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对于贾宝玉无端的指责十分生气,作势要打他。贾宝玉也作势求饶,两人相视一笑就罢了。
探春又道:“我只是觉得姨妈家可真有钱,出手也大方……”
对于薛家有钱的感悟贾宝玉可比三春等人清楚。薛蟠这小胖子,花几百两银子买个丫鬟送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所以相比较于薛家的大方,贾宝玉更关注的是,这四套文具皆是一色,连里面的东西也差不远。对于薛家这种一视同仁的做法,贾宝玉感觉十分好。
……
送走三春姐妹,贾宝玉往黛玉房中走。
黛玉房中人少,静悄悄的,贾宝玉掀开帘子,迎面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差点撞上。
贾宝玉张了张嘴,他发现这个丫鬟,他不认识……
对面的丫鬟也瞧着他,半晌笑道:“宝二爷难道连我也认不得了?”
“紫鹃,谁又来了?”
房间里面传来黛玉轻灵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十分好听。
“是宝二爷来了。”丫鬟回说,然后又对贾宝玉道:“宝二爷,请进吧。”
“多谢紫鹃姐姐……”
“嗬嗬。”
黛玉的房间布置与贾宝玉的差不多,都是石青色的帘子,粉红色帐幔。
紫金鼎中,青烟袅袅,满室芳香。
薄纱遮掩的榻上,一道葱绿色装扮的身影,斜躺着。
第18章 情诗
“你过来做什么。”
纱帐之内,黛玉偏头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将靠枕挪了一下,侧了侧身,继续看书。
之前贾宝玉见宝钗看书,从来都是正正经经的坐着,要么就在洞窗之前,要么就在书案之后,最多也就是凉亭之中,哪里见过她躺在床上看书的。
这可是后世大学生最喜欢干的事,没想到黛玉也有此“雅好”。
就是不知,方才薛姨妈她们过来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般随意。他见旁边的柜子上也放着一个扁平的长方形木匣子,知道薛姨妈和宝钗已经来过了。
贾宝玉走到黛玉的床边,掀起纱帐,坐在床边。黛玉微微往里靠了靠,却还是没搭理他。
“嗤~”
贾宝玉忽然笑出声,黛玉顿时道:“你笑什么?”
“我想到一个笑话,觉得好笑就笑了。”
黛玉睁大眼睛,什么人啊,想到个笑话也能把自己给笑出声?
有心想问是什么笑话,还没开口就听贾宝玉已经开口道:
“有一只黄鼠狼特别爱吃鸡,一连到一个农户的家里偷了两次都成功了。偏偏大年三十晚上它再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农户放的捕鼠夹给夹住,它疼的嗷嗷直叫。
农户闻声赶来,见面便骂道:‘深更半夜到我家偷鸡还好意思叫!等会就把你扒皮抽筋炖了来赔我的鸡!’
黄鼠狼连忙辩解:‘冤枉啊,我到您家的鸡窝真不是来偷鸡的。’
农户便问:‘那你来干什么?难道是与鸡约会的?’
黄鼠狼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来给鸡拜年的……’”
“噗~~”
贾宝玉说的有模有样,黛玉尖着耳朵听完便忍不住笑了。忽然她又回过神来,方才她不正是问贾宝玉来干什么的?
“好啊你,又编排人!”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坐起来去扯贾宝玉的脸。
贾宝玉做了个躲的姿态,却没躲掉,只好任由她柔软的小手捏着他脸上的肉,将他的脑袋扯得东倒西歪。
黛玉原本看着贾宝玉脸上由她制造出来的滑稽表情,眼中有了些开心的神色,又有些脸红红的道:“编排人就罢了,还把人家比作,比作……哼!”
贾宝玉连忙解释:“好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要是说给你拜年,那我不就成了那黄鼠狼了?我又没那么傻。”
“你还说!”黛玉将手从贾宝玉脸上收回,双手叉腰,气鼓鼓的道:“你就是黄鼠狼,还是一个讨厌的黄鼠狼!”
“我要是黄鼠狼,你就是一只爱生气的漂亮小鸡仔,小心我晚上过来把你偷走!”
“呸,口没遮掩……!”
黛玉又锤了贾宝玉两下,脸也更红了。
紫鹃进来拿东西,看着两人在床上打闹,紫鹃便笑道:“宝二爷果真不同了,以往若是惹我们姑娘生了气,哪回不得跑三四趟,费半天功夫才能把我们姑娘哄好,没想到这一次,这么快就和好了。”
黛玉便觑视着紫鹃道:“谁生气了?又有你什么事!”
说完双腿放下床,踩上自己的绣花小靴子,向着茶桌边走去。
紫鹃心知她是渴了,十分利索的从茶壶中倒了一碗茶给她,口中笑道:“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冷着一张脸,话也不和人说。早上起来,又隔着这窗沿看着那院门口几次……”
“呀,你胡说八道什么!”黛玉浑身一抖,急忙去捂紫鹃的嘴,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打翻了。
紫鹃这才不敢再打趣她,笑着掀帘子出去了。
贾宝玉起身,笑呵呵的走过去。黛玉立马戒备道:“她胡言乱语,我可没那样……”
“我知道。”贾宝玉毫不在意的道,坐在黛玉身边,道:“我也渴了,妹妹帮我倒一杯茶吧。”
黛玉捧着自己的茶杯,噘嘴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倒。”
“我就想喝妹妹倒的茶。”贾宝玉温和地说道。
黛玉白了他一眼,还是提起茶壶,又翻过一个盖碗来,慢慢倒了半碗茶,放到他面前。
贾宝玉话不多说,缓缓端起,轻轻呷了一口,赞道:“好茶!”
