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又不是阎王殿,华夏朝可是讲规矩的地方……”说着,霍崇见到比自己还小半岁的老丈人一脸的为难。苦笑着写了份手谕,叫人请来锦衣卫都指挥使,把手谕给了他。
“岳丈,人,我请到了。不过锦衣卫本就有职责在身,他们询问的事情,岳丈避不开。还望岳丈配合锦衣卫的差事。”
听霍崇说完,罗秀才叹口气,“若是询问,俺定然要应答。皇上不用担心,这点事俺还懂。”
眼看着岳丈一副知道敬畏的神色,霍崇心里面压力骤减。忍不住说道:“感谢岳丈能配合我的工作。”
罗秀才听到这话愣了愣,心中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锦衣卫并没有拖延,更没有因为罗秀才的出身就对他别样对待。询问进行的很认真,罗秀才也回答的很认真。最后罗秀才还看了询问文件,在好几处位置上按了指印。
这下罗秀才的夫人不高兴了,“那些人不过是些奴才,怎么就敢要你按指印。”
罗秀才也不喜欢按指印,然而见到霍崇的时候听霍崇所说,罗秀才感觉霍崇并不依靠罗家。既然如此,罗秀才也没胆子摆谱。
又过几日,神色有些憔悴的丁举人在工作后请罗秀才喝酒。罗秀才不是太想去,却又好奇,还是去了。
询问之后,丁举人就把经历讲了一番。锦衣卫最初询问的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丁举人一一讲了。之后就询问起为何丁举人竟然与八爷有这么深瓜葛。丁举人也没有隐瞒太多,就讲述他曾经作为八爷的人,与霍崇联络过。不过说完之后,丁举人就有些后悔。
罗秀才也连连点头,这样的事情若是说了,不合适。若是不说,也没办法交代过去。他关切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些人不信,俺就说,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皇上。”丁举人说完,举起酒杯给两人倒上,眼眶里已经有些泪水。摸了摸泪水,丁举人继续说道:“不成想,皇上果然给俺写了手谕,让俺把事情写清楚。俺就写了。”
“丁兄……”罗秀才紧张的问。
“放心,俺可没有不识好歹。发生了什么事,俺就写了什么事。昨天,锦衣卫的人叫俺过去,就把皇上的朱批给俺看了。皇上写,经过回忆,此文所写中与我相识部分为真。特此批示。锦衣卫虽然心里面还是怀疑俺,却没有再刁难俺。此事就此过去了。”
“恭喜丁兄能洗脱罪责。不过,丁兄按了指印么?”罗秀才问。
“当然按了。”丁秀才答道。说完,他叹道:“满纸上都要按,俺也觉得不知道这些人是在防谁。”
“放谁?丁兄觉得是要防谁?”罗秀才赶紧追问。
丁举人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答道:“若是这么小心,就是怕有人在文件里动手脚。若是写了三页,只在最后一页上按指印,有人换了其中一页该怎么办?你想想,咱们上次丢了书页中的几页,最后不是让咱们给每页写编号么?”
“哦!的确如此!”罗秀才恍然大悟。
两人吃着酒,谈论着华夏朝不过几年,做事已经如此森严。便是与满清几十年积累相比,也已经不遑多让。都是佩服。
等两人吃了酒,各自散去,监视两人的锦衣卫回去写了个报告,递交上去。这边得到了命令,不用继续监视。引得年轻的锦衣卫有些诧异。不等年轻人询问,这边已经板着脸说道:“有件事要大伙去查一下。有人在朝廷的耕牛使用里头中饱私囊。敢这么干的,后头定然有人。”
一听说有人竟然敢在耕牛事情上搞事,一众年轻的锦衣卫们都来了精神。
这边的头头叹道:“上次咱们还没查到这里,就有人出来作梗。还杀了咱们不少人。这次要查,就查清楚!诸位愿意为朝廷把那些贪官揪出来么!”
“愿意为朝廷效力!”年轻的锦衣卫们齐声应道。
既然年轻人们抱着敌我态度去查,内容纷纷被查了出来。霍崇最初还没太当回事,等看到好几个内容被报上来,霍崇当即放下手里的工作,到了锦衣卫这边。
这边办案的都被叫了回来,从上到下全都叫回来。年轻人们只觉得是自己的工作得到重视,有些年纪的却不会这么想。
霍崇先和这几百人一一握手,这才上了主席台,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腕说道:“这次大伙都很努力,我十分欢喜。之后我要说的绝不是否定大伙的努力。为了不产生歧义……就是不要弄成裤裆里放屁两头出气的局面,我先问同志们一个问题。你们是在为朝廷效力对吧?”
