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不知道,此时读书人们都专注的讨论起如何在贺胜桥一带击败贼军。
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这番讨论引经据典,还夹杂大量本地地理知识。让忍着怒气前来的傅清将军都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这一带附近是大竹林和茶山,有大量险要之地可守。茶山与竹林中并没有可供大军穿过的道路,茶山稍微好点,还有些羊肠小道。竹林中则是人迹罕至,传说中里面住着许多山精野怪,都是吃人的怪物。人进去之后定然出不来。
“将军大人,我等要守的是这几个地方。”曾首领汇集了众人的知识,将几处要害讲给傅清将军。
此时于浅终于等回了前去侦查的部队。部队出去了一个排,回来的时候抬着四副担架。还搀扶着些人。于浅看到担架上的人,就知道没能活下来。
不等于浅询问,侦察排长勉强抬着头说道:“支部长,这四名兄弟都是喝水中毒而死。这是我的责任……”
于浅听闻不是遭到附近,不等侦察排长请罪,连忙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侦察排长一介绍,于浅才发现也是走过起码七个省的自己对地理的认知远不够多。
侦察部队当然希望能够找到大路,结果没找到。没有大路,小路也行。还是没找到适合部队快速通行的小路。
虽然天气还不热,部队已经累的够呛。这一带有不少的小水潭,还有些泉眼。附近完全没有住户,水质清澈,看着就喜人。
然而,分成数队进发的侦察部队中跟着排长的战士就引用了清澈的水,最初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水不好喝。
走了一段之后,之前喝水的战士们就突然发病了。排长在另外的水潭打了水,虽然也不舒服,反应没有那么激烈。部队赶紧收拢,然而三个班里面都有人中毒。
“支部长,我确定,那的确是活水!真的是活水!里面也没有动物尸体。也没有人投毒的迹象!”侦察排长大力为自己解释着。
于浅看侦察排长眼圈都红了,只能拍了拍比他还年长几岁的排长。心中却是十分震惊。只是听说过有毒的泉水,但是从山东到福建,只要是活水,清澈,没有被污染。就没事。顶多烧开一下。
侦察排长在这些方面更是专业,不成想还是中招。这地方还真邪性!
满清那边的傅清将军摸着胡子老长的下巴,“这些水真的有毒么?”
“这些水也不是一直有毒,连本地人都弄不明白。一处水源,昨天喝了可能就中毒,可今天喝了就无毒。最怪的是,两处相距很远的水,分开喝,很可能就没事。可先后喝了,就会中毒。还会不断变化,弄得当地人都从不敢在这里取水。官军只要守住几处绝不出事的水源,那些贼军远道而来,没有水喝,渴也渴死他们了!”
傅清从军日久,连西藏都去过,也算是见多识广。却是第一次听闻有这样的事情。仔细看过去,的确如读书人们所说。官军只用少数兵力就能控制住要害。
此时傅清手里不过三万人,他也知道就自己这点人,全面散开的话,根本就是一把盐扔进水缸里。基本没用,非得重点防御不可。如此奇特的水源,的确能起到巨大帮助。
听着新晋游击们激昂慷慨的谈论着这里的防御,各种奇思妙想纷纷出笼,傅清则冷酷的盘算着在这里到底能守多久呢。
龟缩在城内防御对于清军有用,对华夏军没用。要是有用,此时付清就该安稳的坐在汉口内指挥防御。华夏军的火炮威力巨大,战术又极为灵活。不知怎么就被他们突破了城防,原本逃回汉阳的五万清军又折损了大半。
便是能靠这奇特的地形起到作用,能守多久?十天还是半个月。就算是守个一年半载又能如何。只要朝廷没办法派兵援助,等守不住的时候,傅清还是得抛下这里继续逃。
与其师老兵疲连逃也逃不动,还不如现在就博一把,看看能否击败华夏军。
但是傅清对此一点信心都没有。十万清军尚且不敌,这点团练能管用么?