“咯咯~”
黛玉笑了。这一刻,她觉得她和贾宝玉之间,真的就像书中所说的“知己”那般,相处十分融洽,心有灵犀。
正如贾宝玉不知道她为什么生他的气,而她也不知道贾宝玉为什么不自己倒茶。他们都没追问,却都愿意接受对方的一点任性。
贾宝玉过来逗她开心,她乖乖给他倒茶……
两人相对而坐,慢慢的品着茶水的芳香,都不愿意喝完,打破这美好的氛围。
好一会之后,黛玉终于放下盖碗,幽幽道:“你的病当真大好了?”
“嗯。”
黛玉想了想,又道:“你去南边这两个月,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们都很担心你。”
贾宝玉道:“那妹妹呢?”
黛玉把头一扭,什么也没说。
贾宝玉又道:“那妹妹可知道,我在金陵的时候,最牵挂谁?”
“谁呀?”
黛玉垂着头,却仍旧故作轻松的问道。
贾宝玉笑了笑,站起来,走到柜子之前,拿过那扁平型的“文具盒”,放到黛玉的书案上,笑问:“这可是姨妈和宝姐姐送给你的?”
黛玉因为贾宝玉没回答她的话而蹙起的眉头,在听到贾宝玉此话的时候蹙的更深了,不过还是点点头。
贾宝玉恍若未觉,走过去,拿起黛玉的手,牵着她走过来,道:“我在乘船回京之时作了一首诗,想写给妹妹瞧,不知道妹妹可能为我研墨?”
“诗,什么诗?”黛玉好奇心大起。
贾宝玉同样未答,将礼盒打开,依次取出笔、墨、纸、砚摆在案上。
黛玉见贾宝玉如此郑重,也十分配合的取了一小勺清水放在砚台中,慢慢研墨。
贾宝玉执笔的手忽然一顿,面上现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尴尬之色,却很快掩下,仍旧提笔,从上至下,从右至左写到:
螃蟹在剥我的壳,酒在饮我。
满天的我洒在阳光上、细雨上。
而你在想我。
黛玉自然在一边注视着,但是当贾宝玉写出第一句的时候,她的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意思完全不通就罢了,关键是,怎么短短十多个字,就错了三个?
“我病了一遭之后,记忆失去了一些,连好多字都忘了怎么写了,以后妹妹教我。”贾宝玉笑着解释。
之前他看书,并没有太多字不认识,但是当提起笔之后,才发现,那些繁体字认识是一回事,但是好些他都写不明白,无奈之下,写不出来的字,他便用简体字代替。
黛玉听了,一抹心疼之色闪过,并道:“二哥哥倒不用太担心,只是字忘写了,很快就能补回来的。”
“嗯。”
“咯咯,不过二哥哥的字也突然变丑了!好丑哦,估计连惜春写的字都比你好看。”
黛玉又娇声笑了起来。
贾宝玉顿时脸黑了。他觉得他的毛笔字写的还不错……
“你别管这些,先看诗!”
“这哪能叫做诗嘛,唐以后从没听说过只有三句的诗,难道这是二哥哥自创的格律?”
黛玉显然还是不想看贾宝玉这狗屁不通的诗,一味的要给他纠错。
贾宝玉知道黛玉是被他一系列的“错误”吸引了,根本没细看他写的内容。
“独倚栏杆,吃着蟹肉,兼饮美酒,任由满天的细雨和穿透而来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又有谁知:我在想你。”
贾宝玉用沉着而深情的语调,将这首“三行情诗”,重新念了一遍。然后,黛玉的面色渐渐凝固。
她默默拿起贾宝玉的手稿,真正认真的看起了这首诗。
螃蟹、酒,阳光、细雨。
她仿佛看见了骤雨初晴的午后,贾宝玉独坐饮酒,未散的细雨以及初升的阳光都无法干扰他的心境,因为,他在思念一个远方的人……
黛玉忽然捂着自己的心口,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停了两拍,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林妹妹,你没事吧?”
贾宝玉看黛玉面色忽然发白,十分紧张的问道。
“没,我没事……二哥哥,这是,这是你写给谁的……”
黛玉又感觉自己的心跳跳的很快了。
“这个嘛,容我想想,好像当时是想写给三妹妹的来着。”
黛玉愕然抬头,望着贾宝玉,眼泪忽然就流出来。
贾宝玉眼皮跳了跳,这林黛玉难道真是水做的,眼泪说来就来。他赶忙替她擦去泪水,轻声道:“今日还是我第一次把它写出来,既然妹妹是第一个看见的人,写给谁的,难道妹妹还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