“是!我们为朝廷效力!”锦衣卫们异口同声的应道。
“那么为朝廷效力,你们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还是按照你们的心情做事?”
这个问题就让年轻人们一时无法回答。霍崇见分歧在此,就起身问道:“朝廷组建锦衣卫,就是知道有贪官,有各种浑水摸鱼之辈。诸位同志也知道有贪官,有各种浑水摸鱼。咱们在这件事上是否是一起的?”
“是!”
“俺们对朝廷忠心耿耿。”
锦衣卫们立刻回到了共识状态,霍崇继续问:“那么决定何人是贪官,何人是浑水摸鱼。界定这个规定,是该朝廷来定,还是诸位同志来定?”
说到这里,年轻人才算明白过来,众人立刻答道:“当然是朝廷来定。”
总算是有了共识,霍崇这才坐会位置上,讲起了锦衣卫们提出的案例。
甲村现在百姓没有自己的牛,就雇佣了村里的牛马来耕地。之后出现了牛生了小牛的局面,这时候耕地那户人家通过些关系把小牛买下。由于价格便宜,还不是单个案例,此事就被锦衣卫们报上来。
讲完之后,一众锦衣卫中不少人涨红了脸,有人已经忍不住喊道:“报告!我要发言!”
霍崇摆摆手,“我不能让你们先发言。因为我还没说完。我要说,他们有没有占便宜,那是有的。然而这次我要给大伙说一个事情,那就是谁是我们的敌人,怎么分辨谁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是没有给钱,就把公家的牛犊给带走了。这就是盗窃国家财物。这是犯罪。如果只是因为没钱,或者有关系,就想捡便宜。我觉得虽然令人厌恶,还不至于到敌我矛盾。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行为没办法定性。真的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我先说到这里,大伙可以说话了。”
“报告,我要发言!”方才那位立刻举手要求发言。
获得允许之后,年轻人立刻大声说道:“都督,难道盗窃就不叫偷么?”
“我看了你们的报告,里面都显示,这么干的是家里没有牛马的人家。”
“都督,里面有好几家都是这么干了之后,又把小牛放到家里有大牛的家里,帮他们养。”
“在我看来,这帮人大概就是不自量力。养牛养马是很专业的事情,大伙能到锦衣卫里面来,都是经过许多事情,经过许多学习。我认为大家都很努力,然而世上的人并非都是如此。我要说的是,很多人想过好,却不知道办法。我现在问大家一个问题,给你们头小牛,你们敢养么?”
这话一出,下面的年轻人愣了愣,随即不少人笑起来。霍崇看了看,下面不少人虽然还是不高兴,但是表情也已经没有那么敌我分明。
等情绪变得平和些,霍崇才继续说道:“大伙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或者不是做这个的。就是因为大伙有见识。然而世上没见识的人是很多的,看到一个鸡蛋,就想着把鸡蛋孵出来,然后蛋生鸡,鸡生蛋。这么子子孙孙无穷,他从此就变了养鸡大户……”
或许是故意用了轻松的语气,年轻人们中笑声一片。
霍崇最怕的就是锦衣卫这帮人太过于追求敌我,所以为了立功,抓住小事不放过。如果这样的话,就只会把矛盾快速放大。最后弄到大家变得对立。
见年轻人还是有年轻人的清爽与正直,霍崇心中放心不少,“同志们,想学会一件事不容易。过程莫过于模仿、学习、结构。若是坏人,他们就是不断干,不断学着如何把别人的东西变成他们自己的。我说的这种,是那些不懂事的人想模仿。看着别人有,他们觉得能少出钱,然后别人有,他们也有。以为最后事情能变成他们见过的最好的结果。这是模仿。而我们不仅模仿过,我们也学习过,现在去分析他们,就是对世界进行解构。也就是断人间善恶。断人间善恶是很大的事情,是非常大的事情。而人人都想决定别人善恶,我请同志们回来,就是要通过学习交流,与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使得大家都有能明辨是非,最终决断善恶的能力。”
