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随意走到桌前,顺手翻阅着已经贴满了各种小字纸条的奏章。今日御前当值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杨禄。在明朝,这些秉笔太监自幼就在皇宫内的书房读书,善于书法且颇具文采。看到皇上开始浏览奏章,杨禄赶紧上前,拿起奏章准备要为皇帝诵读。
朱由检端起来手旁边的茶盏,说:
“不必全读,讲讲大的意思就好了。”
“…………现有京中好马尾衬裙,以致官马屡屡被偷马尾,耽误军国大事……”杨禄念到这里,朱由检忍住笑打断:
“这是那位的手笔?”
“兵部给事中刘先龙。”
杨禄看着皇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再也没有言语,于是又拿起来了一本继续读。
倒也比较聪明,读的时候把名字放在了前面。
“佥都御史徐璜,国朝靡费不堪,但民间婚节所造摆件蒸糕,费料费功,应严禁,以正风俗。”
朱由检已经无语了,干脆往座榻一靠。
杨禄看着皇上不言语,继续诵读下一本。
“湖广汉阳王孝妇剖肝救夫,汉阳令奏请旌表…………给事中刘浩上言山海关边防失当…………鸿胪寺卿奏报东瀛琉球贡使…………户部请奏增陕西田赋以充辽饷…………御史玉桂弹劾登州卫克扣兵部款项…………户部主事宗室朱淑勋弹劾户部草场主事纳贿…………兵部奏请拨款巩固福建海防…………”
杨禄口才又好,对朝政又很熟悉,开始还停顿一下等待朱由检的反馈,后来几乎越念越快,几乎像贯口一般,念了三十几份奏章后,杨禄稍一停顿,从衣袖中滑出一份奏章。
“国子监司业朱三俊弹劾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弄权,宠逾开国,爵列三等,锦衣遍宗亲,朝堂滥乳臭,诏旨批复比归功于厂卫,外廷奏章不敢书姓名…………”
朱由检听到这里正准备询问朱三俊的来历,谁料到王承恩此时将自己手中的茶盏接了过去,换了一杯新的过来。
朱由检接过茶盏,缓了缓这才说道:
“魏厂臣是皇兄赖以治国的干将,皇兄临去前也叮嘱朕须借重忠贤。替朕批无需多事,危言耸听八个字。听了一脑门的官司,朕也累了,你退回吧。”
待到众人退去,王承恩这才小心的解释说:
“天启五年,为魏忠贤设立生祠的奏章就是朱三俊所书,魏公之功,在禹之下,孟子之上。既在亚圣之上,自可与孔圣并肩。”
朱由检这才明白朱三俊其实也是阉党。
仔细思考一下,幸亏有王承恩提醒,自己今天也反应迅速。这些问答估计很快就到了魏忠贤的耳朵里面了。倒也好,安安魏忠贤的心。虽然说历史上魏忠贤没有做出来什么过激的举动,可是增加了自己这么一不可知的变量,谁知道历史的车轮有没有已经偏离了轨道。
要加强一下自己安全的考虑了。不管将来如何处理,眼下的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要能活下去。
“大伴,手中可有信得过之人?”
王承恩想了想,回话说,“从信王府跟着奴婢的李三石等数十人应该都还妥当。”
“还记着今天五十八两的事情么。那你现在就去御膳传朕的口谕。司礼监御膳贪渎,杖五十,赶出宫。让你的人现在就接手御膳和朕的茶、酒日常。”
“奴婢晓得了。”王承恩躬身应道。
“杖刑的时候不妨在其他大太监的当面,记着。”朱由检想起来刚才御膳的嘴脸。“给朕狠狠的打。”
第三章 宣魏忠贤
一夜大雨,早上起来空气中就潮呼呼的。王承恩去整顿御膳了,今天大殿中换了信王府中就贴身服侍崇祯的徐应元和轮班值更的秉笔太监吴直。
朱由检终于换上了自己手绘图纸,让宫女们用棉布赶制出来的裤衩和圆领T恤,舒服的把脸沉浸在清水之中良久,用双手呼噜一下,这才觉得自己又一次活过来了。
昨天黄昏在东桥前面直接杖毙了十六个,清退了一百多个御膳房的太监。这让徐应元和吴直两个看到了奇装异服的皇上,虽然心里很是诧异,但是还是忍住没说什么。
“行啦。”
朱由检汲拉着便鞋,落座在这几天才打造的宛如后世会议桌一般二十多米的长桌旁。长桌一半堆放着这几十天以来留中不发的奏章,一半摆满了时令水果和茶水。嘿,总算是能找到一点后世的熟悉的感觉了。
让徐应元和吴直坐下来回话估计能吓死他们两个,朱由检挥挥手,自己发问,让吴直开始一个给自己讲解当朝的众位大臣。
朱由检摊开了自己这几天手写的纸条。
“卢象升?”
