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郡王已经有许多年没回京了,他小时候在宗室诸多子弟当中,就是最得太上皇喜欢的。
今年又是太上皇八十岁大寿,朕准备宣他回京,让他来主持太上皇的八十岁寿宴,诸位以为如何?”
皇室之事,自然没有太多外臣置喙的地方。况且景泰帝所言不虚,宗室子弟,太上皇确实最喜欢河间王,这些年河间王也一直坐镇西北。
当然,多数人一听景泰此言,立马就知道,河间王此次回京,景泰帝大概就不想再放他回去了。
景泰帝想让王子腾掌控北边九省三十万边军的事,在朝廷之内已经议了一阵子了。
有河间王在西北,无疑是对王子腾最大的掣肘。景泰帝这已经是在给王子腾拆除障碍了。
虽然心照不宣,却也没有人反对,他们总不能阻碍皇帝的孝心,和阻止河间王回京尽孝吧?
因此皆赞扬景泰帝此举乃是“孝心感动天地”、“德行感召世人”的大善之举。
景泰帝似乎被他们的马屁拍高兴了,一摆手道:“杜安樘执掌工部多年,劳苦功高,你们内阁下去着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待杜安樘回京,便调入内阁。
另外,朕已经决定,平升王子腾为九省都检点,节度北边九省兵马,保我大玄北方安定,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在场的内阁老臣多半都是太上皇提拔上来的人,他们自然知道,这些年太上皇已经不问政事,悉数交给景泰帝打理。唯独兵权,景泰帝沾不到太多。
大玄最精锐的几支军队,始终还是掌握在太上皇的手中。
不过,先不说之前王子腾就已经是九省统制,如今升为九省都检点也算是顺理成章,关键是,景泰帝明确说了,他已经决定了,这个时候反对,不是打他的脸么?
当众打皇帝的脸,显然是不智的行为。
况且,景泰也做了交换,答应让杜安樘入阁。
和平年代,很多人还是觉得,入阁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与权力,相比之下,九省兵权,反而不如这个。
反正,就算让王子腾去,九省那么大,他也不一定能够从那么多老将手中完全接管过去兵权。
如此,杜安樘回京升入内阁,调河间王回京主持太上皇的八十寿诞还有王子腾升九省都点检这几件大事,便基本敲定,南书房议政结束,众臣各散。
……
吴贵妃心情很烦躁。
她生病的这半个多月以来,皇帝居然只去看过她一次,然后就再没有来过钟粹宫,只是隔几日命人送一些补品之类的过来。
今晚她终于耐不住,收拾装扮一番,端了滋补养生壮阳的汤给景泰帝送去,不料景泰帝先是敷衍,而后竟有生怒之状,她才不敢多言,讪讪告退。
出了养心殿,本来心情就极差的吴贵妃,恰巧正看见贾宝玉带着禁军侍卫在周围巡视。
她顿时横眉倒竖,故意绕到贾宝玉等人的前面,在贾宝玉等人跪地行礼之时,忽然出脚朝着贾宝玉踹去。
她突然如此,众人皆不防,不想贵妃娘娘为何如此。更让吴贵妃后面的几个太监宫女想不到的是,贵妃娘娘居然没踢中。
纤弱的脚踝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
吴贵妃的贴身女官之琪顿时斥道:“大胆,还不放开贵妃娘娘!”
贾宝玉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松开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吴贵妃,而后起身道:“此乃大明宫,贵妃娘娘若是有病,微臣着人去请太医为娘娘诊治!”
