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点点头,道:“此事儿子已经知晓。”
王夫人口中的瑜柔表姐,就是王子腾之女。唯一的女儿,所以虽是庶女,却也是王家的掌上明珠。
比他要大几岁,模样中上,还算是个美人。只是她性格虽带着一个柔字,脾气却一点也不柔……
王家的女儿,都比别家的傲气些!嗯,比对一下王熙凤就知道了。
不过贾宝玉见过她的次数并不多,所以也没有更多的印象。
王夫人却显得十分担心。
“听说大皇子此人无德,上次还伤了你,你瑜柔表姐若是嫁给他,我怕……”
贾宝玉自然明白王夫人的担心,事实上他也不希望王子腾和大皇子结亲,只不过这是皇帝的意思,而王子腾又已经答应了,他还能做什么?
他是晚辈,根本无法干预这件事不说,关键是大家都知道他和大皇子有矛盾,若是贾宝玉去和王子腾说大皇子的不是,或者是陈述与大皇子结亲不利,王子腾只会觉得他没有气量,眼界太小。
再说,贾宝玉不相信王子腾不知道大皇子是什么货色,只不过是圣命难违罢了。
“太太放心吧,大皇子无德,但是却颇得陛下的宠爱,旁的不说,王位还是稳固的,可保表姐富贵无忧。以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景泰帝还年盛,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而且他总不能所有的事都要管吧,他也管不过来,他只要保护好他在乎的那些人就足够了。
王夫人见贾宝玉如此说,也就罢了,本来她也不是为了侄女担心,她之前只是怕这件事影响到贾宝玉。
挥退了旁边的丫鬟,王夫人扯了两句闲话,就问道:“你觉得东府会怎么样?”
贾宝玉在王夫人面前倒也不遮掩,直接道:“太太放心,东府不会有事的。”
王夫人松了一口,她很相信贾宝玉的话,不过随即面容就开始犹豫,旧案重提:“你真的不考虑兼祧之事?宝玉你可要知道,再高的官位也只是短暂的,只有世袭的爵位,才是世世代代的富贵。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将来的子嗣着想啊,你放心,凭你的本事和天资,族中没人会说闲话的……”
这已经不是王夫人第一次提起这个事了,看得出来,她很想贾宝玉能继承家中的爵位,为此不惜把儿子让出去一半。
兼祧,就是把儿子让一半出去,从此不再只是她和贾政的儿子。以后他的另一个妻子,也不是王夫人的儿媳。
贾宝玉心头一叹,如此道:“太太承鉴,儿子虽然猜测东府不会出事,只怕最后爵位还是会受影响。若是最后东府只剩下一个不入流的爵位,实在不值得如此。
我知道太太是为了我着想,但是孩儿实在不愿意如此呀,孩儿想一直做太太的儿子,一直得到太太的疼爱。”
贾宝玉目光灼灼的看着王夫人,略微撒了个娇。
王夫人心下生暖,便揽着贾宝玉道:“我的儿,就算你兼祧两房之后也依旧是我的儿啊,我自然会一直疼你……”见贾宝玉就要说话,她才立马道:“好好好,依你的便是,你不愿意就罢了。”
“谢谢太太。”
贾宝玉嘻嘻一笑,顿时把王夫人弄得喜笑颜开。
正在母子两个欢聚亲情之时,林之孝家的忽然匆匆跑进来,道:“太太,家里来了传旨的公公!”
王夫人一惊,立马道:“琏儿呢,叫他去接旨就是呀!”
“传旨公公说了,是专门给宝二爷的!”
王夫人立马回头,贾宝玉也是面色郑重,立马起身,简单对王夫人一礼,便转身大步随着林之孝家的走了。
“彩云金钏,你们马上跟出去,有什么情况立马回我。”
王夫人催促她屋里的两个丫鬟。
第342章 靖远伯
宁荣街,一大早就涌入了大队身披金甲的官兵,这些官兵分为很多批,很快就把宁国府前后左右的正门角门全部把守起来,引得许多人观望。
荣禧堂内外,贾家的下人已经被斥退,许许多多的太监侍立这里。
贾琏也听到小厮回报街外面的情况,他走到一名老太监之前,点头哈腰地问道:“敢问冯老公公,外面那些禁军是……?”