但是团练们如此热情洋溢,傅清也不能泼冷水。只能趁着亲兵请傅清回去处理军务的时候赶紧走了。把一群游击们留下来继续商议。
再过几日,西征军司令部与主力抵达了贺胜桥北。于浅已经准备了地图,同时把这里奇特的水源讲给雷虎。
贺胜桥的地形不能说是格外险要,问题在于包抄的话得绕出去太远。南方山地方便通行的地区又多水。无法展开队形进攻,尤其是不方便火炮投入战斗。
华夏军的优势遭到了极大削弱。反倒是守军们可以尽情发挥出防御一方的优势,要是他们的装备能与华夏军相比,雷虎都不愿意发动进攻。
看完地图,雷虎又到了前线。就见群山叠翠,山脚下就是河流。在河上孤零零的有一座桥。这还是木质桥梁,雷虎都怀疑几万华夏军从上面经过,在长时间踩踏之后,会不会把桥给踩坏。
两边山上云山雾罩,有着北方看不到的大量植物。光是看,就觉得里面可以轻松藏匿大量军队,对发动进攻的华夏军进行各种突击。
“于浅,有没有想出来办法?”雷虎问道。
于浅答道:“强攻的话,我军定然有不小的损失。既然强攻不可取,只能穿插了。”
雷虎微微皱眉,“你不是说水源不足,道路不通么?”
“水源不足,道路不通,就看要通过多少部队。若是数量不多,也不是不行。我们可以先派部队利用竹筒装安全的饮用水,在通过的道路上预先设置饮水点。如果是这样的话,等战斗打起来,最多就是两个营,不到一个团的部队。”
“这点人能对付三万人?”参谋长当即表示了反对。两个营不过几百人,几百人对付三万人又有什么用?
用来袭击?用来切入?用来断掉敌人后路?这可不是侧翼放一支部队进行攻击,而是深入敌后进行攻击。
参谋长完全不认同如此冒险的手段,“我也看了地形,慢慢打,咱们也能打进去。何必冒险。”
于浅不紧不慢的答道:“那就是把敌人打散了。我军目的是歼灭这些敌军。不让他们南逃。难道我们还真准备撵着清军去广西不成?还有就是这些湖南的地主士绅,让他们逃回去,湖南本地地主士绅们就更麻烦。还不如在这里一举歼灭。”
参谋长还想再劝,被雷虎打断了,“于支部长说得对,在这里一举歼灭最好。我看这局面,咱们真的追进湖南,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局面。光是部队意外减员就得多少。再说了,这等作战,本就是野战军该承担的。不过怎么选人?于支部长有建议么。”
“选礼部成员组成突击队。”于浅果断的答道。
司令部有了计划,那就必须执行。可选人的时候却遭到了意外,各团团长都坚决表示,自己的团能承担这份重任。各团礼部更是送上了大量申请书。
于浅知道部队官兵自从确定礼部是真的对工农兵开放之后,对加入礼部的热情极高。每次激烈战斗前,都有人申请加入。
不仅各团都在争这个危险的任务,各团礼部也都在争。都表示以自己的团内礼部建设的足以承担起最艰苦的战斗。
无奈之下,于浅只能算人头,而不是按照关系。结果是第四团里面礼部成员人数最多,比例最大,获得了这个危险的任务。
雷虎得知了此事,心中也是一阵翻腾。或许是因为读书人出身,雷虎发觉时代真的变了。以前军中得有靠山,现在其实也一样。然而这靠山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单纯的远近亲疏。因为礼部的出现,不少人都有了另外的选择。
与远近亲疏相比,礼部的规则十分明确,就是看日常表现。看学习态度,看学习成果。尤其是对礼部制度的亲近度。
正因为有礼部的存在,华夏军虽然强悍,却不是古代强军那种靠个人连起来的军队。而是靠着不断灌输的理念组织起来的军队。
能承担起重任的新人不断冒出来,而且礼部的制度又按功行赏,让指挥官们连刻意压制的办法都变得很难。
一直有人说,霍崇并不建立自己的班底,对老兄弟们也不是很客气。可礼部的领导着并非是礼部尚书,而是皇帝霍崇。通过礼部直接掌握的军队,对霍崇的忠诚心可比老兄弟们要可靠的多。
然而老兄弟们好像只是感觉到了某种变化,却完全没能理解这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雷虎却收起了心思。他本就愿意效忠霍崇,若不是霍崇能容人,对待大家都一样给机会。雷虎这么一个直隶人是绝不可能在山东人占绝大多数的早期就脱颖而出。
更何况霍崇一定会死在钱清之前,哪怕是为了钱清,雷虎都要保证礼部能够良好运行。这才是钱清能够在霍崇死后坐稳权力宝座的仰仗。
而雷虎要做的,就是把野战军该有的力量发挥出来。既然尖刀已经在手,接下来就是用这把刀斩将满清最后有经验的野战军和满清忠诚的读书人们的退路彻底斩断。