年轻的锦衣卫们听到这里,纷纷鼓起掌来。霍崇一边向大伙招手,一边看着那些坐在头排不吭声的成年人。看着这帮家伙们阴郁或者阴冷的神色,霍崇也不知道这帮家伙到底可否值得完全信赖。
但是这些成年人必须得用,还得尽量用好。但是霍崇已经明白,啥叫做大浪淘沙。这些老家伙们在一定时候还是得调离锦衣卫。
第三百二十四章 纪律的目的(十)
年轻的锦衣卫们在会议结束之后询问了霍崇很多事情,仿佛霍崇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霍崇本想拒绝,然而年轻人的问题并不算难,尤其是没有涉及到具体办案。他们询问的都是关于面对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些问题,霍崇觉得自己就不困了。心理学虽然看着复杂,其实远没有到达玄学的程度。霍崇抓住“模仿、学习、解构”三个层次,又加入了需求层次。不少年轻人听得一头雾水,然而有些在心理感受方面比较强的年轻人已经忍不住惊呼赞叹起来。
就在眼看会面要进入到情绪亢奋的阶段,霍崇的秘书过来说道:“都督,安排的时间到了。”
霍崇也觉得自己没能控制住局面,赶紧就此打断。与锦衣卫负责人一起开会。
在会议室里坐下,锦衣卫的头头们面色或者阴沉,或者凝重。竟然都一言不发。让霍崇不得不询问道:“你们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才开口,“俺们是不是办事不利,让都督生气了?”
霍崇叹道:“你们若是说我生气,我觉得被小看了。便是如此,我也没有生气。”
“都督没生气,俺生气了。俺觉得被小看了。”都指挥使大声说道。
这话一出,其他头头们都变了脸色。霍崇看着这位老部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他。就问道:“为什么生气?”
都指挥使怒道:“都督,俺们不就是该对付那些坏人么?可都督对那些人也太好了。今天他们拿头牛,明天呢?只怕还敢造反!”
霍崇摇摇头,“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不过锦衣卫不是和大伙对着干,而是要和大伙一起往前走。大伙说对不对?”
“都督到底要我们做什么?”都指挥使有些绝望的问。
“你们做的没啥问题,我请大伙回来开会,不是说你们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要大伙能把心态调整好。大伙的工作就是监视,就是监察。若是锦衣卫不这么做,我建立锦衣卫就没用啦。然而,锦衣卫是在工作中发现敌人,而不是抱着所见之人都是敌人的心态去工作。这是我在意的。”
“他们本来就做的不对!都督,你到下面去就知道了,只要问话,一个个躲躲闪闪。要么胡说八道……”都指挥使抱怨起来。
霍崇静静的听着,心中逐渐改变了看法。如果只是这么一个局面,就意味着都指挥使本身能力不足,而是不是霍崇认为的这个人有问题。
然而听了一堆鸡毛蒜皮的事情,霍崇又觉得这位都指挥使说的未免太多鸡毛蒜皮。心中又觉得有些警惕起来。
等都指挥使说的口干舌燥,端起水杯喝了起来,霍崇才问其他锦衣卫头头,“这么多事情,你们自己有没有开会?有没有总结出来一个分析这些事情的方法?”
头头们大多愣住了,还有两个低下头。霍崇心中有了判断,不等锦衣卫都指挥使继续说什么,就命道:“针对不同问题,总得有办法。不学无术,诸位都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人物,这种时候先不说有没有能够分析心理的能力,难道就没有人提出要拿出一个分析方法么?”
