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面无表情的回道:“没有,作画呢。”
朱瞻基闻言,顿时揉了揉额头,然后缓步走到了近前,主动认错道:“爷爷,孙儿之所以回京后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跟爷爷述职,是因为之前离京时走的匆忙,锦衣卫里有几件要紧的事情没有办,所以这才先去了那里。”
可老爷子却压根不相信他的话,说道:“怎么,你小子往外面跑了一趟,回来性子都变了吗?以往你不是只要爷爷不拿着鞭子在后面追,你就一步都懒得动吗?”
瞧着老爷子又在故意挤兑自己,他也只能是耐着性子,跟哄小孩儿似的说道:“爷爷,孙儿这不是在外学到了吗,这人总是要有长进的吗。”
随着朱瞻基这话一出口,朱棣顿时便指着他说道:“你这话还真说对了。”
“不过,你爷爷我怎么只瞧见了那别人长进,就没瞧见你小子长进呢?”
“爷爷问你,你临走之前,爷爷教你的话可还记得?要你做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面对老爷子的质问,朱瞻基赶忙捧着笑脸,回道:“爷爷的话,孙儿自然记得。”
“记得?记得你到了那镇江府后便先是抄了那刘府,之后又命人将城中七十户官绅全部抄家,这就是你嘴里的记得?”
朱瞻基道:“爷爷,孙儿这不也是为了朝廷,为了爷爷你考量吗。您想想,此次要是不以强势推进,等这新政彻底在南直隶推广贯彻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孙儿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啊。”
听着朱瞻基在自己面前卖乖,朱棣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为了新政推行才这么做的,不过嘴上却依旧说道:“为人君者,当以恩威并重为首,此番在那镇江府若不是郭济是你爹曾经门下,那张本是你爹好友,你以为你能顺利的将度田令在这两地推行吗?”
“像你一样,只知一味强势推行,早晚有一天那些官绅被你逼的造反喽。”
对于老爷子话中的道理,朱瞻基自然是明白的。
说白了,这官绅之中除了那些真的触犯律法,欺压百姓的万恶之人,大多数其实并无错。
将自己带入他们的角色当中,按照朝廷律法而行,用真金白银购置耕地,为各家增添收入其实并无错。
况且这样的事情,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几百上千年了。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跟吃饭放屁是一样一样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站在那些官绅的角度上,他们又何错之有。
就好像自己前世那些老板们,又何错之有,放谁在那个位置上,也都会以赚钱为第一要务。
所以,不管是官绅还是权贵之类的群体,本质上他们是无错的。
因为朝廷的体制本身就是家天下,封建王朝本质上就是君、王、侯、官、绅这样的重重压迫体制。
就好像天道,虎狼吃肉,兔牛食草这样的物竞天择。
难道要说虎狼吃肉,兔牛食草错了吗。
说白了,他们也只是阶级固化这一原罪的背锅侠而已。
想到这里,朱瞻基顿时笑着说道:“这不是有爷爷在这宫里给孙儿做靠山吗,爷爷封了那郭济和张本一人一个正三品,这不就是赏吗,若没有爷爷封赏那郭济正三品官员的圣旨传出去,孙儿在那扬州府又怎么会如此的顺利。”
见朱瞻基这小子这么说,朱棣顿时忍不住的笑了。
随后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能看明白这些,算你小子还不笨,还没到了那不可救药的地步。”
说到这里,朱棣又道:“还有个已经不可救药的人回来了,你这个做侄子的,去接一接吧。”
听到老爷子这话,朱瞻基的脑子里瞬间便浮现出一个人。
想到自己在扬州、在镇江府的时候所听到那些个传闻,心中顿时感觉好笑,可还是对着老爷子一拱手,道:“那孙儿去迎一迎二叔。”
说完,便跑了出去。
皇宫门口。
正背着手来回走动的朱瞻基,很快便在那宫门口瞧见了那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二叔朱高煦。
远远的,朱瞻基便喊道:“二叔!”
此时的汉王朱高煦刚刚从那凤阳府中赶到京城,这脚也是刚落地。
瞧见那宫门口的大侄子,朱高煦顿时高兴的走了过去:“大侄子,这次你在镇江府做的漂亮啊,可是差点把二叔都赢了。”
朱瞻基赶忙笑着回道:“二叔说的什么话,侄儿怎么能赢叔叔呢,再说了,要是赢了二叔,这回京后二叔还不跟侄儿将那五万两银子给要回去?”
朱高煦哈哈一笑,尽管在那凤阳府度田令推行落后的时候,他还真有这个想法,可如今这嘴上哪里能这么说:“瞧你小子说的这话,二叔是那种人吗?”
朱瞻基听到这话,顿时在心里嘀咕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太是那种人了。”
可嘴上还是说道:“快走吧,二叔,老爷子可是在那宫里夸了你半天,说二叔你这个比侄儿强,那个比侄儿强、”
听到这话,朱高煦顿时眼前一亮:“当真?”
朱瞻基眼睛一瞪:“当然了!”
“快走吧,老爷子指不定又要赏二叔点什么呢。”
闻言,朱高煦顿时拉着朱瞻基便说道:“快,走走走。”
与此同时。
那太子府、赵王府,也都收到了朱瞻基与朱高煦返回的消息,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这老大和老三便匆匆的赶来了。
只是,当他们穿行过皇宫来到那乾清宫的大殿门口,还没进去,便瞧见一只瓷器从那殿里飞了出来。
“啪!”
掉地上摔个粉碎。
本以为此次新政推行大获成功的同时,老爷子一定会赏赐这俩人,想着趁老爷子高兴过来热闹热闹的太子,以及想瞧瞧老二得了什么好,以便自己后续要价的赵王,顿时站在宫门口面面相觑。
“你个臭丘八,老头子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听着那宫里传出来的声音,太子和赵王不约而同的将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去。
正准备转身开溜的时候,只听那宫里的老头子再次喝道:“外面那俩,给我进来!躲什么躲,以为老头子人老眼花了吗?”
