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钱清是谁,但是俩俩的爹娘很清楚这位从马上下来的女子不是一般人。赶紧上前迎接。
钱清先和俩俩的家人拉了一会儿家常,就直接问起为何大伙不相信大汉朝廷的政策。听了这个问题,俩俩的爹娘一时不敢吭声,倒是俩俩的堂兄试探着问道:“钱大姐,俺听人说,朝廷要是回来,就会抓俺们这些人。”
“哈哈。按你这么讲,朝廷胆子还挺大。”钱清有些无奈的嘲讽两句。
“俺们家俩俩都跟着你们当兵了,天下太平了,俺们当然听朝廷的。现在,俺们也不踏实。”
俩俩家其他人也不说啥,让钱清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看普通百姓们对于满清朝廷的敬畏。毕竟么,满清统治山东都六十多年了,霍崇只是一两年时间,难免大家担心霍崇能坚持多久。
第二百一十九章 民心的渴望(二)
钱清的报告并没有让霍崇感觉有什么不妥。放下报告,霍崇继续与冯玉宽聊起了造船的事情。
听完冯玉宽的描述,霍崇尝试将自己最近在这方面的消息统一起来,“冯大哥,山东能造的船不过七八丈长,对吧?”
冯玉宽见霍崇语气中明显对这不满意,叹道:“霍兄弟,能造这等船,还得看运气。能不能找到好木料。若是没有好木料,五六丈长的船都不好说。”
“俺要是能提供二十丈长的龙骨,就能造出大船喽?”
冯玉宽无奈的摇摇头,“霍兄弟,俺知道你心急。人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别急。要是急就能急出来,俺比你还急。”
“我不急。急要是有用,我就急给你看。我是说真的,要是有十丈长的龙骨,就能造大船了吧?”
“霍兄弟真的能给俺十丈长的龙骨,俺就给你造出大船。”
一丈大概是3.4-3.5米。十丈就算是35米。在满清时代,这就是顶级大船。内河船只基本用平底,又不用特别担心大风浪,对龙骨要求不是很高。
海上风浪大,必须得做成尖船底。对于龙骨的要求就非常高。非得有巨大的树木才能做出超长龙骨。但是几十米的大树在中国极为罕见,哪里能轻易寻到。
说完这个龙骨,冯玉宽又与霍崇谈起了蒸木料之类的事情。木料会变形,越是大木料变形越大。蒸木料能够在短期内让木料变得可用。
霍崇听了这些之后也没多说什么,看过关于蒸木料的资料后,具体操作当然不会让霍崇亲自去干。但是大概技术要点并不是啥问题。
听完冯玉宽所说的内容,霍崇最后说道:“冯大哥,俺之前也说了些大话。这样,先造五丈的船。”
冯玉宽长长松了口气,“冯兄弟,你这么说,才不是为难俺。十丈大船,俺开都没开过。更别说造!五丈长的船,也得造一年多。这一年多里头,可是不能让人打过来。”
“冯大哥放心,兄弟俺知道。造船的地方俺也定下了,就在即墨。”
即墨就在青岛附近。清朝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允许德国在山东建立殖民地,德国人占据了青岛,让青岛出名。
早在青岛出名前将近两千年,即墨就已经建城了。当年六国伐齐,齐太子逃窜到即墨,即墨大夫出城作战,战死。但即墨并没有失守,使得燕国没有能够消灭齐国。
现在即墨县属莱州府胶州,胶州已经被霍崇占据。现在是即墨下辖青岛地区,而不是21世纪时候即墨隶属于青岛。
冯玉宽知道那边有一个巨大的海湾,水面比较平稳,乃是个造船的所在。就答应下来。
这件事有了路数,霍崇这才召集了关于最新土改情况的会议。
土改没有想象中振臂一呼八方呼应的场景。真正情况如钱清在地方上所见,地方上都知道了,也很兴奋,却没什么人真正投入的局面。
“先生……都督,是不是咱们再杀一批士绅?”胡悦问。
此言一出,高庞立刻向胡悦投以不友好的目光。霍崇索性问道:“高庞,你想说什么?”
高庞起身答道:“启禀都督,还有诸位……同志。我们若是杀士绅,大伙只知道咱们要杀士绅,杀士绅和百姓没啥关系。他们当然不会站在咱们这边。见咱们以一己之私大杀特杀,只会担心咱们啥时候杀到他们头上。咱们是要百姓站到咱们这边,不能靠吓唬百姓。”
胡悦眉毛一扬,“俺们都做到这样了,让百姓们少受了多少苦楚。他们怎么还是不知道咱们的好!”
高庞摇摇头,“俺觉得百姓们知道。他们若是不知道,怎么会把咱们当了官府!”
“啊?”胡悦不高兴了,“俺们打跑了满清官府,俺们当然就是官府了!他们若是不服,自己相当官府,就来试试么!”