吴直也是服侍过天启的老人了,这种情况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不知道皇上自己准备的夹带上是凶是吉,是准备启用还是报复,只能持平而论。
“卢象升大人当下应是直隶大名府知府。”
嗯,人还在,不错。朱由检举着毛笔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简单画个圈。
“李若链。”
吴直思考了一番,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有这么一个人。
朱由检看了看纸条,这些都是自己这些天来绞尽脑汁想起来的人物。李若链是看短视频记住的,最出名是锦衣卫少有的战死在崇祯十七年的北京城门之下人物。在李若链的名字上面打了一个问号。别人还能等,这位原本是准备提升到指挥同知管理宫禁的。
“徐光启?”
“徐大人天启年从礼部侍郎去职,现在人应该在上海。”
哟?听到这里的朱由检抬头看了一眼吴直,这位该不会也是从穿越过来的吧?
“现在有上海?就是长江口?”
“回皇爷,上海县。”吴直有点扭捏的说。“徐大人从离职后还一直给宫中诸位捎点教里面的小玩意。听说他的学生孙元化现在还在京城。”
都不简单啊。这些都再一次刷新了朱由检对古人的认识。物质科技上落后那不用说,但是这人情门户还真是自古以来都没啥变化。
“那你们也收?”
“回皇爷的话,那徐大人也是大户。他儿子现在就是上海县首富顾半城的女婿。听说顾半城就是和夷人做生意的。”
猛然间,好像有什么冲开了朱由检这几天以来重重思虑的迷雾,但是只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一时半会的又抓它不住。
就在朱由检细细思考的时候,徐应元进来了。
“皇上,魏公公送来了四名宫女。”
“哦?”被打断了思路的朱由检有一点不高兴。“魏公公也来了?”
“叫他进来吧。”朱由检没有别的意思,魏忠贤这种历史上留下赫赫大名的人物总是要见一下的。
很快,魏忠贤就躬身走了进来,进门就跪在地上。“老奴叩见吾皇。”
“公公请起。”
朱由检倒也没有刻意摆出架子。“公公给朕送宫人来了?可是朕这里不缺啊。”
魏忠贤站起身,一个发福的管家的形象。面色白净,低眉顺眼。
“老奴自然知道皇爷这里不缺人。只是新皇登基,总要是进新人,换旧人,这也是惯例。”说罢,魏忠贤停了停。
“老奴听说皇上在王府时府中就无艺伎,可见吾皇当初清苦,这都是老奴的失职啊。现今皇上日夜为国家之事操劳,日理万机,圣躬焦虑,老奴看在眼里,心里难受啊。”说着,还用手拭了拭眼角。
“老奴想,皇上劳累之时,稍做休息,愉悦一下耳目,大大有益。故遍寻这四位宫女,不但貌比嫦娥,而且歌喉如莺,长袖善舞,皇上忙中偶闲到可以解解闷子。”
舒服啊。
朱由检顿时明白了佞臣对于昏君的爽。
安排你吃喝玩乐,还把吃喝玩乐能上升到国家生计的理由,就这一点来说,魏忠贤在拍马屁功夫上还真是炉火纯青啊。
“不过,既然是国是纷扰,朕也没有那个心啊。”
“老奴斗胆说一句,享有国家俸禄的就该多干活,皇上还应该保重龙体,身心愉悦,这才是家国之福气啊。”
“那就多谢公公了。”朱由检装着听不懂的十七岁少年的样子。
“哎呦呦,老奴怎敢承担陛下一个谢字。万岁体谅臣,了解臣的一片忠心,不嫌臣老迈絮叨,就是臣的福分了。”