吴贵妃一出现,他就留了意,见她故意绕过那边两株树赶到他前面来,贾宝玉便有所防备,所以能在她动手的时候制住她。
至于冒犯贵妃,确实有这个嫌疑,相比之下,他更不愿任由吴贵妃侮辱。
他是外臣,且有护卫职责在身,可不是宫里的小太监,可以任由贵人责打。
“贾宝玉,你好的很……”
吴贵妃扭了扭脚踝,感觉有些生疼,心中更恨,原本以为当着众人的面,可以出一口恶气,谁知道贾宝玉居然有防备。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一巴掌往贾宝玉的脸上抽过去。
这是回马枪,她脸上带着得意又兴奋的神色,料想贾宝玉必不能再防备,她脑海中已经想象出贾宝玉挨打之后,脸上那种悲愤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一如她那日一般。
可惜,就在她的纤纤玉掌离贾宝玉的脸只有两寸远之时,贾宝玉再次准确无误的伸手挡在面前。
如此她的手指只是刚好摸到了贾宝玉的脸,尖利的指套在他脸上画出微微一道血痕。
不过吴贵妃也不好受,她使了很大的力气,结果手腕打在贾宝玉的手上,生疼不已。
她立马缩回手捂着。
“你们几个都是死的吗,贵妃娘娘突发癔症,你们还不送她回宫?!”
几个太监和宫女被贾宝玉怒喝,有些不知所措。
小宫女太监身份低贱,自然不敢得罪贾宝玉,当然也不敢得罪贵妃,所以只好诺诺的上前,意欲劝走自家娘娘。
娘娘这是怎么了,在这里闹事,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她们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啪!”
一巴掌打在太监的脸上,稍微出了一口恶气,吴贵妃这才回头,怒视着贾宝玉,道:“你敢咒本宫有病?本宫身为贵妃,打你你敢还手?”
“贵妃娘娘要教戒微臣自然是理所当然,只是微臣皮糙肉厚,怕反伤了娘娘玉体。况且微臣现在肩负大明宫戍卫安全,不敢懈怠。也不知道娘娘对微臣有何不满,若是当真要教训微臣,不若进殿请旨,让陛下下旨为是。”
“有何不满,你难道都忘了你做过什么了?!”
吴贵妃似乎怨念极深。
贾宝玉眉头一皱,他忽然明白吴贵妃为什么想要扇他耳光了,当日在宝灵宫,他确实这么对过她,而且还不止一次。
看来她都记得。
不过,她敢在这里这么说,难道是不要命了?
“娘娘言重了,吴大公子的死,与微臣没有半分关系。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请陛下下旨彻查,在此与微臣为难,一则有伤国法体面,二则有失后妃体统,还请娘娘自重!”
贾宝玉说着,抱拳一礼,转身走了。
身后的几个侍卫这才敢起身,埋着头跟上贾宝玉的脚步。
老大太厉害了,连贵妃娘娘都敢硬刚,果然不愧是大玄最年轻的将军,就是气盛!
不过,吴贵妃娘娘也不知怎么了,就算老大害死了她弟弟,也不至于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不自重的事吧?
就算老大不反抗,让她打了,难道对她就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被皇后娘娘和陛下教戒。
后妃亲自动手打外臣,确实太失体统了,说出去别人也未必信。
看贾宝玉直接走了,吴贵妃面色愤恨之极,看着低头不敢说话的几个小太监宫女,直接走到他们面前,挨个扇了一巴掌,心里才畅快了不少。
总算把那日挨得还出来了。
小太监、宫女们挨了打自然丝毫异样也没有,他们哪个不是被宫里的老太监、嬷嬷们打着长大的,现在挨得是贵妃的耳光,这是恩赐……
“娘娘,你为什么不回去禀明皇上,贾宝玉如此蔑视娘娘,还敢对娘娘动手……”
之琪只知道她们娘娘那次在宝灵宫遭了大罪,但却不知道与贾宝玉有关系,她只以为是皇后所为。
吴贵妃看了她一眼,又看着远处带着禁军侍卫离开的贾宝玉,那道身影如此挺拔、强劲,在她心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用,本宫会慢慢报仇的……”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他害我弟弟之仇。”
第292章 再次挨打的贵妃
贾宝玉耳中自然听到后面传来吴贵妃责打太监宫女的声音,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愤怒之意。
今日见到了吴贵妃,倒把他这些日子以来,回忆起当日,反思对她是否太过份,因此而带来的愧意全部打消。
果然这个女人还是不值得同情和怜惜!