虽然禁军没有围荣国府,但是两府本一家,他还是很担心的。
被他奉为冯老公公的人并非别人,正是熙园大总管冯祥。他正端视着荣禧堂之内的陈设,闻言回头斜视了他一眼,淡淡道:“贾同知一会儿就知道了。”
“是……”
贾琏讪讪的点头,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不敢再问。
不一会儿后廊传来脚步声,随即就见贾宝玉走进来。贾琏知道该是接旨的时候了,正要前面跪了,就见刚才对他爱理不理,冷言冷语的冯祥立马换了一副神态,迎上贾宝玉:“老奴见过贾将军。”
那模样,就像真的是奴才看见主子了一样,令贾琏心中诧异、嫉妒不已,随即心中暗骂冯祥狗眼看人低。虽然如此,但冯祥可是太上皇的心腹,他如何敢造次,只能低头,一点也不敢让对方看见他的神态。
贾宝玉也有些诧异,虽然没和这个老太监打过交道,但是对方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因此连忙躬身还礼,然后道:“敢问冯总管此来所为何事?”
冯祥满脸笑意的打量着贾宝玉,闻言笑呵呵的道:“好事儿,好事~”
说了这一句,终也不好再耽搁,从旁边的檀木镀金托盘中取出圣旨……
贾宝玉等人赶忙跪下。
“贾宝玉、贾琏接旨……”
“臣接旨。”
“奉天承运太上皇帝敕曰:兹宁国公世袭三等威烈将军贾珍、宁国公第五世玄孙贾蓉,枉顾法礼纲常,背德忘伦,致使父子相残,有辱朝廷尊严体统,深负皇恩,着削去贾珍世袭之爵。”
听到削爵二字,贾宝玉眉头一皱。虽然只是关于宁国府的,但是这特么算什么好事?
贾琏更是发觉腿有些软,前些时候族中之人担心的事居然还是发生了……
冯祥将他们的反应全数看在眼中,见贾宝玉纹丝不动,心中暗自点头,一边笑道:“贾将军别急,这份圣旨本该传至宁国府的,只是听说宁国府子嗣尽丧,所以才带到这边一并宣示。这里另有一份关于贾将军的圣旨。”
贾宝玉不动声色,抬头接过这份圣旨交到贾琏的手中,然后继续伏身听旨意。
冯祥默默从盘中取出另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太上皇帝敕曰:兹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追随太祖武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功名奕世、盖压寰宇。今子弟不肖,辜负天恩祖德,致使贾门世爵二去其一,实非朕之所愿。
所赖天命不负有功之臣,荣国公第四世曾孙贾宝玉,天资绝世,朕深为所喜。且朕听闻,其虽年少,却亦有大功于朝廷,朕查闻,觉朝廷之前之封赏尚不能酬其功。
故今特赐其一等靖远伯爵之位,钦此。”
……
荣国府后头王熙凤的院子,王熙凤收拾好之后在屋里等贾宝玉过来叫她,后来觉得有些无聊就去找平儿。
“奶奶……”
平儿靠在炕上,看见王熙凤进来便要起身。
王熙凤吊梢眉一皱,道:“都这个样子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难道还在记恨我之前骂你的事?”
“没,我不敢……”
“呵呵,你只是不敢……”
王熙凤撇撇嘴,坐到她身边,看着自己这个明媚鲜艳的贴身丫鬟。想当初她刚嫁到贾家来的时候,这小丫头才十来岁,如今也早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了。
摸了摸她的脸,王熙凤在她的躲闪中,突然道:“刚才我看见宝玉了,他还主动问起你来,我倒不知道何时你有了这么大的体面,让他那么一个大忙人百忙之中能想起你来?”
平儿把头一偏,可是她乍然听见这话之时表露出来的那一抹心动、惊喜的表情,还是逃不过王熙凤的眼睛。
王熙凤面色陡然阴沉起来。
“小蹄子你别告诉我,你和宝玉那小子之前发生了什么吧?”
平儿看着房间角落的神色猛然一变,转头道:“奶奶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哼,你少跟我打马唬眼,你这小蹄子有几斤几两我还是分得清的。
我算是想明白了,那日你在大观园中淋了雨又恰好遇到宝玉,我当时就觉得你们两个有问题。如今看来,果然是被我猜中了,你这场病,就是为这个生的……”
平儿羞恼道:“你别含血喷人!”
