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闻言手上微微一抖,手中的银耳汤碗差点落下,旁边侍立的宫娥见状,连忙将汤碗接下去。
太后这才道:“哦,他们要拥立谁?”
“这个不知道,不过看架势,像是要拥立忠顺王爷,因为忠顺王就在其中……”
“哼,痴心妄想!”
太后一掌打在桌面上,令桌子发出厚重的悲鸣声。
“将你知道的与我细细说来。”太后吩咐,然后那老太监便将之前熙园外发生的情况,以及濯尘殿的反应,都与太后说了一遍。
太后听完,脸上的紧张之色不在,竟浮现一抹笑容。
不过随即她还是冷声道:“这个王维仁,好好的首辅不当,专管生事,竟一而再的干预我天家立储之事,实为可恨。”
老太监自然附和,帮着骂了王维仁几句,又道:“幸好太上皇明断,没有中他们的奸计。奴才瞧着,太上皇压根就不想理他们,他们那些老骨头,要跪死几个就好了……”
老太监说的无心,但是太后听了却是面色微微一变。
跪死了……
不行!
太后终于知道王维仁等人的险恶用心。
太上皇一生极为维护自己的名声,鲜有做出荼毒朝臣之事。
所谓天家无私事,更何况还是册立新君这样的天下大事?
王维仁等请求太上皇册立新君的举动,若按法礼来说,并无过错。
若是他们因为这件事而被太上皇罚跪而死,只怕太上皇百年之后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靖王现在在何处?”
“回太后,靖王尚在大明宫为大行皇帝祈福。”
太后闻言,点点头,贾宝玉能够坐得住是对的。
王维仁等的行为,若是真要说错,那就是在景泰帝的大殓礼之日擅自离开……
“你派人留意外头的举动,有事尽快来回。”
“奴才遵命……”
……
“没进去?”
大明宫,贾宝玉闻得卫立琁的回报,有些意外。
“回殿下,是的,现在王维仁等还跪在熙园之外,咱们可以放宽心了,看起来太上皇确实无意册立忠顺王……”
贾宝玉笑了笑,他自然明白这个。
若是太上皇当真有意册立忠顺王,就不会给他这么多权力,还让他节制了京畿之地的兵权。
除非,太上皇想杀他……
但是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太上皇可是冒着被天下非议皇室的风险,强行把他纳回皇室的。
太上皇要是没病,应该都不会干出这样辛辛苦苦把他捧高,再把他摔死的行为。
“既然那些人中有我们的人,有什么事,等他们回来我们也就全知道了。
今日是陛下的大殓礼,就不要频繁的派人过去打探了,免得节外生枝。”
“是……”
卫立琁躬身应道。
“对了,朝廷没钱了,这件事你知道吗?”贾宝玉忽道。
卫立琁点点头,“卑职也听说了,大玄这些年四海升平,十年间,除了当年为太上皇建造熙园,再没有过巨的开销,财政一向都是较为宽裕的。
不过这一年间,倒是猛然发生了不少大事,朝廷忽然周转不过也是有的。
不过想来也无妨,再过两个月,今年的秋税就该入京了,到时候危机自解。”
只听卫立琁这一番话,就知道此人虽然之前没在朝廷做官,但是却极为关注朝政之事,否则说不出这么肯定的话来。
心中不由再次高看两分。
果然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比如冯、陈、卫三人都是凭借军功发的家,但是陈大良已经有了一些安于享乐之意,而冯唐则只好军事,对于政务多有不耐。
只有卫立琁,在朝廷罢用他们这些武将之后,主动转型做文官……
只有这样善于适应环境的人做事才能更让人放心,所以,他才会愈发倚重他。
不过贾宝玉却并没有赞同他的话,反而道:“秋税的话,各省通常要到冬腊月才能统计上来,而要等到税银入京,很多都要等到开春之后了。
而眼下西海之战迫在眉睫,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卫立琁想了想,觉得贾宝玉说的对,于是道:“这一段时间以来,被抄家问罪的文武勋贵近百家,那些更小的吏员及普通将士,更是数不胜数。
便是如今,也还有好些家还在封存,等待清查。
不然,卑职加派人手,尽快将财务清点出来上报国库,以供此次朝廷应对西海之战?”
一场大战虽然耗钱多,但是架不住这些日子抄的家多,只要这笔银子出炉,打一场西海之战,想必是足够了。
贾宝玉闻言没说话,只是瞧着他。
卫立琁微愣,忽然笑起来,“卑职可是糊涂了,那些文武官员数量众多,家中财物、田地又分散,清查起来十分复杂、费时,短时间内决计清点不出来的……
朝廷若是问,卑职便这样回答,殿下瞧着可行?”
