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霍崇表达了满意,钱清问道:“先生,这雷虎当时给你脸色看,不少人都说要收拾他。”
“你觉得呢?”
“我觉得雷虎也太狂了,不收拾他一下,也不是办法。”
“我其实能理解,而且我也当时说了。所以雷虎得敲打。”
“先生,大伙恼他是他心里面没有把先生当主心骨。要不是这样,他当时直接躺地上大哭,说先生你骗他,说先生你为难他。大家也不会真的当回事。老六不就干过么。”
听钱清这大姐把老六万茜的旧事拉出来重提,霍崇心中就是好笑。如果此时万茜在身边,听到大姐钱清这么翻她的糗事,大概得扑上来捶打钱清……不过万茜是真的打不过啊。
叹口气,霍崇只能说道:“此事先这样。我知道雷虎这等人的心思,他们和你们不一样。其实啊,清儿,要是你遇到我的时候再大两岁,你差不多和雷虎一样呢。”
钱清听到这话,并没有反驳。最后她只是叹口气,“唉,先生,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帮雷虎一把。”
霍崇这边在为内部问题忙活,济南府也已经抓到了“从济宁城内逃出来的可疑人等”,审问出了一些事情。
山东巡抚塞楞额发现事情超出他想象之外,只能暂时把下狱的那些失职官员放出来,并且写了诏书送往朝廷。
雍正一看这份诏书,气的又是杀心大起。已经自尽的济宁知州和其他一些官员都是为了偿还欠银,而选择了对二十万两税银动手。借着霍崇的名头,他们勾结人抢了税银。
最神奇的是,这帮人的手段真的很贼,非常的贼。他们也知道不可能真的硬抢,便是抢走了也运不走。起码会留下许多的痕迹。
所以这些狗官们先玩了一个障眼法,先把银子弄出来,然后将很大一部分偷梁换柱,调换成其他箱子。
这样,当袭击那帮没用的押运官的时候,这些贼人只用把那些装了石头的箱子打开,石头倒掉,箱子扔进运河里就行。
这设计的非常巧妙,真的是死无对证。甚至连塞楞额在奏折内都表示,“上面的事情是奴才经过严刑拷问才问出来的,是不是真的,已经无法证明”。
雍正下旨,“着那些欠了银子的,赶紧还银子。各地官员都要对自己治下的此等官员严加看守……”
下令再次折磨这帮官员之后,雍正还觉得不开心。突然想起了几个人,随即下了新的旨意。
这边的天牢里,前山东巡抚陈世倌看到家人送来的厚厚的礼物,叹了口气。旁边的狱友已经拿过礼物,片刻就有了喜色,“陈兄,这可是宋版书!你家可是真的……厉害!”
前山东巡抚陈世倌知道自己的狱友这话比较客气,说是“厉害”,不过是不想说有钱。因为在大清,有钱的人基本都是靠搜刮民脂民膏才富裕起来的。陈世倌家无疑就是这里面的一员,还是颇为生猛的一员呢。
看着狱友拿起书就看,完全沉浸在读书的快乐中,陈世倌不禁叹道:“李兄,你这肝胆,真的是铁铸的。”
被陈世倌赞了,这位狱友也没有在意,只是摆摆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看书,看书。”
狱中的日子就是这样,如果想过的久些,当然会度日如年。如果想过得快,那也可以白驹过隙。有了狱友做榜样,又加上天气逐渐变暖。陈世倌也慢慢能沉下心读书,少年时代就已经有的感觉,距今过去了太久。
那开卷有益,读书时候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欣喜若狂的感受真的被遗忘了太久。读着读着,陈世倌突然放下书本,抬起脏兮兮的衣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这种回归少年的感动真的是令人不自觉的流泪。
感动了没多久,就听到好多人一起走进天牢发出的脚步声。陈世倌连忙放下书,却见狱友还是拿着书看的津津有味,完全不在意天牢里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最终在陈世倌的牢门前停下,为首的拿出一份公文,大声念道:“前北直隶总督李绂,勾结朋党……”
陈世倌越听越是心惊。这份公文里面全都是指责陈世倌的狱友,前直隶总督李绂的种种。
在凶恶的指责最后,是对李绂斩首的宣判。陈世倌手一抖,书本啪的掉落地上。
倒是李绂,只是抬起视线,看了看些门外的官员,问了一句,“是明天么?”