这次不用高庞说话,霍崇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之前见到天理教那么坚定的认为“杀了皇帝,天理教总舵主就能当皇帝。跟随天理教总舵主的那些人就可以按照之前的约定封官进爵,公侯万代”。
霍崇觉得见识到了天底下起码也是排名靠前的大笑话。没想到这竟然不是笑话。胡悦所说的这些,只是在天理教的逻辑后面加了一部分,就是大汉政权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可以压制所有敢反抗的人。
如此念头也就是把戏文级别的幻想,推进到蛮夷们用武力征服一切的狂想。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得了的进步。
挥手让高庞坐下,霍崇起身问道:“胡悦,按你方才的话,咱们做个逻辑推导。”
听霍崇提起逻辑,不少与会的人都皱起眉头。这种抽象的逻辑思维对大伙可是太痛苦了。
好在霍崇这次并没有提出极为复杂的逻辑,只是根据胡悦所说的事情做了个逻辑模型。
“按照你这个逻辑,打赢就是对的。若是如此,满清不也打赢了么?既然满清打赢了,为什么那么多山东前辈前仆后继,死在抗清的事业上?既然满清对了,难道山东前辈们都错了么?”
这话一出,胡悦也不敢吭声了。山东反清极为坚定,明末山东榆园农民起义,一直打了十几年,坚持到顺治快死的那年才被残酷屠杀镇压。
虽然过去了六十年,四十几岁以上的山东本地人老年人对此依旧耿耿于怀,对于满清毫无好感。
霍崇在山东起义,并没有遭到来自民间的反对,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逻辑形式简单明快,与会众人也理解了霍崇对胡悦的批评。
霍崇继续说道:“咱们发檄文,说满清率兽食人。这不是随便找个由头。若是咱们的逻辑和满清一样,都是率兽食人。区别只是满清领着几条狗,咱们领着大批豺狼猛兽,领着魑魅魍魉。因为咱们打赢了,所以咱们就不是率兽食人?满清不把自己当人看,也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自己有点骨气,要把咱们自己当人看。”
胡悦赶紧说道:“先生,俺说错了。俺只是觉得高兄弟就是一个劲瞎说。啥也没干成,俺觉得他这么说,不地道。可没有想过先生说的那些。”
既然胡悦说了大实话,瞬间,会议室内的气氛又变得对高庞不利起来。大伙看高庞的眼神就恢复了不对劲。
第二百二十章 民心的渴望(三)
会议结束之后,高庞黑着脸就出门去了。这帮霍崇的部下都对他比较排斥,言语间各种嘲讽高庞没啥实际能耐。
气鼓鼓的在自己屋里坐了好一阵,高庞下了决心,站起身去见霍崇。被领进去,就见霍崇正在批文件。看着霍崇沉稳的看着文件的模样,高庞心中一震。这才是他最期待的未来,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便是进京刺杀皇帝,依旧坦然自若,仿佛只是出去春游。
沉默的看了一阵,就见霍崇批完一份文件,放下笔,抬头问道:“有什么要说的?”
“都督。我想做些具体的事情。”
“好啊。你也学到了些东西,也该去试试学到的是不是对的。”
高庞听到这话,觉得有点受到小看。忍不住说道:“难道都督教的东西就不对么?”
“哈哈。你这话一听就是读书人的话。先验主义啦!”霍崇笑道。
高庞一个激灵,被这话重重扣动了心环,“请先生教我。”
“这样吧。我觉得你悟性不错。去拜见一下长信道长,看看跟着他的思路能否有突破。”
“……我想做些具体的事情。”
“那就先去拜见一下长信道长,再给你分配工作。”
有了霍崇的指示,高庞前去拜见了长信道长。长信道长在临淄有处大寨子,是被剿灭的进士家族的房子。被道长请进屋内,就见到处挂了许多星图。
“道长在观星?”
“高老弟也懂这个?”
高庞赶紧礼貌的答道:“只是听说过高人懂这个,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道长这样的高人。”
“你这就口不对心了。老弟,这等事信就是信,不信就不信。所谓听说,不过是忽悠老道我。”
高庞被如此率真的话怼的哑口无言,突然觉得长信道长有些地方与霍崇惊人的一致。
想了一阵,高庞索性问道:“道长,可否讲讲最近有什么……看到的。我就是图个新鲜,想听听。”
“紫薇星大变,帝星坠落,气运全然偏移。”长信道长爽快的讲述着自己所见。
高庞想了一阵,试探道:“是因为雍正死了?”
“你这小子怎么和霍崇学的。亏得他赞你有才气!”
被这么无情批评,高庞却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躬身行礼,“请道长指点。”
“指点……有用么?”长信道长叹道。不过片刻后,他又叹口气,“你觉得,若是霍崇听到我方才的话,会怎么回答?”
“……不知。”
“若是霍崇,他要么一句不说,要么就问,什么是紫微星大变,什么叫气运偏移。”
高庞有点搞不明白了,这话听起来也是某种敷衍。不过这么回答的水准的确比高庞的话要高些。
“蠢材!人人都被大道裹挟,大道到哪里,我们就被带到哪里。我等所见,乃是我等所得之道。霍崇有自己的道,我有我的道,对也罢,错也罢。要么就不管不顾,要么就学一下。你这样的蠢材,将别人的道看到的事情,来解释证明你的道。没有比这更蠢的!”
