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兰呵呵笑道:“以陛下的聪慧,难道猜不到么?”
景泰帝面色阴沉,看着竺兰那唯一能反应神情的眼睛,忽然眼中含煞:“你们这是找死!”
竺兰丝毫不被此等言语所震慑,反问:“若是我们不这样,陛下难道就肯放过我们!”
景泰帝没有回答。
他们的存在就是他的耻辱,他确实不可能放过他们。
更何况,如今此人居然还生出胆大包天之祸心!
着实该杀!
“你就这么确定,朕会如你们之意?”
景泰帝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陛下会的,因为贫僧知道,陛下准备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太久了,这一次,陛下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了吧?
难道陛下甘愿放弃?”
竺兰还是在笑。
但是在景泰帝听来,他的笑声格外的刺耳。
不过,在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以前丰神俊逸,现在却丑若厉鬼的故人,一种世事变换的沧桑感又铺面而来。
他沉默了下,忽然道:“你不该背叛朕。”
景泰帝忽然露出些许追忆之色。
他曾经,其实有想过要让眼前之人得善终的。
毕竟,若无此人,他不可能走到今天。
“背叛?”
竺兰本想反唇相讥,不过在看见景泰帝的神色之后,忽然沉默了下来。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居然丢掉了对陛下的忠心。
或许是陛下叫我将芸娘送进宫中的时候,也或许,是陛下叫我剃度出家的时候,或许还要更早些,我已经记不清了……”
饶是景泰帝早有准备,心中也不禁一片黯然。
居然从那时就已经……
他还以为,他只是等到二皇子逐渐长大之后,因为生出野心才开始的。
对话陷入僵局。
良久之后,景泰帝问道:“景修之死是你指使的?”
竺兰摇摇头,这件事,他没必要欺骗景泰帝。
他一直觉得,京城中之中,似乎还存在这一股神秘的势力,他们的目标,就是景泰帝本人。
他也试图寻找过,可惜一直找不到踪迹。
景泰帝信了。
这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不是死在竺兰的手里,令他心中似乎要好受一些。
“你这辈子可还有什么遗愿?”
竺兰一听,便知道自己的时辰已经到了。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心中也还是有些悸动。
其实,他还有些牵挂,只是之前一直未曾留心,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有些遗憾。
他一直都只将目光放在二皇子的身上,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他还有一些子女,养在深宫之中,他似乎都记不得他们生的什么样子。
应该都生的很好看吧,毕竟,他们的父母,都是人才出众之辈……
罢了,还是不见了。
他有什么资格和颜面面对他们?
心中瞬间闪过万千念头,他只是不语。
景泰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我会从他们之中挑选一个人送到民间长大,算是替你延续香火……这辈子,算朕欠你的。”
竺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泰帝居然说,“这辈子是他欠他的?”
什么时候,他的皇帝陛下,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朕能用你,亦能杀你”这才是景泰帝应该说的话吧。
那一瞬间,竺兰愣了,心中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他想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让他听到,若是他能早点听到,早点从他身上感受到对他的哪怕一丁点歉意,或许他就不会走今天这条路了吧……
可惜,终究已经太迟了。
他听出来了,景泰帝所说的是“长大”,既然是长大,那就不可能是景灏。
他并不奇怪,这也是他一定要帮二皇子谋划的原因,他太出众了,景泰帝不可能留他。
“呵呵,那贫僧就多谢陛下好意了。不过,陛下现在说这话未免为时尚早,胜负未分,一切尚未可知。”
“不过……”
竺兰顿了顿:“投桃报李,陛下或许还不知道一件事,贫僧不防告诉陛下,靖远伯贾宝玉,便是当年义忠亲王的小儿子。”
“你觉得朕会相信这么荒诞之事?”
“不,从陛下的神色中,贫僧知道,陛下已经信了。”
景泰帝默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信与不信,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
“嘭!”
赵全带着锦衣军的人,悍然踢开了沐王府的大门。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王府别院撒野?”
没有理会王府下人的喝骂,赵全直接带着人来到中庭,正看见沐秋波带人走来。
“好个沐小王爷,居然该勾结邪逆,谋害太上皇,来人,拿下!”
赵全冷笑一声,直接命人索人。
“大胆!”
王府的侍卫自然拔刀对峙。
沐秋波压手让他们放下,转而笑道:“不知赵大人受何命来拿本王?”
“自然是奉陛下旨意!你休得狡辩,巳时初刻,你突然出现在上丘邻,借口调开了防守的官兵,以致于刺客们能够长驱直入春月湖行刺,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王爷抵赖!”
“呵呵呵,本王不会抵赖……
只是,赵大人不觉得,说我勾结护国禅师大人,谋害太上皇,这个说法传出去,别人会信么?”
赵全面色一变。
护国禅师这几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每念上一遍,就会让人觉得,似乎行刺太上皇的就是景泰帝……
“巧言令色,带走,听候陛下发落!”
“王爷……”管家面色急了,想要抗捕,沐秋波连忙制止他,低语道:“本王暂且不会有事,按计划行事……”
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是呀,只要事情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王爷就不会有事……
……
黄昏之时,太上皇的行在,皇帝前来禀报调查的进展。
旁边,还有叶琼和王维仁二人。
他们两个因为身份高,晌午刺客行刺的时候,也有人保护,以致于他们居然和太上皇一样,毫发无损。
“你的意思是说,沐秋波和竺兰勾结,意图谋害朕?”
太上皇放下手中的供状,淡淡的问道。
“回父皇,正是如此。
儿臣已经查清,今日晌午之前,沐秋波曾经带人出现在上丘邻一带,并以珍贵玉佩丢失为由,调走了当时驻扎的官兵,以致于刺客等人才能长驱直入,潜入春月湖行刺。
此事证据确凿,有京营的数十名校尉可以作证。
此外,靖远伯贾宝玉……”
皇帝说到这里,略停顿了一下。
太上皇便好奇道:“哦,难道连他也牵涉其中?”
“这绝不可能!”
叶琼忍不住打断道:“今日靖远伯之所为,数百人有目共睹。
若非靖远伯与河间王父子二人英勇杀敌,只怕贼人就已经威胁到太上皇的安全了。
更别说,他二人还因此身负重伤,河间王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没醒。
陛下若说靖远伯参与谋逆之事,只怕群臣不服……”
叶琼向来深谙处事之道。
对他这个地位的人而来,甚至都不会主动去扶持谁当皇帝,因为,不管谁当皇帝,只要没有得罪,出于朝廷体面,皇帝也不可能为难他们,只会厚待。
所以,叶琼从来没有顶撞过景泰帝。
只是此时涉及到贾宝玉,他实在不能视而不见。
论起来,他还是皇帝名正言顺的老丈人!
景泰帝道:“太师息怒,此事朕也觉得奇怪。
只是……
据下面人报知,沐王府和贾家原本无甚往来,贾宝玉和沐秋波平素也没什么交往,但是就在数日之前,两人却表现出非比寻常的关系。
沐秋波甚至当众相赠一名美貌的侍女与靖远伯。
而就在今日上午,除了沐秋波之外,还有一人也表现异常。
靖远伯似乎是早知道会有刺客行刺一般,居然提前将数百名禁军将士调离驻地,一路尾随太上皇的行踪。
所以,当刺客行刺之时,那些人才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如此行径,实在不能不让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