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那小子去哪了?”
朱棣第一时间听到赵全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可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皱着眉头在这殿中走了一会儿后,朱棣突然摇头笑了起来。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少年时为了逃婚跑去军中的往事,当初自己为了逃出皇宫,使了一招调虎离山,而自己这个大孙子,为了逃开自己这位爷爷的教导,使了招声东击西。(取自山河明月中朱棣少年故事,非真实历史时间,莫自我代入开启战斗模式)
故意请示明天再走,得到应允后便一刻不停的连夜跑了。
对于自家这大孙子的举动,朱棣非但没有生气,还自个儿乐了起来,把一旁的赵全算是给看傻了。
“黄俨呢?”
“去传朕的话,命东厂之人暗中护卫长孙安全,不得有失,若有丁点差错,让黄俨提着脑袋来见朕。”
闻言,赵全赶忙躬身道:“遵命!”
一夜的时间,因为夜里没有灯光,纵然是马车跑快了也怕栽进什么坑里,所以速度异常的慢。
如果是走路还好,举着火把速度不快的情况下最多摔一跤。
可这马车不同。
这也是为何这个时代的人都不愿意走夜路的原因。
基础设施太差,一路上坑坑洼洼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还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
不过,朱瞻基之所以连夜离开又不是为了赶路,所以他压根也没急。
也不管外面如何,自己就在那马车里,不断的颠簸之中睡了一夜。
到了后半夜实在颠簸的厉害,见距离京城也很远了,索性就将马车停了下来。
而在天亮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活动了一下身子后,便再次朝着镇江府的方向赶去。
如果按照地图上的标注,镇江府与应天府都在南直隶内,并且也都在长江沿岸的位置,还互相挨着,几乎与应天府处于一个平行的纬度。
对于朱瞻基他们而言,便是一路向东。
尽管一夜的时间并没有赶多少的路,可在天亮之后,马车的速度也就提了上来。
按照那车夫往日的经验,天黑之前便能到了那镇江府。
不过,因为朱瞻基这一路上午休午膳、运动、下午茶等等的耽误,直到亥时才匆匆赶到了镇江府的城门下。
此时这镇江府的城门早已关闭。
不过在朱瞻基出示了自己的令牌后,那城门很快便被打开。
并且刚刚进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整个镇江府六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到了他的面前。
“微臣郭济,镇江知府。”
“微臣薛苍,镇江同知。”
“微臣鄂阳秋,镇江同知。”
“微臣谈康,镇江通判。”
“见过长孙殿下!”
听着他们的话,朱瞻基随口道:“都起来吧。”
“臣,遵命。”
随着众人起身,那郭济作为镇江知府,正四品官职,曾是永乐六年乡试第一,后又在太子门下做事,见了朱瞻基自然是异常亲切。
尽管之前朱瞻基的一道旨意曾搞的整个南直隶人人自危,但他郭济与旁人不同的是,他是河南太康人,来到这镇江也没多长时间,根基尚浅。
与朱瞻基下旨处置的那一批人压根没有关系。
“殿下,微臣不知殿下今日前来,也没提前准备什么,不如这样,殿下先与微臣到府内住下,再安排一些吃食,休息一晚。”
“明日微臣再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如何?”
听着这郭济热情的话,朱瞻基却摆了摆手,说道:“设宴就不用了,此次前来实为公干,郭大人随便为我们准备些吃的和住的就行。”
闻言,那郭济也不好再说什么,赶忙便与其他官员们一同为朱瞻基引路,朝着那府衙而去。
在来到呢府衙门口后,朱瞻基还未进门,这镇江府除郭济外的其他官员们便纷纷朝着朱瞻基告辞。
“殿下,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就不打搅殿下休息了。”
闻言,朱瞻基自无不可,道:“好,那诸位就先行回去休息,明日我等再见。”
.........
府衙后院。
那郭济为朱瞻基他们专门腾出了一间小院。
“殿下,事出突然,微臣也没好好为殿下准备,这间小院便先作殿下临时休息之地,明日天亮后微臣命人将主院腾出来给殿下休息之用。”
闻言,朱瞻基却当即摆了摆手,说道:“这间院子就不错,不用换了,我在这里并不久住,有个落脚点便好。”
“对了,郭大人可还有其它事情?若没事,不如陪我喝一杯?”
听到这话,郭济哪里不肯。
之前就想着临时准备一桌的,却被朱瞻基给拒绝了。
如今在那些镇江府其他官员们离开后,朱瞻基主动的要他与其喝一杯,可见这位长孙殿下还是念及他郭济太子门下身份的。
“殿下相邀,微臣怎敢拒绝。”
“殿下到屋中稍等片刻,容微臣去准备些酒菜。”
朱瞻基点点头,道:“嗯,随便准备一些就是。”
“是,微臣遵命。”
片刻后。
小院的主屋内。
朱瞻基与那郭济推杯换盏的闲聊着。
大多也都是说的当初在京城时受朱瞻基老爹提携的感恩之言。
而在两人关系不断熟络深入的同时,朱瞻基也提起了这次前来的目的。
“郭大人,关于此次朝廷新政推行的事情,你可有所了解?”
听到的话,那郭济的脸色也是变的凝重了些,沉默片刻后说道:“近日长孙殿下在京城中抓捕了不少南直隶的权贵和宗族,其中便有了杭州知府,事情闹得这么大,微臣又怎会不知。”
朱瞻基见那郭济并未在自己面前装傻,反而很直白的讲述了之前泄露国策的事情,心中对此非常的满意。
“那想必郭大人对此次我到镇江府而来的目的也该有所了解了吧?”
