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起身后,牛马二长老交换下眼神,一同点了点头。
牛长老便扫一眼场中众人,扯着嗓子道:
“诸位,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篡位的罪人已伏诛,但沙船帮不可一日无主。我们今日就在二位先帮主的见证下,推举一位新的帮主出来吧!”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这人选可得好生斟酌。
首先他得能服众,很快能安抚住帮中上下,将这场火并的不良影响消除到最小。
然后他还得够本事,在沙船帮与徐家决裂后,能给全帮找一条生路出来。
最后,他还得够可靠。不能像郭东林这个野心家一样,图谋沈家的家业。
这样想来,似乎合适的人选,只剩一个了。
便有人振臂高呼道:“我提议请夫人接位!”
“好主意!”众堂中闻言,不由眼前一亮。
“不错,别人我们都不放心!只有夫人最合适不过!”
“是啊是啊,请夫人千万不要推辞!”众堂主很快达成了共识。
两位长老欣慰的拢须大笑,牛长老看看陈怀秀道:“夫人,这就是众望所归啊!”
“是啊夫人,”马长老点头附和道:“这个帮主,非你莫属!”
“不妥,”陈怀秀却一脸不为所动道:“我个妇道人家,怎能担此重任呢?”
“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揪出郭东林这个叛徒,有大功于沙船帮,如何不能担此重任?”牛长老瞪着牛眼。
“就是!若不是夫人察觉到郭贼的阴谋,我们到今天还蒙在鼓里,又怎么对得起历代帮主?”马长老瞪着马眼。
“是啊是啊!”堂主们也纷纷嚷嚷道:“夫人乃是沈家如今的当家人,只有你不会害滕少爷。”
“是啊夫人,您只需暂掌帮主之位,等滕少爷长大成人,能担重任时,再将帮主之位交给滕少爷就是。”众人继续苦劝道:
“至于帮中事务,夫人只需坐镇总舵决断,我们自会尽心竭力去办,也不用整天抛头露面的。”
“夫人,我们绝不会阳奉阴违,发誓令行禁止!”
“是啊帮主!”牛长老马上改了称呼,大声道:“我们在先帮主灵前发誓,誓死效忠帮主!”
说话间,他又向马长老使了个颜色。
“我等拜见新帮主!”马长老也跟着鼓噪起来,二人带着众堂主跪在陈怀秀面前。
“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了!”
“唉……”陈怀秀这才无奈的叹息一声道:
“这要是平时,你们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会答应的。但值此沙船帮风雨飘摇之际,也只能勉为其难,暂摄一段帮主之位了。”
说着她便转身向公公和亡夫的灵位叩拜道:
“此乃权宜之计,等小滕长大了,我决不恋栈。”
见她终于想开了,众人欣喜若狂。
……
‘铛、铛、铛……’
三沙镇中心的那口百多年历史的青铜挂钟,罕见的被敲响了。
那是全镇集合的号令,必有至关重要的大事发生。
还蒙在鼓里的帮众和家属们,忙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快速朝镇中央赶去。
仅仅顿饭功夫,三沙镇近三万人便齐聚总舵前的大坪,然后被眼前一幕震惊了。
只见大坪上扎起了木台子,台上立着面白色的布幔。上书个一人多高、触目惊心的‘奠’字!
‘奠’字两旁还立着好些白幡、挽幛,上书‘大仇得报’、‘含笑九泉’之类的字样。
帮众们全都看傻了,帮主不才刚凯旋么?不是说一个人都没死吗?怎么又办上丧礼了?
莫非是滕少爷?
忽然凄厉的唢呐声响起,脱下红衣换白衣的乐班子,奏响了悲戚的哀乐,帮众们当时就哭成了一片。
便见哀乐声中,两位长老和众堂主全都披麻戴孝,簇拥着全身重孝的沈夫人和小滕,出现在了木台上。
“呃……”哭声渐渐停止,人们震惊的揉着眼,滕少爷这不没死吗?
那众高层戴孝为哪般?
好在没让他们等多久,牛马二长老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扼要而带强烈感情色彩的,讲给帮众们,然后又宣布了郭东林的十大罪。
帮众们就素以沈家为主……支持郭东林的都已经杀的杀、关的关了……自然对德高望重的两位长老深信不疑。
在片刻的错愕后,帮众和家属们便群情激愤的詈骂起郭东林来。
当他们看到郭贼一伙的首级后,更是激动的要冲上抬去,把恶贼的狗头当球踢!
维持秩序的帮众被挤得东倒西歪,大声叫嚷,场面混乱不堪。
还是陈怀秀出声安抚,让众人安静下来,这才没让他们把木台子挤垮。
待到众人平复下来,牛马二长老又宣布了,请沈夫人继任帮主之位的决定。
陈怀秀本来在帮中就有极高的威望,又是小滕的监护人,自然得到了帮众们一致的拥护。
然后所有人便一起拜见沙船帮第九任帮主!
