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不孝顺。
在位已经这好几年了,没有子嗣,对不起祖宗!皇上,你该考虑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还有一个大臣更过分,虽然委婉指出,但其意思就是:皇上,如果你真的生不出,不妨就从其他藩王宗嗣里过继一位吧。
皇上您只贪图享乐。
放着好好的乾清宫您不住,去那奢靡的豹坊,且不跟后宫妃子住一处,怎么能孕育出皇子。
您还是早点回来吧!这次火灾就是天神对您的警告!
皇上您近奸逆,远贤臣,真是祸国殃民呀!
先前您亲近重用刘瑾,给百姓带来那么多灾难。如今又跟豹坊那些小子整天混在一处,这可是对国运……不说了!
总之,那些奏折铺天盖地地上来,一个比一个尖酸刻薄。
“陛下……”
江彬脸色有些惊慌。
纵然他不怕死,早已把自己生死跟皇上放在一处。
只是那刘瑾的下场……
“放心,我不会向那帮老家伙低头的,明日我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朱厚照眼睛泛红,显然已经十分恼怒。
接下来的日子,各种奏折还是不断。
朱厚照想要用皇帝的权威压下去,结果廷杖、贬斥了几个人露头的张狂之人,不想群臣更来劲了。
内阁在杨廷和的带领下,除了一个新来的没表态,其他全都上了辞呈,朝廷面临停摆。
……
秦邵这日刚和王寅从茶坊回去。
就看到前方有几人骑马在路侧。
“江都督!”
秦邵一眼就看到了江彬。
急忙驱马上前打招呼。
“秦公子!”
江彬也拱手。
走进了,才发现江彬胡子邋遢的,神情很是憔悴。
秦邵猜想这些日子,朱厚照作难,他的日子定然也不好受。
“秦公子这会儿可曾忙?如果不曾忙,咱们一起去喝些。”
江彬破天荒地邀请秦邵前去喝酒。
“江都督邀请,不胜荣幸!”
秦邵和王寅在江彬等一众人引领下驱马前行。
本来他以为是会去什么酒楼,不想去七拐八拐,秦邵觉得地方越来越熟悉。
后来才发现竟然去的是江彬的家中。
江彬的家跟林桐在一个胡同,秦邵以前来此送过林桐,那次也是他跟江彬和朱厚照第一次见面。
走到江彬家里,秦邵才发现他们家大厅中一人正在独自饮酒醉。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朱厚照。
“自……自明来了?”
朱厚照看到秦邵,直接站了起来,浑身酒气,看来是喝了不少。
“陛下!”
秦邵带着王寅上前行礼。
“别搞那么多礼节,来!来!一块喝酒!上次你进宫看老太妃,我才知道你跟那王家是亲戚,王家是老太妃的亲戚,算起来咱们也算是亲戚,自己人,不必拘礼。”
朱厚照哈哈笑道。
江彬身边的人都退下了,只留江彬一人,王寅也自觉地跟着人去后院给自己家马儿喂水添草料。
“陛下,我刚才买酒的路上遇到了秦公子,他是读书人,脑子聪明,你不是经常夸他,让我们学习多读书,不妨让秦公子也给些意见。”
江彬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哈哈!文宜,你说谎话都不会,是不是你去找自明过来想办法的?我就不信了,我自己一人干不过那帮人,我就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罢朝又如何!罢朝又如何!”
“这大明江山……这大明江山莫非要毁我手中?”
朱厚照眼睛潮红,几欲掉泪。
第220章 痛哭的皇帝
“我跟你们说,父皇临走的时候,说我要好好守住这位置,我真的很认真,我每天都批奏折到半夜,就想这大明江山能在我手里……杨夫子,杨夫子我真的很尊敬他,小时候,小时候他对我挺好的,为什么……你们说为什么今天在朝堂那边人反对,他不仅不替我说话,还带头……还带头……”
朱厚照说完,嚎啕痛哭出声,犹如一个伤心受委屈的孩子。
江彬眼睛布满血丝,不忍地将头扭在一边。
秦邵内心也酸楚不已。
他想起自己前世二十出头无助的人生,那个时候也时常在崩溃中自愈,在自愈中又崩溃,反反复复,直到将自己内心练就铜墙铁骨。
如今的朱厚照其实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已。
如果是在前世,很多时候才大学毕业工作几年,还处于青涩迷茫的阶段。
一般人最大的担忧也就是如何买房安家,娶媳妇。
而这人纵然不需要担忧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他身上有更大的负担。
那个负担更重,压力更大。
如果他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也许会更快乐些。
什么人的一生最痛苦最累?