王熙凤觑视着她,冷笑道:“要不要和我去太太面前当面对质?”
“你……”面若冰霜的平儿面色顿时一变。她清楚王熙凤的个性,知道她或许当真做的出来。
王熙凤见她怂了这才道:“好你个骚毛小蹄子,之前还好意思用什么正义和道理来弹压我,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不害臊的,背着我,已经把人都偷了!”
王熙凤虎视着平儿,眼神愤恨,就像是发现平儿偷吃了她什么了不得的仙丹妙药了一般。
“你胡说……”
平儿本来就在病中,又气弱,被王熙凤这么骂,顿时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
“你少给我装这副模样,难道我有说错?当初是谁腆着脸训我,说什么叔嫂名分,什么纲常伦理的?呵呵,你可真是我的好丫鬟!你若是嫌我平时拘着你,不让你和你家二爷鬼混,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我成全你便是,何苦装出一副一心为我着想的样子,暗里却做这些男盗女娼之事来恶心我,什么意思!”
王熙凤心中实在愤恨难平。一则平儿是她贴身的丫鬟,平儿的名声,关乎她的颜面。二则,确实是之前平儿每每规劝于她,要她自律自省,如今她却猛然发现“告失盗的就是贼”,如何叫她咽的下这口气?
她是这样口直心快的人,却不知,她这番话对平儿来说有多伤人。
平儿此时也不敢和王熙凤顶嘴,只得把头埋在被子里,痛哭起来。
王熙凤却也不在意。
在她心里,平儿是她的丫鬟,念她往日的情义和好处,若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不处置她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如何连骂她两句出出气都不成了?本来就是她对不起自己先,偷吃都不知道带上她……
因此不但不积德住口,反而又寻着由头骂了几句。见平儿哭的厉害了,她心中倒来了气,正要再大骂她几句,忽闻外面人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她才住了口,斜视来人:“什么事?”
婆子看见平儿躲在炕上哭也不诧异,反正二奶奶欺负平姑娘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二奶奶,出事了,府里来了传旨的公公……”
王熙凤也是面色一变,连忙问:“传的什么?”
“宁国府被削爵了!现在外面的大街上全是官兵,听说宁国府都已经被围起来了。”
“天呐……”王熙凤大惊失色。
削爵,官兵围府,宁国府这是要被抄家问罪吗?没想到族里那些人担心的事居然成了真的了。
她又问那婆子道:“还有呢?老太太、太太、琏二爷她们怎么说?”
“这些奴才们都不清楚,我是听外面人说,立马就进来回禀二奶奶的!”
王熙凤见这婆子也是慌慌张张没什么成算,回头看了一眼平儿,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去。
这时候她要去荣庆堂,看看贾母老太太怎么说,至于平儿的事,以后再慢慢收拾她。
荣国府因为下人们的半知半解,胡乱传话弄得人心紧张。宁国府,却是真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知如何办才好。
正堂之内,尤氏看着赖升问道:“怎么样,可问清楚是什么情况了?”
“回大奶奶,奴才们已经上去问过了,只是那些官兵都不理会,也不让我等出门。”
尤氏闻言,颓然坐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赖升又道:“不过大奶奶放心,那些官兵也没人乱闯,都是守在门外几丈的地方,只是把持着各处出口。”
此话一说,尤氏心中又升起三分希冀,道:“西府那边怎么样了?”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不过西府那边好像没有官兵把持,奴才已经让我们家那口子通过两府之间的那道门进园子,过西府去了,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两府本来就紧靠着,当初修建大观园又把两府后面的大部分的地方给占了,又在园子和宁国府中间开了门。那些官兵只是驻扎在府外,这内里的门他们自然管不着。
“西府没事呀?对了,西府有贵妃娘娘,怎么会有事!”
“是呀是呀,咱们不如都去西府吧,不然谁知道那些官兵什么时候冲进来……”
数位贾珍和贾蓉遗留下来的姨娘们开始叽喳,建议,而且好些说动就动,慢慢开溜。见尤氏不理,更是脚下生风,很快就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