贾宝玉这才笑了起来。
第657章 臣权
首辅率领百官至熙园恳请太上皇册立新君之事,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传遍整座京城的高门府邸,风头甚至盖过了景泰帝的大殓礼。
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这件改天换日的大事。
河间王府花园,河间王挥手让汇报完的下属离开,然后仰靠在金丝楠木轮椅的靠背上,微闭着眼不语。
他在铁网山上受了重伤,所以没有去参加皇帝的大殓礼。
在他身后,为他推轮椅的家将忍不住说道:“王爷,首辅和众大臣齐聚熙园,形势只怕对靖王不利啊。”
身为河间王的亲信家将,他知道自家王爷是支持靖王的。
也是呢,王爷无子,而靖王作为王爷的义子,王爷自然没有道理不支持他。
另外,靖王也确实值得人疼爱呢,不但模样好、性子好,还知恩义,而且办事极为周到妥帖。
就拿王爷坐的这张椅子来说,据说是在王爷还没回京的时候,靖王就特意吩咐工部的人专门打造的,这不,王爷刚回来,就给王爷送来了。
可见靖王待王爷之诚心。
所以,别说王爷喜欢靖王,就连他们这些王爷身边的老将,对靖王也是喜欢的紧。
要说那皇位不让靖王坐,他们也不答应!
“靖王毕竟才刚刚封王,甚至还没有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这个时候那些人去逼迫太上皇册立新君,只怕太上皇未必会立靖王。
太上皇可是不怎么看重人物品性和德行的,想当初四皇子那般恶毒,太上皇不但不追究他的罪责,还把皇位传给他……”
家将作为河间王身边的老人,知道往年的那些辛密。
幸好他们并不知道河间王也是太上皇的亲生儿子,否则,他们心中只怕会更加不满……
“心静,戒躁。”
河间王神色不动,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嘴里淡然道。
家将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从他一脸的不忿来看,他心头对往事还是很不爽。
当年他们王爷就是支持三殿下的,可惜三殿下却被小人害死!
难道现在三殿下同样优秀的儿子,也要受忠顺王那等庸碌小人之气么?
“仲义,这一次咱们回京的人,有多少?”河间王忽问。
家将面色一喜,连忙回道:“王爷,咱们这次奉诏回京的人马一共是两万人,上次铁网山上几乎没什么伤亡。
如今人马大部分都驻扎在城外,只有孙将军带着小部分人马,在城中听候靖王差遣。
王爷是不是要……”
家将心头有些激动,以前在西北的时候,王爷每一次清点兵马,都代表着要干一番事业……
难道,王爷已经做好了在京城动刀兵的打算?
嘿嘿,王爷以前派兵威慑那些戈壁上的部落、小国,可是很少有调集两万这么多的人马的。
身为跟着河间王待了半辈子军营的人,他对于自家王爷手下的兵,可是极有自信的,觉得王爷麾下的两万兵马,足以横扫京中那些软脚虾……
河间王显然没有他那样的自信,其眉头一皱,却没有呵斥他。
他知道身边的这些人有些其实并没有那么愚蠢和自大,只是因为跟在他身边,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号令,而懒与去做权衡利弊之事。
因沉声吩咐道:“你将我的话带给马文生和许光达,让他们尽快在城外将校场开辟出来,然后如在边营中一样操练,不要在京畿与东北边的兄弟们面前,堕了咱们西北边军的名头。”
若是在往常,他自然不会刻意在京中权贵们的面前展露手下将士的威势,但是眼下的情况不同。
反正他已经身受重伤,还是为太上皇护驾所致,他也不怕有人言他图谋不轨。
本来他此举也没有别的用意,只是有的时候太过于沉默,别人还就会忽略你的实力,而妄图做些小动作来恶心人。
适当的秀一秀肌肉,才能让更多的人清晰的认识到,那个位置,到底谁才更有资格坐。
靖王是局中人,不好做什么,他这个做义父的,就得给他涨一涨声势。
而且他也有一种感觉……
太上皇或许是真的不行了,不然,以太上皇的制兵之道,在叛乱平息之后,就应该将西北和东北两面的边军遣返,至不济也应该分散安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扔在城外不闻不问……
“父王~”
后面的廊下传来云霓的呼喊声,河间王一挥手,家将便对着他和跑过来的云霓郡主一礼,然后退出去。
“父王,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就跑到园子里来了,这里面这么冷的……”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近身照顾,云霓与河间王之间的父女情分倒是浓郁了不少,不像河间王刚回京时那般生分了。
此时听得云霓童稚清脆的关切之声,河间王心怀大慰,笑着招过她来,摸着她的脑袋,笑道:“父王戎马半生,这一点冷风如何奈何得了我……”
不等他说完,云霓便蹙眉道:“嗯哼,父王你还逞英雄,你都伤的这样了,靖王哥哥早就叮嘱过我了,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再生病感冒了,我可没有办法向他交代。”
父王总是不喜欢听她的话,而很愿意听贾宝玉的话,因此她就很聪明的把贾宝玉的名号搬出来。
对此,河间王也是笑笑,并不驳斥。
刚回来的时候,他还觉得小女儿定是被太上皇和太后给惯坏了。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受伤,倒是让他看见调皮不守规矩的小女儿那些好的方面。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又生出不少愧意,只恨没有在她小的时候多陪陪她。
不过随即又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