点一点向内蒙挺进才是正道。于是日本人不顾中国政|府的强烈抗议,在辽源擅自设置了警察署。
不是你的领土,行政上也不管着你的人民,你设个警察署成什么事?可这就是日本人的逻辑:保护日本侨民。
有了这个警察署,日本人就名言正顺地干涉周边事务,凡是跟南满铁路有瓜葛的、和辽源安全有影响的,都是日本人的事。一句话,日本人是东北的“公共警察”。
如果叛匪流窜到这里,问题就大了,日本人大可以“剿匪”的名义驻兵,吉林的腹地、奉天的右翼,就都暴露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了。
所以对日本人的走狗不动则已,一动就得打其七寸,不能让日本有干涉的时间和借口。
可是若要派兵拦截,老实说,兵力是有点捉襟了。
一个二十七师,既要防范咫尺之隔的北镇冯德麟同样一个师,又要把守奉天省城和其它地方,根本分不过来。而且考虑到奉天城里还有大把的日本兵,经历过前几个月的暗杀,老张对日本人既深恶痛绝又满怀警惕:谁又敢保证日本人暗杀不成,会不会直接来个兵谏呢?然而乱军四处骚扰,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是要想稳定局面,势必要有大量人马才能做到全歼,不然溃军四散,再散落到各处胡子屯地,尾大不掉后更是关外之乱。这不是给自己经略奉天添乱吗?
这个时候,有人想起了学生军:“是骡子是马,出去溜溜。学生军不是听说训练得很行吗?打仗行吗?”这是53旅旅长汤玉麟阴阳怪气的声音。卫队旅后来居上,组建时间不久却拼起了师级架构,不但人数直追二十七师,装备也是优先供给。看着一帮学生军官后来居上,未建寸功却都团长营长的直接跃居高位,这些奉天元老怎不大光其火?汤玉麟一说,立马有多人附和。
孙烈臣却说:“大帅的卫队旅自然是好的,但是组建时日不多,训练尚不充足,仓促之下使用恐有些不便。万一开局不利,士气也会大落。二十七师还是可以开出一个团的。以这些乱匪的实力,我们主力的一个团应该绰绰有余。”这是力主保护少帅的好意。
与少帅一向联系紧密的张作相却认为用这些乱匪练兵是一个好办法:“学生军虽然没经过大仗,但既然是军队,迟早要经受考验。少帅练兵也有段时间了,让这些官兵去经受一下也好。百战精兵嘛,自然是要经常战才会精的。我倒认为现在是练兵的好机会:对手不是很强,退一万步来讲,败也不会败到哪里去。”这是知道卫队旅实力的他想让少帅趁此机会崭露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