“将军,您的伤口是不是需要处理一下?”
手下的禁军校尉上前道。
“无妨。”贾宝玉摸了一下脸,并无血迹流下,只不过微微有些灼痛感而已。
忽然前面宫殿内,戴权微微弓着腰,脚下生风的走了过来。
“陛下召见,贾将军随我来。”
贾宝玉点头,示意其余人继续巡视,自己随着戴权走进大明宫。
来到养心殿内,景泰帝斜坐在炕上查阅奏折,脚下两名太监在给他洗脚。
“臣贾宝玉参见陛下。”
贾宝玉当中一拜。
“嗯。”景泰帝看他一眼,叫他起身,随即道:“听说刚才在宫外,吴贵妃打了你,你还受伤了?”
贾宝玉躬身道:“回禀陛下,确有其事,不过微臣并无大碍。”
“为的何事?”
“微臣不知,想来,应当是贵妃娘娘太过于挂念吴家大公子,又觉得吴家大公子是因微臣而死,心中对微臣憎恶,所以才会出手教戒微臣。”
景泰帝点点头,算是了解。
他抬起脚放在脚下太监的肩头,立马就另有太监捧来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脚,然后套上明黄色的袜子。
他没有对吴贵妃出手伤贾宝玉之事作任何评语,反而转头问道:“听说今日在泗里街,内阁中丞陆文言之子曾当街大喊,说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二皇子的人,却被你当众驳斥,还说要抓他们至御前定罪,却是为何?”
贾宝玉立马跪下道:“此乃恶意构陷,微臣自然不敢认。陆中丞之子故意攀诬微臣与二皇子殿下有结党之嫌,实属居心叵测之辈,微臣自当严厉呵斥。”
“哦,但是朕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你曾是二皇子的伴读,在山东之时又对他有勤王保驾之功,他也一向对你宠信有加,就连身边的五品侍卫,都派到你身边听用,如此恩宠,你都不愿意承认是他的人?”
景泰帝将脚盘进炕上的华丽锦被当中,手持一封奏折观看着,嘴里似很随意地说道。
贾宝玉几乎未曾单独面见过景泰帝,就连当上禁军都虞侯以来都是如此。
虽然此时的景泰帝显得比平时要随和得多,但他却更加不敢大意,闻言叩首道:“二殿下乃是皇子,在山东之时,微臣搬援兵救驾也是臣子本分。
至于二殿下将身边的侍卫派到微臣身边,也是出于对微臣的爱护,或许也因为与微臣之间有着不错的私谊存在。
不过,私就是私,自然不能与公混为一谈。
微臣乃大玄臣子,所效忠的唯有陛下和大玄,若硬要说是谁的人,那个人也只能是陛下。
至于二皇子,他对微臣爱护有加,微臣自然也当尽忠。不过这并非因为微臣是二皇子的人,而是因为,二殿下乃是陛下的子嗣。臣之对殿下所有的忠诚,都是基于对陛下的忠心,也永远是在对陛下和大玄的忠心之下的。
所以,不是微臣不愿意承认是二殿下的人,实在是此言大是荒谬,微臣不敢认,也不能认。”
“呵呵。”
景泰帝听贾宝玉说完话,抬眼打量了他一下,然后难得笑道:“朕记得,你的老师是前翰林侍讲学士柳清白,倒是没想到,他那么迂腐不化的老夫子,竟也能教出你这般能言善辩的弟子。
罢了,吴贵妃亲弟到底是因为你才被下狱,后来又死于异地他乡,贵妃因此迁怒于你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可因此心生忌恨。”
“微臣不敢。”
“好了,下去吧。”
景泰帝挥挥手,贾宝玉便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拜,便在太监们的引领下出了大明宫。
……
六宫之内,吴贵妃还未进钟粹宫,忽有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前来传话,说皇后召见。
吴贵妃虽不愿意去,却也不得违背后命,只得折道前往长乐宫。
到了长乐宫,发现贾元春也在,与皇后叶氏并排坐在炕上叙话,她便上前不咸不淡的对着叶皇后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