得到确定回答之后,李绂低下头继续看书。再不有什么言语。
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三次围剿(二)
天牢内,要处决李绂的消息很快让周围几个牢房内的狱友们各个窃窃私语。这帮前官员们大多数是真的犯了罪,李绂这种纯粹因为弹劾田文镜而入狱的官员并不多见。见李绂竟然被判斩立决,众人更多的是唉声叹气。
和李绂同一间牢房的陈世倌愁容满面,见李绂坐在草垫上还是专心看书,陈世倌想说点啥,却不知道该说啥。马上就要处斩,难道李绂还不想办法为自己辩护一番么?
身在官场,陈世倌是听闻过雍正对李绂的青睐。被李绂弹劾的田文镜虽然是红人,传说中要让田文镜当河南总督的消息始终没有落到实处。可李绂在因为弹劾田文镜而下狱之前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直隶总督。如果不青睐李绂,雍正不可能让李绂坐到这个位置上。
正在陈世倌愁容满面之时,天牢的狱头到了李绂的牢房面前,“李大人,不知这晚上的饭有何想吃的么?”
连喊了两遍,李绂才抬起头,带着被打断读书时候的不快表情想了想,李绂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这里的菜数是不是定下的?”
“是。”
“量能不能大些,酒也多给些。我好与陈兄吃喝的痛快。”
陈世倌登时惊了,怎么自己被拉进来啦?可转念一想,陈世倌心中有些释然。这些日子一个牢房里居住,李绂这人是真的条硬汉,可不是死到临头才装作不怕死。
能与和这样的家伙分享杀头饭……不寒碜!
晚上,饭菜送来,李绂一看四盘份量十足的菜,酒给了两瓶。当即将将托盘放在中间,扯了草垫过来与陈世倌对坐。便推杯换盏的吃喝起来。
陈世倌被李绂的豪气感染,也不再多话,斟酒布菜,大吃特吃。只是吃到一半,陈世倌突然放下筷子,失声哭泣。李绂把杯中酒一口喝光,笑道:“人总有一死,何种死法其实没甚不同。陈兄不用为我难过。”
陈世倌擦了泪,“李兄见笑了。李兄这般人物,只是说了些心里话就落得如此下场。再回想我的事,只觉得我才是罪无可恕。”
李绂摆摆手,“依我看,陈兄的事反倒不用担心。年羹尧何等人物,尚且想借霍崇活命。你我见过的大场面就比年羹尧多么?我看不然。”
“可战局……”
“陈兄。咱们做个事后诸葛,若是当时由年羹尧去剿灭霍崇,或许就赢了。可事情已然如此,只能说霍崇命好。此时他羽翼已成,想剿灭就不如朝廷所想。若是再剿又败,想来朝廷也能明白陈兄的难处。能让年羹尧赞为用兵飘逸作战扎实,哪里是一般人物。陈兄也是学问人,若有人在学问上被赞学问扎实,陈兄会怎么看那人。”
陈世倌也是进士出身,知道当得起“天份”二字的人并不少,当得起“扎实”二字可不多。
入狱前,陈世倌已经知道朝廷决定再次讨伐霍崇,以岳钟琪为主帅。若是官军再次大败,还真的能证明自己并非无用。只是……这样的证明方法未免太……令人感觉恐怖。
然后就听李绂叹道:“不管是谁当主帅,可千万不要是田文镜。”
李绂吃完断头饭,躺下就睡。陈世倌睡不着,听着李绂安安静静躺在草铺上沉沉睡去,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日子以来,李绂白天读书,并不申辩,也不担忧。仿佛住的不是天牢,而是在山明水秀之处修养。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陈世倌也学着李绂的样子,靠读书分散精神。然而到了晚上,陈世倌脑子里各种念头攒动,真的是夜不能寐。反观李绂,天黑了就睡,一觉睡到天亮才醒。那些令陈世倌辗转反侧的恐慌完全影响不了李绂。
这样的铁汉,因为公开讲了自己的看法就要被斩首。陈世倌觉得当下皇上或许真的不该……
第二天,快到正午之时,菜市口处又是人山人海。自打雍正登基,这里隔三差五就要杀头。百姓们越来越习惯看热闹。
那些死囚基本都是官员,此时已经南腔北调的求不死。监斩官也不搭理那些人,抛下一道令牌,刽子手随即挥下大刀。寒光闪动,一颗脑袋随即滚落在地。
一个个砍下来,终于轮到李绂。也不知道刽子手是不是砍累了,就见他先把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大刀在李绂面前挥动。寒光晃的李绂先是眯缝起眼。然后刽子手把大刀架在李绂脖颈上,又做了几次挥砍的动作。
李绂厌恶的别过脸,砍就砍呗,这么折折腾腾是想弄啥?
