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清 第6节

这边来了二十几号槽帮的人,霍崇觉得这帮货一人一斤肉总没问题。却没想到他们每个人吃下三四两肉就吃不动,倒是抱着烤红薯一顿造。

霍崇也不亏了自己,一气造了半斤肉。虽然只是撒了些盐调味,霍崇也觉得吃不动了。腥味的确被最大限度克制,但是没有更多调料,这熏肉还真的是“硬菜”。

管饱。吃撑。

第十一章 快速项目(一)

隔壁村主要姓朱,据说二师兄朱有全就是这个村的人。霍崇直奔村头的院子,没到院门口就闻到酿酒的气味。

这气味并不好闻,各种粮食发酵所产生气味与酿造完毕的气味相差极大。那味道像是蒸熟杂粮的味道,既不甘更不醇。

朱大爷据说是这一代远近闻名的酿酒好手,霍崇见过老爷子。在刘叔安排的见面会上,霍崇对老爷子颇有印象。一脸络腮胡看着就威猛。

见到霍崇,老爷子也有些印象,开口就问:“你师父身体咋样了?”

霍崇应付着老爷子的问题。总不能直接说“俺师父遇到事吓跑”了吧。

聊了点家常,霍崇直奔此行目的,“朱大爷,你今年酿了多少酒?”

“你想买?那是来对时候啦!”朱大爷满心欢喜的答道:“今年俺酿了一千多斤酒,这就快到蒸酒的日子。等俺开始蒸酒,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定下,你想买还保不准能留下多少。”

霍崇笑嘻嘻的和大爷唠嗑,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往大爷做酒的路数上引。大爷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不经意的就被霍崇给套出路数。霍崇确定了大爷的酒进入发酵尾声,就说道:“朱大爷,俺想定几百斤酒。只是想在酒里再加些东西,请大爷多酿几天。”

这边说完,朱大爷神色就严肃起来,上下打量霍崇几眼,朱大爷问道:“后生,俺方才听你所说,你懂做酒?”

霍崇不知道怎么回答。作为平台的负责人,当然要做项目。想挑选项目,当然得学很多东西。这还不是那种百度一下,而是真的研究那种花钱买的行业报告书。这种报告书在网上并不多,都是各行业权威发布。自有人花钱订阅。

酿酒行业的报告书,加上各种相关资料看下来,霍崇自知不能说懂酿酒,却知道很多步骤。

只是朱大爷语气不善,霍崇可不敢在老头子面前装大蛋。做出谦逊的神色,霍崇答道:“俺不懂,只是想试试。”

“既然不懂,哪里那么多话!你这后生是想弄坏俺招牌?想试,找别人。别毁了俺名声。”

听朱大爷说得如此决绝,霍崇心中不甘,还想再试试。结果朱大爷完全不给面子,老爷子应该是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到挑衅,对着霍崇就是一顿骂。引得酿酒作坊里头一群徒弟都过来看。不少徒弟觉得师父受了委屈,大有露胳膊挽袖子要为师父出头的意思。

霍崇无奈,只能灰溜溜的走了。朱家村里有三家酿酒的,霍崇一家家找过来,其他两家的主人没有朱大爷这么自信,话就温和许多。大家说的都一样,霍兄弟,你要向添东西,你自己弄呗。不用拉上俺们。

这也是祖宗规矩不能坏啊!霍崇很是失落。没想到刚开头就遇到这等事。正想去另外村子酿酒的,就见身后有人远远尾随。霍崇有点印象,是朱大爷酿酒作坊里头的一个学徒。这厮在其他学徒发自内心义愤填膺的时候神色和被人不太一样。

先不理他,霍崇继续往前走,只是放慢点脚步,给后头这个盯梢的赶上来的机会。

结果都快走到下一个村子,这位才加快脚步,喊着“霍兄弟”,追了上来。

几句交谈,听这货询问霍崇是不是要买酒。霍崇心里面突然冒出个想法,有些不屑的说道:“你是不是偷师了?”