见朱瞻基已经将话说到这里,郭济便也不再拘束,坦言道:“微臣虽身在镇江府,但还是有些消息渠道的。殿下所提出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以及火耗归公等策令,在微臣看来都是利国利民之举。”
说到这里,那郭大人犹豫片刻后,还是继续说道:“但请恕微臣直言,此法若只放在一城一地之内,定能顺利实施且收获颇丰。”
“可若是放在整个南直隶,甚至在整个大明朝的疆域内施行,难度太大了……”
郭济长长叹了口气。
“大明朝疆域广袤,有些边远地区的官员前往京城单单路途所耗时间,便可达三四月之久,这还不算往返。”
“而此次新政推行的内容所涉及的正是全国各地的官绅宗亲贵族。且不论各地当政官员是否会按照朝廷的法令妥善实施,让官员们损害自身利益又是否愿意,便是他们愿意按照朝廷的法令做事儿,这其中所遭遇到的阻力也是难以想象的。”
“往日朝廷法令之所以可在整个大明朝内实行,归根结底还是倚仗着官员们,可若是官员们不愿意按照朝廷的法令去做,朝廷又该如何去监管呢?”
“再换句话说,就即便官员们在朝廷的压力之下,实行了朝廷此次的新政,但这其中瞒报谎报之人绝不会在少数。就莫说是朝廷了,就是微臣这镇江府治下,也有丹徒、丹阳、金坛三县,人口数十万。依仗的也多是各县衙内的官员。”
“欺上瞒下、与各地权贵暗通款曲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说到这里,那郭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朱瞻基的脸色后,继续说道:“更何况.....就算朝廷费尽心力的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新政得到些成效,可三年后呢,五年后呢?那些清查出来的土地也会以各种方式消失,到时候土地赋税的数额大幅减少,朝廷没有足额的财政可以支出,想必又会重新对民间百姓进行人头税的加收。”
“可这人头税不收容易,但如若重新加收,却比登天还难啊.....”
说到这里那郭济便不敢再多言了,虽说他此番言语为的是朝廷。
可他这一通话也等于是将朱瞻基主持推行的各种新政策令贬斥的一文不值。
还是当着朱瞻基的面。
对官场人情世故十分了解的郭济,又如何不清楚自己的这些话,一定会得罪自己面前的这位长孙殿下、未来的储君、日后的皇上。
但没有办法,他是太子门下,跟朱瞻基可以说是一路人,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有些话才不得不说。
可在说完之后,那郭济还是赶忙从那椅子上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朱瞻基的面前。
“微臣此言若冒犯长孙殿下,还请长孙殿下责罚,但微臣也是为了殿下和朝廷考量,实属公心。”
朱瞻基瞧着此刻跪在自己面前,面色泛红,好似有些醉态的郭济,却没有任何生气的举动和言语。
身为臣下当面指责君上的策令不妥,自然是犯了忌讳。
但朱瞻基也很清楚,像郭济这种堂堂朝廷正四品官员,且还是在地方官府历练许久,主政一方的人,是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虽不敢说他完全是为了朝廷一心向公,但最起码也是看在他曾经太子门下的身份,所以才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些真话。
对于这样的人,朱瞻基且不提心中并无不快,就算有些生气又岂能真的处置这样的人。
否则,岂不是将这些自己老爹门下的忠心之人往外推吗?
想到这里,朱瞻基微微躬身,伸出双手将那郭济亲手扶了起来。
在看到朱瞻基此番举动后,那郭济心中惊讶的同时,也颇为感慨。
说到底,这位长孙殿下也是太子的儿子啊......
瞧着面前双腿弯曲,躬着身子的郭济,朱瞻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在朝廷当中像你这样敢在我面前直言不讳说真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对于这郭济刚刚的一番话,朱瞻基给予了肯定的态度。
不过,话一说完,朱瞻基便话锋一转说道:“郭大人刚刚这一番话虽然说的合情合理,也颇有见解,但既然郭大人可以想到的事情,朝廷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此次新政推行,不仅经过了内阁诸位大学士的讨论,六部尚书的议论,就是皇上和太子也没有任何的意见。郭大人可知为何?”
闻言,郭济赶忙躬身道:“还请长孙殿下教诲。”
朱瞻基点点头,继续说道:“你所思所虑在我看来无非也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此次的新政并不好推行。第二件事,便是新政推行后实际的情况会每况愈下。”
“对吗?”
郭济沉默思考了一下后,点点头,道:“殿下明鉴。”
“那好,我们就先来说说这第一件事情。新政推行,不管内容法令到底如何,在历朝历代都是非常艰难的。可纵观古今,这新政越是难推行,也就意味着新政的内容越切合实际,越找准了朝廷法令当中的弊端。是利于百姓却损于权贵的。”
听着朱瞻基的话,那郭济仔细的思考、品味了一下。
作为这镇江府的知府,曾经的乡试第一,不敢说这郭济学究古今,但最起码也是饱读诗书,通晓古今的。
身为官员,对于那历史上的诸多革新事迹,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
从那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商鞅的变法到秦一统天下后,取消了分封制,实行郡县制,车同轨,书同文。
再到汉朝颁行“推恩令”,削弱丞相的权力,设立十三州刺史,以加强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加强中央的军权。
宋时的王安石变法,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和蔡京的二次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