高庞又是一阵战栗,再次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可将长信道长所讲的与自己的心境印证,却发现又驴头不对马嘴,仿佛有层无形却异常坚固的屏障挡在其中。明明目力所及就是一片新境界,偏偏死活过不去。
“道长,霍先生命我向道长请教……”
“蠢材!说这有何用?吓唬我么?”长信道长皱着眉头打断了高庞的话。
高庞只觉得一阵委屈,难道在长信道长面前,求教都成了错误?
长信道长也很是不快,不过他平息了一下情绪,叹道:“小子,我见过的读书人里面,真的读明白的,霍崇算一个。听霍崇说过些雍正的事情,老道觉得雍正也算一个。霍崇说,这叫改造过自己。姑且就用他的话吧。还有,就是钱清那小姑娘,七杀命格,虽然遭逢大难,却没死,反倒遇到霍崇。七杀遇紫薇,化为权。这小姑娘慷慨豪迈,遇事果断。算是半个。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都有一事甚是可取。大道将他们带到哪里,他们就按照自己所得之道坚持走下去。绝不问前方是何处,也不在意当下是何处。你们读书人就莫名其妙,所读所学,都是一个对错。我等都不过拾得大道一鳞片爪,若说对错,皆是荒谬。你读的那儒家的议论,哪一句话没被证明过是错的?”
被攻击到儒家本体,高庞不乐意了,“道长高论,小子真心佩服。不过儒家所说,小子读起来觉得感同身受,茅塞顿开。”
“让你茅塞顿开的是描述。只言片语就讲出当时之事,你当然觉得是对。可那些议论,那一句没有被证明错过。抱着几千年前的旧事,刻舟求剑,怎能有对!”
高庞愣住了,突然间,那层无形障壁好像就这么破裂了。面前这个看着只会搞怪力乱神的老头子竟然向高庞说出了那些江南明儒们都不曾言明的道理。
令高庞生出共鸣的并非是那些圣人的微言大义,而是那些短小描述中内在的东西让高庞生出感悟。而这些感悟恰好与圣人们的微言大义相似或者接近而已。
豁然开朗之际,高庞翻身跪倒,向长信道长致谢。
不等高庞开口,长信道长已经说道:“小子,我不知道你明白了什么。不用讲,不用谢。那都与我无关。你起来,我有事要你做。”
高庞连忙应道:“请道长吩咐。”说完,才站起身。
“我懒得写。霍崇也是个读书人,只读的懂你们读书人用的言语。我将观天所见讲给你,你记下来交给他。”
“小子愚钝。若是记错了……”
“你写错了,那就是霍崇命该如此。我懒得给霍崇讲,便是他,讲起这些不过是徒费口舌,驴头不对马嘴。”
高庞一时理解不能。仔细想了,却突然就明白了,大笑道:“哈哈,命该如此,果然是命该如此。妙啊!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第二百二十一章 民心的渴望(四)
正如长信道长所料,霍崇看了高庞写的关于观天的结果,觉得和没写区别非常有限。
按照上头所写,紫薇大变,帝星坠落。气运偏移,有分解之势。
如果隐去所有观天的内容,再把关键字替换掉,那就成了雍正朝廷的整个核心被搞掉,打断了满清的政权整理阶段。
没有雍正铁腕整顿,满清的财政与吏治应该会一蹶不振。当然全然偏离了霍崇知道的那个轨道。
至于满清分解,霍崇是真的希望满清原地爆炸,四分五裂。但是会怎么分解,霍崇的情报网到现在只是覆盖了山东大部与一小部分河北。即便满清分解,霍崇也不可能知道。
收起这份东西,霍崇决定把这些都忘掉。虽然长信道长的确是个得道之人,不过霍崇认为那是世界观。至于长信道长认识世界的手段么……霍崇是真受不了。
此时的京城,老十三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冷。好像有什么东西透过他已经羸弱的身体,带走了老十三身上不少热量。
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弘昼,老十三强打精神,“弘昼,此时你可不能乱说。不,你要像你皇阿玛一样,一言不发。”
“十三叔,我现在只信你。”弘昼说着,用手背擦去了泪水。
老十三心中难过。方才弘昼说是老八派人杀了雍正,接着问老十三,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宣布以后重用老八。
这话定然不是十六周岁的弘昼自己想明白的,而是他身边的人讲给弘昼听的。既然弘昼都知道了,不用说,这样的留言一定在京城里传开。
老十三早就已经反复考虑过这件事,说是老八干的,感觉实在是太抬举他。若是老八有操纵霍崇杀了雍正的能耐,老八早就有能力用别的手段干掉雍正。
现在天下对霍崇有点了解的人都说,是雍正逼反了霍崇。老十三正好是亲自见到雍正怎么决定搞掉霍崇,现在老十三才明白,整个朝廷里头硬是没一人有雍正的眼光。不管别人怎么说,老十三是真的替雍正抱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