这厮神色立刻就变得紧张,虽然想否定,可结结巴巴的回答中尽显心虚。

霍崇看描述以前时代的故事书,不止一次提到过偷师。其实从商业行为上看,偷师很正常。所谓偷师,不过是一些研究出的技术流程与方法。所以现代通过专利制度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清代明显没有这种制度,更没有大规模生产的基础。加上交易规模不大,真的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偷师就变成了道德上的恶。

一旦这种事情闹起来,偷师的人名声毁了,甚至有被打死的。

霍崇其实不在乎这种事情,见这厮已经被捏住痛处,霍崇也不威逼。矛盾是相对的,有矛盾当然会有冲突。但是从做平台的角度来看,这也等于两者之间有了某种连接。能否将矛盾转化为合作,是骗子们忽悠小投资人继续投资的不二法门。

看这位偷师贼越来越紧张,完全后悔自己找上霍崇。霍崇笑道:“这位兄弟咋称呼?”

“……俺姓朱。”

“朱兄弟,俺想试着在酿酒的时候多加样东西。若是朱兄弟想引荐给俺的人答应,新酿出来的酒可就是用咱们的法子,与朱大爷就没啥关系。这事是咱们的事,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朱兄弟明显脑筋转的不够快,一脸茫然的模样。霍崇只能继续开导这位:“朱兄弟,你师父不让俺新加东西。俺问你,俺要加的东西是不是俺才知道的。”

朱兄弟想了好一阵才点头。霍崇见这货好像明白了,这才继续问:“既然是俺加了俺才知道的东西,那是不是俺的方子?”

朱兄弟又想了一会儿,才继续点点头。霍崇继续问道:“既然是俺的方子,你为啥要担心和你师父有牵连。”

这次朱兄弟没想白那么多。迟疑了一阵子,他不安的问道:“要是没酿出来你要的酒,你给不给钱?”

霍崇一听朱兄弟开始谈钱,立刻心怀大畅。这世界上不怕谈钱,就怕不谈钱。上前拍了拍朱兄弟的肩头,霍崇说道:“咱们哥俩边走边说,你和你那边认识的人要多少。”

晚上,霍崇终于赶回家。家里的左厢房,也就是西厢房里已经住了五个人。两位是槽帮受了重伤的。三位是包括徐右林在内的没受伤的家伙。徐右林最后看来还是准备继续破罐破摔一次,与霍崇纠缠一阵。

霍崇直接敲门,开门的是徐右林的手下。霍崇说道:“请徐兄弟出来,该做饴糖了。”

徐右林三人加入了用红薯做饴糖的行列。红薯是高淀粉作物,饴糖在21世纪有个更简单明快的名字,麦芽糖。就是利用麦芽里的淀粉酶将淀粉分解,分解后的产物是由两个葡萄糖单位经由α-1,4糖苷键连接而成的二糖,又称为麦芽二糖。

槽帮帮众们不高兴的忙碌着,将磨好的红薯糊糊用筛子过筛。徐右林没有参加这种纯体力劳动,只是黑着脸看。

这一家伙从晚上忙到第二天,最终产品出锅之后,徐右林卷了一团放嘴里。品尝之后不高兴的说道:“也没有比江南用糯米做的更好吃。”

对如此尖酸的评价,霍崇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很满意。徐右林能够坚持看完整个过程已经证明很上心,能做出如此尖酸挑剔的评价,证明徐右林是完全用能否卖出去为基础来面对此事。

霍崇看重的也是能否卖出去,如果造出来的东西不能卖。那就如马叔所说,商品没有完成那惊险的一跳。完不成这一跳,就变不成现金。变不成现金,这一次生产就等于就此结束。投资的产物只有使用价值,而没有交易价值。

从资本营运的角度,往难听的方面说,这次营运失败了。往好听的说,这次营运胎死腹中。

槽帮的帮众劳累一晚上,回去补觉。霍崇对还强打精神的“跟俺去别处个村子,带上一两散碎银子。”

徐右林警觉的答道:“你这是想坑俺的钱?”

“你喂个鸡还得撒把米。这么多饴糖俺都不问你要钱,俺已经把米投下去了。该你了。”

徐右林果断答道:“你想都别想!”