那就是身负责人的人!
不是为自己活的人!
秦邵上大学的时候,宿舍楼有个男生因为感情问题将自己挂了,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当时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很多人觉得他很可怜。
秦邵倒是觉得那人其实是个很自我自私,只为自己活不考虑别人的一个人。
因为很多人不敢那样任性,他们身后有家人、亲人还有很多责任,不是为自己而活,也不敢那么任性。
在他的观念里,那些随随便便寻短见、崩溃的人其实才是最自我自私的人。
没有醉后或者深夜痛哭的人,不会成熟,也不足以谈人生。
他相信朱厚照也是在一步步打击和教训中慢慢成熟,认识到他的步子迈的太大了,一切只能慢慢来,慢慢磨。
“家里可有醒酒汤?”
秦邵同身边的江彬低声说道。
江彬点头,找人去弄醒酒汤。
很快有人弄来了青梅酸汤。
秦邵将酸梅醒酒汤倒了一碗给朱厚照。
朱厚照可能也累了渴了,一饮而尽。
然后示意江彬带自己洗脸。
片刻功夫,朱厚照从洗漱间出来,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自明,如今的事情你怎么看?你尽管随意说,先前西域的奏折你写的很好,很有预见,幸好林桐他们去的及时,避免了一场祸端。”
朱厚照重新坐下,清了清嗓音说道。
“陛下,我觉得你的步子有些迈的太大了些。”
秦邵直接说道。
“怎么太大?我只是做了一些事,京察我并没有坚持,上次你写的奏折我很赞同,徐徐图之!所以,这次我目的就是让宗室参加科举,京察只是引子而已!没想到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朱厚照有些叹气。
“纵然京察你没有坚持,但他们已经开始警惕,您先提出宗室考试,他们稍微放松了些,西域战况,您直接任命自己的人做了兵部尚书,他们怎么能不急?”
“您现在的问题确实是朝堂您的人太少了,只是这需要慢慢的过程,必须拉一帮您自己的人,才能慢慢制衡。如果没有他们,朝堂正常运转,他们愿意请辞,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既然朱厚照打算直白来讲,秦邵也不客气说出自己的看法。
如今是文官扭成一股绳跟皇上对抗,不如他们的意就罢朝。
这跟一个企业一样,如果工人都不干了,还怎么玩?
能解决的方法,就是得有后背力量,找自己的人慢慢地替换他们。
有人能帮自己给他们打擂台,然后擒贼先擒王,把刺头的那结果搞掉。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杀鸡儆猴,直接打杀一批。
可根据秦邵对朱厚照的了解,这位皇上纵然性格豪气,但心不够狠,不够硬,很多时候还感情用事。
“你说的对,自明,这次我一用狠手段,他们就直接罢朝,除了王琼,整个朝堂没一个站在我这边,我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啊!如果不是我坚持,我看他们还想逼着处理刘瑾一样将江彬他们处理掉,这是我目前唯一握在手里的东西。”
“只是自明,杨阁老那套,太长时间,我有些等不了!如果像他一样,我必须得一步步拉拢那些文人过来,那些人婆婆妈妈,我甚是不喜欢,也就王琼这种,虽然是文人,其实更算是武将,还有你这种,我能聊得来!”
“那些文官,包括杨阁老,说个话绕三百圈,我甚是讨厌!让我找人跟那些人骂战,更是没有耐心!”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
“自明,你好好考试,后年会试,你好好考,考上后我封你做官!如果那些文官像你这样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心眼子,我倒是喜欢跟他们相处。”
朱厚照憧憬道。
秦邵叹了口气,朱厚照现在还被那些文官左右,就是他以后在考上了,也得一步步来,免得跟江彬刘瑾一样成为众矢之的。
朱厚那厮纵然也有很多毛病,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跟那帮文官斗来斗去。
大礼议之争,他不仅自己下场,还专门找了擅于吵架骂街的张璁、桂萼等人,这些人就是无理扭三分的。
他们跟那些组团的礼部文官当场吐沫星子横飞,就差骂娘。
但是骂完还要笑嘻嘻地说是讨论。
我跟你讲道理,你有理你就来辩论,你如果说不过请辞,那就是你不占理。
实在不行就打杀一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