滴滴答答的发报声在徐州新成立的电报厅中枢电报局内响着。电信号通过橡胶包着的漆包线内以光速传向下一个电报站。
西征军的战报传到江宁后,就不用船运或者快马,而是通过刚建立的电报室向徐州发送。
这的确节省了大量时间,然而节省的时间和人力成本与投入建设电报系统的投资相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包括朝廷内都有不少人反对。然而霍崇却毫不迟疑的否定了这些否定。
“若是在满清,建设电报线或许是赔钱的。因为这些电报只为少数人服务。可在我华夏朝,这定然不会赔钱。天下几亿人民,他们都有享受快速信息服务的权力。只要不去搞那些纯免费的昏招,适当收费。上亿的用户,怎么会赔钱。为人民服务不能光是嘴上喊一喊,而是要落实到具体的社会进步与社会服务上。”
此时当然没人敢和霍崇唱对台戏。众人只能听了之后有些不那么服气的表达认同,同时对这奇妙的机器也有着自己的想象。
当雷虎的战报送来,几千字的东西一天就从江宁到了徐州,的确令大家印象深刻。
华夏军正面进攻贺胜桥,在小心谨慎的推进中,遭到了清军与团练们花样百出的攻击,不少攻击的确出人意料,若非十分小心,只怕还真的着了道。
就在缓慢推进之时,四团在强大后勤支援下穿过了连当地人都觉得不可能通行的山中,出现在这货顽敌背后。清军如惊弓之鸟般开始撤退。被四团死死堵住。
经过两日苦战,终于全歼了这三万顽敌。
最令人惊讶的是,那帮湖南读书人有着异乎寻常的骨气,他们本也没啥战线,在乡勇彻底崩溃之前,湖南读书人还真的表现出了与“读书不怕死,怕死不读书”的口号相符的战斗意志。
甚至在其他团练崩溃之后,岳麓书院为首的一批读书人甚至发动了冲锋,与华夏军进入了肉搏。
最终的清点后,湖南著名的十八个书院均派遣团练前来。岳麓书院、石鼓书院、三潭书院、恭城书院这四个书院的读书人竟然全部战死。其中有七人战败后自杀,十八人重伤后医治无效而死。
其为满清效死的精神,便是华夏军都感到了惊讶。
被俘虏的首领曾某(因看管不严,自杀),被俘后遭到愤怒的质问:“你这么为贼清效力,不怕诛九族么?”
曾某大骂道:“便是杀十族尚且不惧,诛九族又如何?”
华夏朝廷内的官员虽然知道按照华夏朝廷的制度,别说杀十族,就是杀满门都是不可能被允许的。可看到这内容,大家是真的被气坏了,不少人当即请求霍崇就把这姓曾的杀十族。
连高庞都气的大骂:“这厮就是知道朝廷不会杀戮,才如此嚣张。他若是真的想给满清当方孝孺,那就成全他又何妨!”
只有湖南人曾静看到群情激愤,一脸尴尬,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这样的家伙若是因为反清而如此干,早就被诛九族了。既然他还在,就说明他家定然没反清。倒是在反华夏的时候表现出这样令人咋舌的忠贞来。
“呵呵,哈哈。好得很呢!”霍崇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愕然的看着霍崇,不少强硬派们心中暗喜。若是霍崇下令把这姓曾的诛九族甚至是诛十族,就没人能说啥了。大家课就能解气啦!
霍崇并没想玩什么诛九族的闹剧,这些人的确让霍崇来了兴趣,多么好的样本,在新时代那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群人。霍崇大声命道:“让雷虎和军中礼部,审问这些读书人。咱们这边派些有能力让这些人说实话的礼部成员去帮忙。这些读书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干到这样的地步。告诉这些读书人,若是能说出道理来,我们就成全他们。能说出真心话的被俘读书人,若是想活,我们就立刻放人。若是想死,我们就枪毙了他们,成全他们的名声。”
第三百九十六章 湖广赤水(五)
程复老爷抬头看了看牢房的窗户,天亮了。他站起身,对着外面的看守喊道:“天亮啦!该带我去啦!”
同牢房的侄子一听,连忙扑上来拽住程复老爷的衣袖,“二伯,不要!”
程复看了看同牢房的其他人,有些被惊醒的一脸茫然,没被惊醒的继续死猪般睡着。程老爷甩开侄子的手,喝道:“早一日,晚一日,该死就会死。怕有用么!”
就在两人争执之时,守卫走了过来,不快的喝道:“你是要求被枪毙么?我们陛下可是说的清楚,你想被枪毙,也先说出能听的道理。想成全你名声,你也得中用!”