听到这话,二人脸色一沉,跟家里死了人似的,拉拢着个脑袋便又走了进去。
来到老爷子的面前,瞧着地上跪着的汉王朱高煦以及朱瞻基,赶忙对着老头子说道:“爹。”
“跪下!”
噗通。
二人好像条件反射一般,拱着的双手还没放下,腿已经跪在了原地。
“说!”
“老头子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杀大臣,还杀一个就多十万亩耕地登记,杀二百二十个大臣,耕地的登记数目就够了。”
“老二......你算计的清楚啊......”
老爷子站在那龙椅旁,双手挎着腰,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下面跪着的朱高煦。
可面对老爷子这话,朱高煦能说什么?
原本以为回来是领赏的,谁知道这刚一进门,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跪下.....
此时的朱高煦正一脸幽怨的不知道跟谁抱怨呢。
花了银子买了差事,差事办好了,回来还得挨骂,这叫什么事。
见老二不说话,老头子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太子朱高炽,问道:“老大,你说,老头子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听着老头子的话,朱高炽怎么说?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愣愣的想了想后,只能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老二朱高煦,然后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说道:“老二啊,你说说你,那差事干不了怎么不干就是了,你老二是在军队里带兵打仗的,非做这差事,受这罪干嘛,还专门惹爹不高兴。”
听到这话,老二朱高煦顿时抬起头瞪着眼珠子瞧向老大朱高炽,然后指着自己的脸,满脸的委屈。
在老大朱高炽胡扯几句表明了态度后,一旁的老三朱高燧也是趁机主动的说道:“对对对.....老大说的对,我说二哥,干不了咱不干就是了,你看你把爹惹的,那些大臣都是爹一点点提拔起来的,你这都杀完了,你让爹用什么人?”
说着,瞧了眼朱高煦恶狠狠的目光,以及老头子背对着他们的架势时,老三朱高燧赶忙双手举在面前跟自己二哥告饶。
可嘴里却还在述说着老二的不是。
倒是一旁的朱瞻基,躲在角落里,瞧着老头子背对着他们时脸上独自乐呵的模样,不由的摇了摇头。
自己老爹他们这仨兄弟,也真是遭罪了。
天天这么挨骂。
随之,老头子便转身将一封折子扔在了他们仨人的面前,说道:“这政务老头子是指望不上你们了,自己看看吧。”
瞧着地上的折子,仨兄弟顿时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捡起折子凑在一起瞧了起来。
在看到那折子后,朱瞻基的老爹朱高炽恍然大悟。
一旁的两位王爷却好像找到了转移矛盾的方向,说道:“爹,这鞑靼和瓦剌的胆子好大啊!”
“爹刚收拾了他们,如今一转眼就袭扰咱们边境!爹,没说的,打吧!”
老三朱高燧也是赶忙说道:“对!打!爹,二哥,你们是不知道,如今京城里有个传闻,说那瓦剌的马哈木就躲在京城里学咱们养马的技术,还听说那马哈木有个孙子,叫什么也先的,传闻他是鹰视狼顾,那马哈木还在京城中为他找了个相面的先生,你们知道那相面的说什么吗?”
“说那小子有帝王之相!”
“这还了得!他马哈木什么意思,这不就是要造反吗!”
听着这俩兄弟的话,一旁的朱高炽却好像猜到了老头子的用心,赶忙说道:“那都是江湖术士的胡乱之言,传闻而已,怎么能信?而且,如今朝廷根本没钱,这仗怎么打?”
可是,一旁的老二老三也是被骂怕了,压根不理会老大的话。
而那老二朱高煦似乎在说到自己的老本行的时候也是有了劲头,说道:“这次阿鲁台部袭击辽东,必然是得到了瓦剌部和兀良卫的支持,不然他们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老三朱高燧也是迎合道:“我一直就说瓦剌不稳,都是喂不饱的狼。”
朱高煦继续接口,跟说相声一般,道:“上次我就说了,回手就把瓦剌给收拾了,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事。”
可太子朱高炽哪里能让他们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前把这事给敲定呢,当即便说道:“皇上的意思,还是愿意和草原各部和平相处,共享安宁,那人家瓦剌没反,你把人家收拾了,那不是横生事端吗?”
朱高燧道:“老大,那也先可是有帝王之相!”
朱高炽道:“传闻,传闻而已,小孩子过家家,还糊个纸帽子装皇上呢。一个江湖骗子,能说明什么?”
闻言,老二朱高煦赶忙看向了一旁的朱棣,说道:“皇上,说明他有不臣之心呐!”
可朱高炽却道:“要想让人家臣服,你首先就要有仁爱之心.....”
但朱高煦却道:“人家现在刀都架脖子上了!”
一旁朱高燧跟老二朱高煦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补充了后半句:“你拿什么仁爱.....”
见这俩人不讲理,朱高炽也不搭理他们了。
一时间,这相声没了搭话的,瞬间安静下来。
听着在自己面前卖嘴的仨人,朱棣也没生气,只是挥挥手,说道:“说,你们继续说。老大,老二,都说。”
说着,他自个儿却朝着内殿走了进去。
瞧着这一幕,外殿的仨人正要起身,朱棣却道:“跪着说。”
听到这话的朱瞻基,差一点没憋住笑出声。
老爷子这是受不了他们的聒噪,跑进了内殿。
而外面的仨人见还得跪着,无奈的同时也还得按照老头子的意思,继续谈着。
“我们这一次从河北出兵,出张家口,直扑阿鲁台老巢,现在就发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