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懒得点蜡,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睁大眼看着黑黢黢的房顶,心里默默盘算着,解决了温饱之后,下一步该干点什么。
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他正迷迷糊糊刚有点睡意,忽然听到咔嚓一声轻响。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那一声格外刺耳。
赵昊登时睡意全无,躺在那竖起了耳朵,就听又吱呀一声,堂屋的门被人推开了。
而东间里头,赵守正正鼾声如雷呢!
‘有贼!’
赵昊登时寒毛直竖,忙伸手去摸搁在枕便的铁棒……这是他前日管高铁匠讨来防身用的。
然后赵昊赤脚下地,拎着铁棒到了西间门口,透过门帘往堂屋里望去。
他之前一直睁着眼,双目早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便看到有个黑影,在那里翻箱倒柜……哦不,父子俩穷得连个箱笼都没有,更别说柜子了。
看着贼人在到处翻找着什么,赵昊紧张的血液都要凝滞了。
不确定这贼人是否身怀利刃,他也不敢出声喊叫,唯恐狗急跳墙,引来杀身之祸。
赵昊现在唯一的倚仗,就是对方不知道自己已被惊醒。想到这,他便紧紧攥住铁棒,大气不喘躲在门帘后,准备等那贼人进来时,给他来个当头一棒!
可谁成想,那贼人偏不如他愿,竟先往东屋摸去。
赵昊登时一阵慌乱,这下连突然袭击都办不到了。
就在他束手无策,准备大声喊叫,惊醒父亲时,便听东屋忽然响起一声断喝:
“大哥!你抽她呀!”
那贼人被吓得一个激灵,手悬在门帘上,半晌不敢伸出。
迟疑片刻,他便转身朝着西屋而来。
赵昊见状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轻轻擦擦手心的汗水,再度紧紧攥住铁棒,高高举过头顶。然后便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瞬的盯着那门帘的缝隙!
脚步声越来越近,赵昊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终于,门帘被人掀开,一个脑袋悄悄探了进来。
赵昊把心一横,瞄准了那颗黑黝黝的脑袋,双臂猛地挥下!
谁知砰地一声,铁棒竟砸在了门檐上。
那贼人被吓了一大跳,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抓贼啊!”赵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边大喊起来,一边再度挥棒朝那贼人砸去。
东间的赵守正也被惊醒了,听到儿子的喊声,想也不想就跟着大喊起来:“抓贼啊,快抓贼啊!”
父子俩的叫声,瞬间穿透了屋顶,传遍左邻右舍,登时鸡鸣狗叫好不热闹。
那贼子被吓破了胆子,连滚带爬往后退,被赵昊一棍子敲在后背上,疼得他一声惨叫……
“哎呦……”
所幸赵昊年纪尚小,力气不足,他还能忍着痛爬起来,赶在赵守正拦住去路之前,跌跌撞撞冲出了大门。
看到贼子跑路,赵昊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穷寇莫追。”赵守正对自己说了一句,便放弃了追贼,赶忙过来照看儿子。
“我儿没有伤到吧?”赵守正上上下下,仔细检查着儿子的身体。
“我没事,就是脱力了。”赵昊想伸手撑膝盖起身,却发现连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了。
父子俩正说话间,忽听街上传来一声惨叫。
赵守正顾不上探究,扶着儿子在长凳坐下,又摸索着点了蜡。
待看清赵昊全身无恙,只是脸色惨白,他这才松了口气。
赵昊刚要说话,就听外头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走进院中。
见来的是高武,赵家父子俩这心才彻底定下来。赵昊看着高武那精赤的上身,虬结的肌肉,顿觉安全感爆棚。
高武将提在手中的一物,砰地一声扔在地上。
父子俩定睛一看,竟是那逃脱的贼人。
高武一路上都在组织措辞,没用赵昊等太久,便指着外头闷声道:“咱正睡觉,听到赵老爷和公子喊抓贼,刚出门就碰见这厮跑出来。咱给他一个窝心脚,这厮就晕了。”
“高壮士威武!”赵守正竖起大拇指,激赞道:“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第三十四章 唐老板的危机公关
赵昊暗暗翻个白眼,心说这诗能乱用吗?
他向高武道过谢,便走过去,朝着那贼人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他喵的,可把老子吓坏了!
那贼人虽然晕过去,但还是有知觉的,吃了一脚疼得转过身来。
看到那人的脸,赵昊忽然一愣,示意赵守正将烛台端过来。
“怎么,我儿认识这人?”见赵昊仔细打量那贼人的面孔,赵守正好奇的蹲在一旁。
赵昊却看向高武,高武点了点头,显然也认出了此獠。
……
这时,左右邻里提着棍棒铁锨赶过来查看,不过那老甲长估计是年纪太大,一时半会儿还没现身。
赵守正赶忙迎上去,向热心的邻里道谢。赵昊看到高铁匠也在,便请他帮忙知会甲长一声,此事自己处理便好,无需惊动他老人家。
高铁匠自然无不应允,帮着打发走了想看热闹的邻里,就去甲长家报信去了。
赵昊重新关上院门,看一眼高武。
高武早就打了桶井水,便猛地浇在了贼人头上。
那贼人可是仰面朝天,被冰冷的井水一激,口鼻全都呛了水,登时虾米似的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完了,他还想装晕,却听高武又打了一桶水,赶忙睁开眼,一轱辘爬起来,高声求饶命。
“你是唐记的店伙计。”赵昊走到那贼人面前,大刀金马坐在杌子上。
见自己被认出,那伙计便也不否认。
“为何上门行窃?实话实说,免受皮肉之苦!”赵昊断喝一声,高武从旁咔吧咔吧捏着双手的关节,提供了九成以上的威慑力。
“小人,小人……”那贼人慌乱的转了转眼珠,忙答道:“小人是受东家的指使,来看看公子家还有没有白糖了!”