程复冷笑一声,“狗眼看人低。之前不过是看不得你们这些逆贼张狂。现在老子我不想再看!来个痛快!”
第二天,程复和他的侄子与其他两名游击一起送上了船。几人都带着木伽,腰上的大铁链与脚上的铁链用另一根铁链连着。
几名囚徒当然用不着好舱位,就在机轮间旁边的屋子里忍受着蒸汽机隆隆的轰鸣。
在这样的环境被折磨四天后,四名头晕脑胀的囚徒都蔫了,却被带了出来。眼见之处却是与湖广地区截然不同的建筑物,往来的人穿着也与湖广不一样。口音更是大大不同。
押解的人员喝道:“到徐州了,快走。”
四位湖南老表虽然耳朵里还是嗡嗡作响,却能听明白这话,程复喝道:“你说什么屁话,四天从汉口到徐州,你这是飞么?”
押送人员愣了愣,却没生气,带着嘲讽笑道:“呵呵,没见识的湖南乡下佬。”
旁边的押解人员赶紧纠正,“没见识的湖南读书人。你们不知道俺们的船一天能开多远么!”
之后也不管受辱的四人什么反应,直接把他们给拖走了。之后给他们洗澡,吃饭。休息。饭菜里面竟然有不少肉,还有酒。虽然酒的味道并不合湖南口味,却让四人十分惊讶。
更惊讶的是,给他们喝的水都是开水,虽然水味有股子说不清楚的感觉,反正就是不合胃口。却起码是热水。
此时看守换了人,这位操着靠北口音的家伙对他们说道:“你们走了这几千里,定然有水土不服。拉肚子是常见的。你们若是觉得不舒服,就说。”
虽然身为囚徒,至少在待遇上有了点读书人该有的样子。这帮湖南游击们觉得稍微好了点。之后虽然如看守所说,拉肚子了。却在每人吃了一碟浇了酱油的变蛋后快速缓解。
修正了三天之后,四人换上了他们的旧衣。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味道,破口处也被缝补过。
几人衣服都是乡间穿的长衫,却在被捕前缝上了江宁将军傅清明县府赶制的补子。这些补子都不是上好丝绸制成,缝在长衫上更是不伦不类。程复一咬牙,喝道:“我等起码是朝廷命官,难道不比霍崇一个捐官来的体面。穿着去见!”
四人两天内经过好几重审问,最终被带到一个屋内。屋子中央的主位上做这个穿着华夏军军服的老头。旁边坐了些人,也是穿军服的居多。程复看着老头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的确是老头。
老头方脸,大眼,一看就是北方人。然而老头却有着光滑的皮肤,皱纹很少,又非常细。若不是仔细看,竟然看不出来。就见他身材高大,看着十分健壮。倒像是三十出头。
“陛下,把他们带来了。”侍卫说道。
四人中,程复的确吵吵着要见华夏朝廷的皇帝霍崇。不过四人其实都没当真,不成想果然给带来了。他们互相对视着,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坐。”皇帝霍崇命道。
这边立刻有人引着四人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四人看了霍崇好一阵,只觉得霍崇仪表堂堂,气度很不凡。不过和传说中的皇帝,或者无比凶悍的匪徒相比,却完全对不上号。
就在此时,霍崇开口说道:“何不自我介绍一下。我乃是霍崇,四位怎么称呼?”
程复突然有了种冲动,若是扑上去击杀了霍崇,一切麻烦都没了。起码也算是换了一命。
正有了这念头,肩头就被一支手按住。程复心中一惊,才想起背后站的是护卫。而且屋内护卫众多,根本没机会让程复得逞。
而且回忆也浮上心头。在湖北与程复对谈的乃是一位年轻人。看着二十左右,十分年轻。年轻告知程复,允许他去见华夏皇帝霍崇之后,淡然说道:“你若是有任何偷袭,你肯定死定了。而且我作为陛下的弟子,我向你保证,你九族和师长朋友都会死。陛下是我的恩师,我这么说,你明白我没开玩笑吧。”
虽然年轻,霍崇这位姓于的徒弟身上却有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程复明白这个姓于的小子绝不是开玩笑。
最初的时候程复觉得死了也无所谓,现在他却有些害怕了。诛九族的可能性一旦如此真实的放在面前,程复只觉得心脏如坠冰窟般的寒冷。
这时候程复的其他三位同伴纷纷自报家门,“在下浏阳张迅。”“在下长沙何彭。”“在下长沙程自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