却见监斩官下了监斩台,走到李绂面前,厉声喝问道:“李绂,皇上问你,此时知田文镜好否?”
听监斩官问话,刽子手大刀又架到了李绂脖颈上,看他那动作,就等李绂一旦说的让监斩官不高兴,立刻就砍下来。
李绂听到这话,登时气往上涌,身体挺得笔直,脖颈也伸长,顶着鬼头刀大声答道:“臣虽死,不知田文镜好处!”
“真不知?”
“真不知!”
当天晚上,雍正看完监斩官上的折子,叹口气。旁边的岳钟琪见雍正神色中都是遗憾,低下头也不敢问。
雍正也不搭理岳钟琪,对着旁边的老十三说道:“你去告诉刑部,抄了李绂的家,看看他到底贪了多少银子!朕要让这厮死的心服口服!”
老十三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是试探道:“那李绂接下来如何处置?”
“先关着!抄完他家,把单子给朕看。等秋决之后问斩!”
处置完李绂的事情,雍正还是觉得不解气。本来斩立决只是吓唬一下李绂,只要李绂服个软,就放了。所以从一开始,雍正就没下杀李绂的命令。没想到这厮如此强硬,反倒让雍正起了杀心。
带着这股子杀意,雍正问岳钟琪,“战事准备的如何?”
岳钟琪连忙答道:“回禀皇上,各路兵马已经调动到位。只要皇上下令,各军便可开拔。”
“胜算有多少?”
“回禀皇上,臣以为十万兵马一起进发,只要路上小心,此战当胜。只是这霍崇若是逃离山东,在其他地方流窜……”
“不用担心。霍崇不是流寇,而是坐寇。”雍正立刻给了岳钟琪一颗定心丸。
第一百八十五章 第三次围剿(三)
小清河,源起济南市泉群。东流经荫、天桥、历城、章丘,滨州市的邹平、高青、桓台、博兴、广饶等县,经青州、寿光入渤海。
康熙末期,派遣山东巡抚李树德治理小清河,颇有成效。治理小清河的功臣李树德此时正关在大汉的临淄县大牢里。
此时黄河还没有北归,小清河北边是大清河,大清河的位置大概是后来黄河北归之后的河道。
统领十万讨伐军的岳钟琪此时就带领十万兵马依托大清河为后勤补给线,浩浩荡荡进入山东。探马往来,并未发现霍崇有什么埋伏。
十万大军一路毫无阻碍的抵达济南。山东巡抚塞楞额前来迎接,请岳钟琪进城休息。却没想到岳钟琪要住在讨伐军的军营里,弄得塞楞额心中很是不快。
两边交换了情报,济南这边一直如临大敌,然而霍崇一直没有攻打济南的意思。听了这个消息,岳钟琪就有了决断。他对塞楞额说道:“巡抚,皇上交代我,霍崇乃是坐寇。不会到处流窜,既然此贼还守着老窝,我就领兵前往。这小清河航运之事,得靠巡抚张罗。”
听闻岳钟琪这就要行动,塞楞额立刻轻松许多,马上吩咐济南城内的官员赶紧做为大军出动做准备。
当济南城全力为清军出战做准备,霍崇这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没想到清军竟然真的一根筋的杀过来,霍崇倒也觉得轻松。
此时大汉军队已经有了四十个营,每个营四百人。营长们集结一处,霍崇介绍完最新情况,就讲述了战役目标,“从雍正朝廷那边来的消息,雍正有个看法没错,咱们就是坐寇,定然要和清军正面作战。既然清军想决战,咱们就和他们决战。”
“要包围歼灭么?”钱清两眼放光的问。
其他人一听钱清胃口这么大,不少人已经龇牙咧嘴。
霍崇摇摇头,“雍正命岳钟琪要谨慎,而这岳钟琪又从军多年,大仗小仗起码打过几十次。咱们别和他比经验,比不过。不如就在岳钟琪能放心的地方和他打,正面作战,咱们还怕他么?”