赵守正闻言大为不忿:“大明的商人,怎地一个个如此心黑?”
高武也火冒三丈,径直就要去找唐友德算账,却被赵昊叫住。
高武不解的看着赵昊,但他并不会发问。这些天的接触下来,他深知赵昊心思缜密,机敏老成,还远在他这个前戚家军总旗之上。他知道,赵昊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便见赵昊细细盘问起来。
“那天公子卖完糖之后,小人就偷偷跟在后头,一直跟到了蔡家巷。”
“那天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公子三人是坐马车的,小人也只好雇了马车才跟上。”那贼人答道。
赵昊微微点头,又盘问了几句,便抱起胳膊,睥睨着那贼人道:“现在两个选择,是把你送去官府,还是送给唐老板?”
那贼人眼珠子一阵乱转,向这个面相善良的孩子扮可怜道:“能不能都不选,公子,我真的知道错了,饶我……”
“给我往死里打!”却听赵昊狞笑一声。
“不错,《大明律》载有明文,‘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赵守正也从旁为儿子壮声色。
高武便抡起醋钵大的拳头,朝着那贼人劈头盖脸招呼过去。
贼人几下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眶淌血不止,惨呼道:“我选送官,送官……”
“咦,莫非这人是聋子不成?”赵守正闻言吃惊道:“我不刚说了,送官要杖八十的呀?”
“啊,这么多?”赵昊一脸吃惊地问道:“会不会被打死呢?”
“要是衙门没人,肯定是死定了。”赵守正摸着下巴答道。
“那还是算了吧,咱们要积德呀。”赵昊小脸满是慈悲的对高武道:“高大哥,劳烦你把他送去唐记。”
那贼人一听,登时急了。“你说话不算数?不是说要送官吗?”
“那是你的选择,又不是我的选择。”赵昊笑眯眯的摆摆手,高武便用麻绳将那贼人捆成粽子,扛在肩上大步流星而去。
……
虽然和儿子一唱一和,配合十分默契,可赵守正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他跟着儿子进了堂屋,奇怪问道:“他不是姓唐的派来的吗?你怎么还给他送回去?”
“不是说了,父亲只管专心用功,其余事情孩儿自会处理吗?”赵昊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我不是好奇吗。”赵守正腆着脸笑道。
“父亲以后还是不要乱引诗句了,当心风大闪了舌头。”赵昊却似笑非笑的提醒一句,虽然大明没有文字狱,不过要考举人的人,还是严谨点好。
“哎呦呦,忘了忘了,明日早课缺席不得……”赵守正老脸一红,也不追问了,刺溜钻进东屋,不一会便重新打起鼾来。
听到那透着没心没肺的鼾声,赵昊竟感到十分羡慕。
闹出这么档子事儿,他可是又要失眠了。
……
天不亮,赵守正便悄悄起身,赶赴国子监应卯去了。昨日他迟到了片刻,被本堂苟学正狠狠训斥了一顿,斥责他这二年荒废学业,科考在即竟还敢懈怠……赵守正也是一把年纪,感觉好没面子,自然不敢再迟到了。
赵昊昨晚一直胡思乱想到鸡叫才睡着,这会儿刚眯了一个时辰都不到,便也懒得起来伺候父亲上学了。
我还在长身体,必须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他本想一觉睡到中午,谁知没过多会儿,就被外头的敲门声吵醒了。
赵昊阴着脸到院中一看,只见高武硕大的脑袋出现在院墙外。
打着哈欠开了门,他才发现跟着高武一起来的,还有唐记南货店的老板唐友德。
唐老板提着大包小包进来院中,先看看破败不堪的屋子,再看看头发乱蓬蓬的赵昊,吃惊的合不拢嘴。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发表感慨的时候,他将带来的礼物奉上,没口子向赵昊道歉,说自己管教无方,瞎了眼出了家贼,已经打瘸了腿送官去了。又说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公子只管安心。
赵昊却理都不理他,自顾自的洗脸刷牙,梳洗停当后,又作势出门去街上买早点。
唐老板被他拿捏的实在受不了,只好出绝招了。
“这是给公子压惊赔罪的。”唐友德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对硕大的元宝。
看到银子,赵昊才站住脚,施施然接过来,入手却是一沉,险些拿不住掉在地上。
起码有五十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