都指挥使愣了楞,“还请都督给讲讲怎么做。”
霍崇心中不快,却也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当下霍崇手里其实没有太多优秀的人才,所以就出现了这帮人有意无意的不拿出一套科学体系的结果。
毕竟么,主导局面是人类的本性。如果有了一套凌驾自己之上的体系,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当然会遭到严重的限制。这就等于是给自己脖子上拴狗绳,普通人是不可能认同这样的事情。所以21世纪的中国才会有一种说法,历史就是各种草台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个集团的首脑想扭转这种局面,就会面对方才的问题“请XX拿出一套办法来”。
霍崇觉得自己还算是有点权威的人,拿出来的东西大概会是被装模作样的学习,其实会被拿来作为下面人各种行动的借口。
如果是没有权威的,拿出来的东西只会被各种品头论足。每一次变法,高呼“利不百,法不变”的才是常态。
然而这等事情怎么办呢?除了捏着鼻子干下去,还有就是扩大教育范围。
霍崇也没有生气,就宣布,让锦衣卫全体都准备一次为期两周的学习和讨论。
此时的两周是12天,听到这个命令。锦衣卫头头们都有些讶异,然而没人说什么。大概是捏着鼻子认了。
霍崇也没逼着这帮家伙做事,而是召开了朝廷的委员会。锦衣卫们虽然做的事情并不让霍崇满意,然而他们起码拿到了一手消息,尤其是对民间的描述,从一个本就充满敌意的视角看,反倒很有意思。
听霍崇说完了关系户们弄牛犊的事情,不少委员脸色非常难看。霍崇问道:“觉得这是锦衣卫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举手。”
没人举手,不过看他们的脸色,大概就是认为锦衣卫拿着鸡毛当令箭。
既然这帮人不老实,霍崇笑道:“既然不举手,那就说明不是。哈哈。那么觉得是下面的人瞎搞,甚至是以权谋私的,举手。”
还是没人举手。但是大多数委员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有意思。
就在此时,代理户部尚书韦伯开口问道:“主公,我觉得两者都有。不过想问问主公要如何做?”
韦伯这读书人貌似能谈出个道理,霍崇叹道:“我不是来分对错的,我是要来解决问题。我问诸位,大伙觉得每家每户是不是都想有自家牲口。同意的举手。”
这次所有人齐刷刷举手。
“有自家牲口的,每个人都想把自家牲口养好。同意的举手。”
这次九成的都举手了,韦伯就没举手。
霍崇其实挺认同韦伯的冷酷,但是此刻不是党同伐异,霍崇继续问:“认为每家都能把牲口养好的,举手。”
这次无一人举手。让霍崇觉得自己的手下起码还算有基本理性。既然大伙都有理性,霍崇继续问:“那么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让每一家都获得把牲口养好的能力,还是让每一家都在需要的时候获得牲口的畜力?”
讨论进行了两天,两天后,朝廷各部都召开自己部门的会议。这边霍崇则针对锦衣卫进行了会议。
“诸位的基层审查得到了很好的结果,这是功劳。”霍崇用称赞做了开场白。
锦衣卫众人不明就里,赶紧询问是怎么回事。霍崇就将讨论结果讲给大伙。朝廷都不认为每一家每一户都能养好自己的马匹。霍崇询问锦衣卫们怎么看,锦衣卫不管级别高地,都认同这样的看法。
其中有懂得养牲口的锦衣卫还言之有物的指出会遇到的问题。从口蹄疫到各种疾病,光是如此就足够让牲口存活率大大降低。
满意于众人的基本知识,霍崇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办法就是增加牲口存栏总量,减少容易患口蹄疫的牲口。尤其是要扩大饲料生产,组建专门负责提供畜力的机构。总之,靠总量增加,来弥补。”
“怎么一个靠总量?”锦衣卫都指挥使问出了符合他身份该有的知识水平的问题。
“譬如,畜力需求是100,我们提供105。”霍崇爽快的答道。
“这……这太糟蹋了吧!”都指挥使大惊。
霍崇果断答道:“所以,农业要改革!要改革!要充分的改变现在农业模式,把中国的农业推进到一个农牧共存的模式。”
第三百二十五章 纪律的目的(十一)
江浙总督高庞前往了徐州,江苏巡抚孔不更早早就在门口等待,接了高庞之后就进到徐州的巡抚衙门。
此时衙门内已经等了许多官员,高庞亲自开始了讲述:“都督有令,这次农业改革,各处可以因为没经验,最后做的慢。却不能强行逼迫百姓做,更不能有丝毫欺瞒。”
说到这里,高庞看了看众人,问道:“什么叫做没欺瞒?”
众人纷纷表示不太清楚。高庞觉得自己这种寻求沟通的模式是越来越接近霍崇的味道,然而当了这么些日子的江浙总督,高庞不得不承认,寻求最低程度的共识的确有效。
“没有欺瞒,就是诸位在报告中提交的关于各地方内有多少人真正参加农业改革,这些人各自种植了多少亩的牲口饲料,总共有多少亩的牲口饲料田。这些数据都得是真的。别说朝廷派遣调查组一查,这些都是假的。如果是假的,这就叫没有欺瞒,如果这些数据是真的,就叫做没有欺瞒。”
等高庞说完,与会的官员们都有些惊了。沉默一阵,有人问道:“难道朝廷不相信俺们么?俺们做完事,还得看着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