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大题就不一样了,考官们就是想胡乱发挥都不行,只能老老实实按照朱熹的注解来。
这时候,就比谁的基本功扎实,谁犯的错少了。赵二爷开卷作文,还有二十多天的准备时间,这要是还不中,那估计就真是有黑幕了毕竟在北京中进士的难度,要远远小于在南京中举人。
让赵昊稍稍感到安心的是,李春芳是个老成谨慎的官员,做事情应该还是有分寸的……
不过那些不受控制的变量,想再多也没用,徒增烦恼而已。
赵昊便收拾好心情,坐在外间火炉旁,一边照顾着炉火,一边默写着给弟子们下一节课的教程。
……
三天后。
长公主的凤轿驾临火神庙。
火神庙虽然叫庙,但供奉的乃是道教南方火德真君,属白云观的下院。
主持此处的王道长,十几年前是小蓬莱的打杂道士。因为时常帮长公主挑水浇花,才得了如今这份际遇。
听闻殿下驾到,胖胖的王道长赶忙颠颠恭迎出来。与他一同出迎的,还有寄住此处的玉器大师陆子冈。
陆大师对长公主的驾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按部就班的将殿下恭请入内。
长公主先在火祖殿上了香,便来到玉皇阁中歇息。
知道殿下今天是找陆子冈的,王道长奉茶之后,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那天的事情,多谢大师了。”
长公主便含笑对陆子冈道:“还要你老人家陪着演戏,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陆子冈心说,当时可没看出难为情来。
不过堂堂长公主殿下,为了让初恋情人解开无谓的心结,居然真能豁得出去,也让陆子冈不得不佩服。
他便微微摇头道:“殿下言重了,何况老朽也不是演戏,我说的那个人,是真的。”
“哦?”长公主闻言惊讶的看着陆子冈道:“还当大师是说给赵郎听的呢。”
“并非如此,她叫绣娘,柳尚宫兴许还能有点印象。”陆子冈看看侍立一旁的中年宫女道:“听陈公公说,你们是同一批被选进宫的。”
“绣娘么?”柳尚宫仔细回忆一下,歉意的摇摇头道:“一入宫时战战兢兢,彼此都不敢说话,还没等熟识就被分到各处了。”
“这样啊……”陆子冈略感失望的笑笑,然后从怀中摸出个锦盒,双手奉上。
“殿下,玉佩已经合好。”
柳尚宫接过来,打开锦盒奉给长公主。
也不知陆子冈用的什么手法,竟将这玉佩修复的完好如初,就像‘守正’、‘宁安’,从没分开过一样。
长公主拿起那枚圆形的碧玉佩,迎着阳光端详起来,上头依然看不到丝毫的瑕疵。
“真是神乎其神啊。”长公主满意极了,欢天喜地的将那玉佩贴身收好,然后对陆子冈笑道:“大师这次帮了大忙。你的事只管放心,下次进宫我便会劝皇兄,放你回苏州。”
“那老朽就提前谢过殿下了!”陆子冈闻言欢喜道:“老朽老矣,哪怕是在苏州,依然可以为陛下雕玉,不一定非要留在宫里的。”
长公主点点头,感同身受道:“是啊,那种地方对大师这样的人来说,实在太压抑了。”
……
陆子冈是被隆庆皇帝请来的不假,但给他打下手的工匠、所用的玉料,可大都出自京中的皇店。
因为有当年一段缘分,这将近一年来,长公主对陆子冈多有照拂,两人也算成了忘年交。
见赵郎迟迟不肯开窍,长公主居然异想天开的请陆子冈帮忙点化。正好陆子冈也想求长公主帮忙,劝隆庆皇帝放他回苏州……老人家知道青梅竹马的爱人,早已死在紫禁城里后,每次进宫感觉都要窒息了。
那天她让陆子冈在银锭桥等着,自己带着赵守正一路找去,这才有了那场十六年后的重逢。
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学曾,你驴丢了
光阴荏苒,转眼半月过去。
半个月来,徒弟们每日早起晚睡,用功不辍,已经完全进入考前的状态。
只是整日里不见了师父的音容笑貌,徒弟们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尤其是大师兄,居然施展妙笔丹青,凭着记忆给赵昊画了幅肖像。挂在桌前每日请安汇报不说,居然还弄了个香炉,要给点上香。
好在被师弟们联手阻止,这才让赵公子没有十几岁就开始受香火。
大师兄对此十分不忿,振振有词说,凭什么雪浪可以给师父塑金身,我就不能给师父提前上炷香?人家还有给官员立生祠的呢!
“师父倒是受得起,可这不科学啊!”三师弟死死抱着他。
“就是,科学门里搞迷信,我看你这个大师兄很不称职啊!”二师弟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香炉道:“我看师父不在这段时间,不如由我来暂掌本门事务。”
“师父定的门规还在墙上贴着呢,你这是要造反!”大师兄拼命挣扎起来。
众人正闹腾间,忽听后院砰地一声炸响,吓得他们齐齐一哆嗦。
回过神来后,他们赶紧跑去后院,赵士祯和张鉴的实验房查看。
打开门,屋子里蒸汽扑面而来,众人忙开窗通风,这才看到赵士祯和张鉴两个,沮丧的坐在墙边,皆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屋子中央,有一具仍在燃烧的煤藕炉子,上头歪着个一尺多高的铸铁罐子。
罐体上现出长长一道裂缝,仍不断的涌出蒸汽来……
“没受伤吧?”