从济南到霍崇所在的临淄走直线的话得翻山越岭。如果沿着平原走,就得绕个半圆。岳钟琪完全没想到霍崇竟然大大咧咧迎着十万清军就过来了,还是走的平原。
五月初三的下午,双方前锋相遇了。清军的探马只是几个回合就撵的大汉军队的侦查骑兵们不得不败退下来,看的霍崇一个劲苦笑。
需要知识和生产组织能力的部分,霍崇有绝对自信。然而骑兵这种全然靠身体和长期积累的兵种就超出霍崇的能力之外。
好在大汉军队的侦查骑兵们本就被教育过,此时更知道逃命回来只是不威风,真被清军探马给斩杀了,自己丢命之外还会折损士气。于是一个个跑得飞快。
清军探马并没有得意忘形到敢直接冲击上万人马,就开始绕着大汉军队的军阵跑了起来。
大汉侦查骑兵们有了自己人撑腰,纷纷拨转马头驱赶清军探马。这次双方再交手,大汉侦查骑兵的火器就占了优势,接连打下来好几名清军探马。这下轮到清军探马不肯白白送命,一溜烟跑了。
岳钟琪不经意间已经皱紧了眉头,从所有消息来看,霍崇一万多人马就在十万官军面前整齐列阵。没有花哨,没有阴谋,就是坦率到傻乎乎的对峙。
《孙子兵法》上讲: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意思就是。在实际作战中运用的原则是:我十倍于敌,就实施围歼,五倍于敌就实施进攻,两倍于敌就要努力战胜敌军,势均力敌则设法分散各个击破之。兵力弱于敌人,就避免作战。
左右将佐见岳钟琪皱起眉头,忍不住发问:“大帅,霍崇就在前面,我等包抄即可大胜。请大帅下令吧!”
岳钟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部下的说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清军排出左中右三个阵列,左右两翼前压。等霍崇左支右绌,再排出骑兵从后面包抄,切断霍崇军队退路。等霍崇阵势大乱,中军一举压上,就可全胜。
稍微有点能耐的将令都能做出这样的安排。从任何角度来看,这样的安排都没错。
但是,岳钟琪或许不服气年羹尧,却不敢小看年羹尧。既然霍崇用兵飘忽,作战扎实。他就不可能不知道有这样的局面。
岳钟琪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指着西边的几处高地,“谁肯去夺下那几处山坡?”
官军是从北向南移动,霍崇的军队则由南向北进发。所以霍崇的左翼在西,正对的则是官军的右翼。
西边是山区,霍崇没有把部队从山区布置,而是更靠平原。他的左翼尽头设在一些高地上,倒也算是中规中矩。
由此可见,霍崇本人并非不懂用兵。将左翼依托高地展开,可以更早发现清军动向,也可以防止清军从高地上冲下来。自己还能依托高地隐藏一部分兵力,是个攻守兼备的法子。
既然霍崇要堂堂正正作战,岳钟琪下了决心,就与霍崇堂堂正正的见招拆招。
通过高地部队的旗语得知岳钟琪先要拔掉自己这边的地利,霍崇笑道:“很好,会打仗的更好对付。”
雷虎一时不解,“先生,不该是官军……清军不会打仗才好么?”
“乱拳打死老师傅。我等即便有许多优势,却有个致命劣势。”霍崇说完,看向雷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