徐右林留在这里已经证明他清楚了,或者说暂时认为自己和霍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霍崇当然不能惯着徐右林。

见徐右林不听话,霍崇直接嘲讽道:“哈!倒是你想都别想。若是有如你想要的坐一宿就能等着天上往下掉钱的法子,你告诉给俺。俺给你做十宿。时间不多了,已经三天了。”

徐右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霍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刘叔真特么仗义,一文钱都没给霍崇留下。大概刘叔是觉得霍崇也早晚跑路,所以没必要给霍崇更多吧。

在凳子上坐下,霍崇觉得自己也得喘口气。这三天真的是不停歇的干活,若不是面对的激烈局面让霍崇精神亢奋,现在早就去睡觉了。

屁股还没把凳子暖热,徐右林回来了,“三百文,再不能多。”

“最少五百文。”霍崇率直的提出要求。

徐右林细长的眼睛泛着红色,一宿没睡让他眼中布满了血丝。鹰钩鼻头倒是发白,看上去更加凶恶。徐右林揉揉眼,只说了句,“走!”

霍崇腿着独轮小车,运了两大桶几十斤饴糖。这种独轮车完全木质,推着可真累。等到了朱兄弟的连襟家,霍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虚了。

一串钱一百文,霍崇把一串抛给这位朱连襟。朱连襟连忙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串钱,立刻开始数起来。

这位明显没是没见过大钱的。霍崇叫住朱连襟,又递给他两串。朱连襟已经眉开眼笑,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霍崇命道:“这么多,能开干了么?”

“能!能!”朱连襟没口子的答应。

霍崇指挥着这位也没掌握了啥技术的朱连襟先倒了些饴糖进酒槽,自己心里头也是惴惴不安。

粮食酒好喝,当然不是因为这里面只是乙醇与水的混合物。要是这样就叫做酒,那直接用医用酒精兑水不就好了。

按照那些技术要点所讲,酿酒就是利用一些特定酵母使得粮食发酵转化为以乙醇为主要成分的各种醇类。甲醇对人体有害,当然是越少越好。没有最好。

霍崇敢介入酿酒,只是看到了酿酒补料的一个要点。酿酒时候的细菌并非不变,而是不断在变化。随着酒精度越来越高,产生酒精等醇类的细菌繁殖反倒会被抑制。

这个时代的酒之所以度数低,固然是因为菌种没有得到优化。还有就是这时代对于酿酒的本质没有研究到科学程度。霍崇决定赌一把,试试看现代酿造技术投放饴糖这种补充手段能否真起到效果。

看着饴糖入了酒槽,霍崇知道再没有回头路,索性放开心情,“兄弟,借个地方让俺们睡一会儿。”

第十二章 快速项目(二)

中午,春日的太阳暖暖的晒着。霍崇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掰了一半递给同行的徐右林。徐右林接过啃了一口,嚼吧嚼吧咽下去,不快的说道:“还不如来点饴糖。”

霍崇觉得这话太对,烤红薯不是热的就不好吃。突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让霍崇忍不住嘿嘿笑出声。刚笑几声,就听徐右林问:“霍兄弟,你家里都没酒,难道把酒都给卖了?”

面对自己的合作者,霍崇索性说了实话,“俺不会酿酒。”

“什么?”

霍崇不想骗徐右林,继续解释道:“俺只是懂得点小手段,自己从来没有酿过酒。”

“你难道要骗人?”徐右林声音里都是不解……

霍崇只能解释道:“俺不骗人。俺说不会酿酒,是指俺从来没有亲自酿过。但是酿酒本身的弯弯绕,俺很清楚。”

徐右林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大惊失色,更没有惊呼出声。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徐右林问:“你现在要去哪里?”

“找能做酒瓶的地方。”

“用酒坛装酒不行么?”

如此常见的提问让霍崇摇了摇头,“若是坛子和别家的一样,你觉得酒能卖个什么价钱。俺酿不出让人砸锅卖铁也得买的酒。又想让人觉得俺这酒就是比别人的好,若没个好瓶子,谁肯认。”

说着说着就见到远处有道烟从一处建筑里冒出来,霍崇指了指那道烟的位置,“徐兄弟,你上次提到的料,就是那里产的。”

徐右林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那栋作坊。和其他作坊相比,这个也没啥不得了。看了一阵,徐右林问道:“他们的料比起京城的如何?”