师兄们赶紧扶起两人,见他们只是被打击的够呛,人并没什么事儿。这才放下心来,问道:
“又失败了?”
“嗯……”张鉴本来就没自信,此时更是万分沮丧道:“师父都已经把图画给我们了,依葫芦画瓢还做不好,真是太没用了……”
赵士祯也两眼发直道:“叔父说,这东西得造两丈高才能有用,我们现在连个一尺的模型都做不好……”
“起来,都起来!”大师兄拍着两人的脑袋,把他俩拉起来,笑着鼓励道:“师父不是经常教导我们,失败乃成功他娘吗?你们这才失败了几次?这就灰心是不是早点了?”
“就是,如此神奇的成就,岂能让你俩半个月就收入囊中。”二师兄也笑道。
“等我们春闱之后,帮你们一起想办法!”三师兄王鼎爵也安慰道。
“我觉的这很正常,师父常说科学是很深奥的,你们还什么都没学呢……”四师兄的安慰,总是那样的理智又充满建设性:“你们不妨先把能搞掂的地方做好,等师父出关后再请教难题就是。”
至于五师兄……呃,他此刻并不在后院,而是被门卫叫去了西院大门口。
……
于慎思走到门口,便见大门外的拴马桩前,围了好些街坊百姓,嘻嘻哈哈在那看热闹。
他分开众人来到近前,便见个家丁护着拴在那里的灰毛驴,跟上次那个金猴子起了争执。
“什么事?”
于慎思走上前,冷冷瞥一眼那金猴子,心说这小子胆儿够肥的,还真敢一个人来。
“他要抢咱们的驴。”家丁赶忙对于慎思道:“还说我们侮辱他。”
“我们怎么就侮辱你了?”于慎思低头看着小个子。
“我叫金学曾,你给这驴起个名字,也叫金学曾,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金学曾气呼呼道:“现在就连杭州会馆的人,都知道你们养了头叫金学曾的毛驴。”
“哇,原来他就是金学曾的主人……”
“他居然也叫金学曾,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别说,都瘦瘦小小,灰不溜丢的,还挺像……”
围观人群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金学曾脸皮再厚,也受不了这个啊。气得他跳脚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这岂是读书人所为!”
“你这姓金的少含血喷人。”于慎思啐他一口道:“家师好心让我们把你的驴拴在门口,等你来领。怕你不知道,还写上大字广而告之,怎么就成了有辱斯文?”
“那也不能在驴身上光写我的名字啊。”金学曾跳脚道:“起码写个‘金学曾,你驴丢了’之类吧?”
“谁说我们没写来着?”于慎思冷笑一声,一拍毛驴的左边屁股,那驴便转过身子,将靠墙的一面对着众人。
“之驴……金学曾之驴!”众人哄然大笑道:“人家只是实话实说,确实不算骂人。”
“……”金学曾呆了半天,也噗嗤笑了,摸着脑袋道:“没想到,你们师父还是个妙人儿。”
“我师父的妙处多了。”于慎思冷笑一声,解下缰绳丢给他道:“带着金学曾之驴滚蛋吧。”
这驴已经展览了半个月,每天慕名前来参观的人,可比去看科普展览的多得多。这会儿,北京城已经有成千上万人,都知道春松胡同有一头叫金学曾的毛驴了。
不然,也不会传到金学曾的耳朵里。
既然恶气已出,还扣着人家的毛驴,做驴肉火烧吗?
街坊们见没热闹可看便散了,于慎思也转身准备进门。
没走几步,他发现那金猴子,居然跟在身后,想要一起进去。
“干嘛?”于慎思一转身,金学曾便一头撞在那胸口上。
“哎呦,进去拜师啊。”金学曾揉着脑袋,呲牙咧嘴道。
“你不能进去。”于慎思断然道。
“为何不可?我最近又解出了十道命题,能再去两次呢。”金学曾仗着身子小,想从他腋下钻进去。
“说不行,就不行。”于慎思一缩手臂,夹住他的脖子,将金学曾丢出去道:
“当初让你进你不进,现在想进了,没门。”于慎思冷笑一声,就要关上大门。
“我觉的你这话不对。”金学曾又厚着脸皮挤上来,探进门里半边身子道:
“那封信是你送给我的吧?咱师父要是不想收我,干嘛还要费劲给我写信?”
“是我师父,不是你师父。”于慎思先强调一句,然后冷笑一声道:
“再说师父也不缺你这个徒弟,他写信只是想告诉你,你那天做了件天大的蠢事而已!”
说着,他一脚就把金学曾踹出去,然后嘭得一声关上门。“留个终身遗憾吧!”
“开门呐,我错了还不行吗?”金学曾拍忙打着大门,央求道:“我错了还不行,我有眼不识泰山啊。要是不知道那封信后头的内容,我会试肯定会考砸的……”
“不要这么无情啊,给一个改错的机会嘛……”
可任他如何拍打,那大门却依然紧闭,没有丝毫要打开的意思。
“哎,真是悔不当初啊……”金学曾拍累了,便哭笑不得靠坐在大门边。
心说,人家请着不进去,现在求着进不去,自己还真是贱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关啦
长公主府,绣楼中。
李明月百无聊赖的坐在锦榻上,双手抱着膝盖,轻盈的身子不倒翁似的左摇右摆。
晃得锦榻另一端的张筱菁,一阵阵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