看着近三万人齐刷刷向自己顶礼膜拜,陈怀秀终于意识到,自己肩负起了一份怎样的重担?
她不禁将目光投想西边,那里是西沙的方向。
她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剩下的只能指望那个少年,能说到做到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煎熬
西沙海神庙。
赵昊正在给两个弟子开小灶。
“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中,提出了关于运动的三大定律。这是力学中重要的定律,阐述了经典力学中基本的运动规律,是研究经典力学甚至物理学的基础……”
赵昊之前给出的《初等物理》中,便有单独的力学篇章。两个弟子自然不陌生,今天师父心血来潮,愿意为他们深入讲解一番,两人却有些听不进去,眼睛直往外瞄。
“这都三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金学曾小声对师兄道。
“是啊,没一点消息。”于慎思也叹口气。“都急死人了。”
却听啪的一声闷响,赵公子将厚厚的一本《数学原理》,拍在了金学曾脑袋上。
“上我的课敢走神,活腻了是不是?”赵公子活动着手腕,又将金学曾那本拍在了于慎思的脑袋上。
……
海神庙其实就是崇明县的临时县衙,后殿正中是签押房。县丞和主簿共用东配殿,主簿和六房书吏则共用一间西配殿。
后殿门口,来来往往的官吏都悚然瞥见,大老爷和于师爷哭丧着脸跪在里头,双手还各举着一本厚厚的书不敢放下。
没人敢在殿门口逗留,唯恐被大老爷和师爷记恨。全都赶紧躲得远远的,到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再幸灾乐祸。
“这是什么情况?”东配殿里,主簿问县丞。
“太上县尊发威了,大老爷不知又犯了什么错?”县丞身上草绿色的官袍,都已经浆洗成淡绿色了。
“唉,这大老爷平时可不好惹,没想到让个十几岁的孩子,管的跟孙子似的。”主簿不禁咋舌。
“你当心点儿,让大老爷听见,跪那儿的就是你了。”县丞警告他一句,然后叹口气道:“咱们这位大老爷,也真够倒霉的。大明一千四百多个知县,有一个算一个,他也是顶倒霉的那个了。”
“可不是嘛。还不如赶紧把崇明县撤了,大家重新投胎,强过现在半死不活……”主簿深以为然道。
“唉,谁说不是呢。”县丞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
金学曾和于慎思,只顾着全力给师父灭火,哪还管得上下面人怎么看?
“我们不是人呐,居然不珍惜师父亲自上课的机会。”
“是啊,我们深刻检讨、认打认罚,只求师父不要生气。”
“师父还在长身体,生气会影响发育的。那我们可就万死莫辞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把赵公子哄消了气。
他枕着脖子坐在金学曾的桌案后,两脚架在桌面上,没好气道:
“你们怎么搞的?才当了几天官儿,就学不进去了?这还怎么传我衣钵?”
两人心说,估计自己也活不到师父传衣钵那天了。
但这会儿谁还敢撩火,赶紧乖巧点头。
“是是,我们太让师父失望了。”
“主要是给沙船帮那边急的,这都第三天了,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不会出什么变故了吧?”
“是啊师父。那边要是有个闪失,局面可就没法收拾了。”于慎思叹气道。
“嗨,就为这点事儿啊?”赵昊其实也担心的不要不要,不然也不会拿他俩当出气筒。
可赵公子死要面子,还要装作毫不介怀的样子,随手拿起本书来,一边翻一边淡淡道:
“为师该做不该做的,全都已经替他们做了。剩下这点事儿要是还做不好,那我也没办法了。”
他倒是想大包大揽,亲手把沈夫人送上帮主宝座。
可沙船帮三千帮众,四万家属,实力远强过县里,更别说江南公司这外来户了。这么强大的集体是有独立意志的,外人贸然搅合进去,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赵公子只能让他们自行解决,自己在一边等结果。
“果然还是师父沉得住气,向师父学习。”
金学曾和于慎思忙大点其头,全当没看见赵老师倒持书本的可笑一幕。
“要不,还是让人找个借口去瞧瞧?”金学曾说完就沉不住气道。
“去个屁。”赵昊白他一眼道:“平白让人觉得我们上杆子。”
“哎,师父套路就是深啊。”于慎思赞道。
正说话间,便听一阵飞快的脚步声响起。
马应龙上气不接下气,跑进签押房。“来,来了!”
“来什么了?”赵昊不悦道:“一个个都这么沉不住气。”
“三沙岛来人了。”马应龙大喘气道。
金学曾和于慎思异口同声问。“来的什么人?”
“马……冬马长老。”
“太好了!”两人登时一跃而起,激动的抱成一团。“赢了,我们赢了!”
“来了就来了呗。”赵公子却沉稳的坐直身子,搁下书站起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