“呵呵,若他们做的有京城琉璃厂那么好,还会在这里窝着?”霍崇笑道。

没多久,霍崇已经走到了建筑附近。脱下外面的棉袄,霍崇露出里面的衬衫与长裤,换上锃亮的皮鞋。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霍崇已经踩着舞步般的步伐,就是夸张又流畅的步伐,开始围著作坊绕起圈子来。

每走一段,霍崇都会停下步伐。或者抬头看天,手指掐着法决,嘴里念念有词。或者低下头,慢慢原地踱步旋转。

最初没人注意。没多久,已经有过路的驻足观看。便是有事必须赶回去的也边走不断扭头回望神神叨叨的霍崇。

就这么走了半个小时,作坊外头已经集结了半个村子的人。作坊里头的人早就被惊动了,站在门口一个劲观望。霍崇也不着急,继续自己的表演。又过一阵,从村里通往作坊的道路上急匆匆来了几人。

为首的三十岁上下,八字胡,皮肤上有几块伤疤。那位到了霍崇附近,打量几眼正在原地旋转的霍崇,开口问道:“这位是霍兄弟吧?”

霍崇也不回答,继续转满了八圈,这才停止旋转,“李大哥,此时还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天晚了再说如何?”

李坊主一听,连忙追问:“到底是啥事?”

霍崇指了指作坊,“去里头说。”

李坊主一脸懵圈,引着霍崇与旁边抱着棉袄的徐右林向作坊走去。后面看热闹的众人跟在后头。

到门口,一直打量霍崇鲜亮衬衫与长裤李坊主先进去,请霍崇进门的时候低头就见到霍崇明亮的皮鞋。神色又认真了几分。

等霍崇他们进去,李坊主让伙计守住门,不让外头看热闹的进来。自己引着霍崇到了一间屋里,颇为恭敬的说道:“霍兄弟,你师兄过世的时候俺也没能去吊唁,失礼了。”

霍崇自己也没记住到底谁来谁没来,更何况此次根本不是来商议此时的,就不接这个茬,“李大哥,俺来这里和那事无关。自从接了师父的位置之后,俺就在看咱们这一片的风水,只觉得有些变动好像动了李大哥这作坊的风水。忍不住就来看看。”

李坊主登时变了脸色,连忙问:“风水变了?哪里变了!”

霍崇摇摇头,“现在还看不明白。非得晚上用罗盘看。”

李坊主不解的问:“看风水不得白天么?”

这句话证明了李坊主要么请人看过风水,要么就是他信风水之说。霍崇觉得这就有了切入点,便答道:“李大哥,俺小时候出去游历,有过机缘。遇到位高人送给俺一块罗盘。别人的罗盘都要白天看,这罗盘白天也能用,照样能定风水,看阴阳。可白天阳气太重,也就是阳不看阴,这罗盘晚上能看阴……”

稍微把一些话用山东百姓能听明白的词讲出来,立刻忽悠的李坊主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位也不是全然没见识,等霍崇说完,先让伙计去给霍崇倒水,李坊主试探着问道:“霍兄弟,可否让俺看看你这罗盘?”

霍崇解开衬衫的袖扣,将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摘下来递给李坊主。李坊主接过手表,看着手表上复杂且密集各种标识符,已经有些惊了。

又看片刻,李坊主惊呼道:“霍兄弟!霍兄弟!这变的是啥?”

霍崇对如此反应很满意,淡然说道:“这罗盘就是如此神妙。里面的机关做的极为精巧。若不是觉得实在是放不下心,俺也不会请出这罗盘来。”

旁边传来惊讶到轻声吸气的动静,原来在旁边的徐右林凑过来看,也看到了太阳能运动手表上跳动的数字。

霍崇又让李坊主看了一阵,才淡然说道:“李大哥。这罗盘主要是看阴。阴气很重。平日里俺都得用秘传的法子供奉着。若是带在身上太久,会伤了阳气。”

听到这话,有些沉迷的李坊主立刻把手表还给了霍崇。霍崇带上手表,扣上纽扣。这才说道:“还得一阵子天才黑,李大哥不妨想一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得劲的事。”

这就是所谓的话术。是个人都会遇到各种自己觉得不舒服的事情,霍崇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上来先想方设法让对方相信他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只要对方相信了,那遇到的任何不对劲的事情都会被归于霍崇所说的“动了风水”所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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