说着,魏忠贤挥挥手,“进来见过万岁。”
说话间,四名美女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
“行啦,朕收下了,你们先退下,一会听徐公公安排。”
“魏公公刚才说的好啊,享有俸禄的也不能不干活啊。”朱由检沉吟一下说。“朕倒是想起来了孟昶的《官箴》中说的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几句话了。”
说完,凭借着原来身体的记忆,刷刷的在纸上写下了这几句话,安排吴直吹干用印。
“今儿朕就把这个手书送给你,望咱们君臣互得吧。”
“老奴叩谢吾皇。”魏忠贤双手捧着,又跪下行礼这才退了出去。
这四名宫女的事情朱由检是清楚的。
“徐应元,你去,把她们四人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细致搜过。”
徐应元不得要领,不敢再问,转身去了。一只脚刚退到门外,朱由检又叫住了他。
“都是可怜人,放出去就是一个死,找到了东西,就把他们四个交给皇嫂,安排点粗使活吧。”
说到底,朱由检还是没有适应这个能把人当做货物送来送去的年代。
“来来来,咱们继续。”朱由检招呼旁边的吴直。
“孙传庭?洪承畴…………”
第四章 懿安皇后
第二天一大早,乘坐软銮的朱由检行进在紫禁城之中。
“还是要多走走,要不然搁老朱家这身体素质,不等到亡国估计自己身体就不行了。”朱由检一边自省着,一边舒服的半躺着。
一众人刚到文华殿门口,旁边就徐应元就报说:“皇上,英国公已经候了多时了。”
见着躬身的张维贤,朱由检笑了。这位无论是在天启移宫,还是在自己入宫这几件大事情,都算是宗室中既有能力,又不缺忠心的一位了。伸手虚扶了一下,“国舅爷无须多礼。皇嫂这几日身体不适,国舅可知?”
张维贤站起身,看着眼前少年皇帝,愣了愣,瞪着眼睛说:“娘娘病了?从皇帝登基后,臣未进宫,娘娘也没有懿旨,臣不知道。”
“昨个长春宫来人报说皇嫂病了。刚好,原本想和你在文华殿说说话,既然来早了,不如和朕一起去看看?”说完转身就走。
徐应元陪侍在侧,有点搞不清楚,“不是皇上召的英国公么?昨天一天也没有看见长春宫的消息啊?我怎么什么都不清楚?”
没多远,一行人快到长春宫门口。
朱由检说道:“徐应元,你约束着其他人在这等着。娘娘身体不适,就不用报名闹腾了,免得惹娘娘心烦。”
徐应元应一声,垂手站立,心中难免有些犯嘀咕。朱由检确看也不看他,伴着张维贤就就进了长春宫。
两人没走多远,得知了消息的懿安张皇后就迎了上来,朝着朱由检福了福。张维贤忙侧身避开,却也歪着脖子打量着张皇后。
张皇后笑眯眯的对朱由检说:“皇上这一向可安好?万事不急,身子骨还是最要紧的。”
“皇嫂说的是。”朱由检看了看这个胜过众多男子,英姿勃发的妇人。十六岁进宫,在魏忠贤气焰如日中天的那几年,这位是唯一能把魏忠贤,客氏召进长春宫,当着魏忠贤的面,读着赵高传,把两人骂个狗血淋头的人。
这也是朱由检为什么要在长春宫见张维贤的原因。
“皇嫂最近也还好?”
“好着呐。”
懿安应了一句,看着张维贤歪着头打量自己,不由得有些奇怪,“怎的啦?你睡觉脖子落枕了?”
“英国公没事,”朱由检说道:
“这宫里闷热的很,要不到花园里面坐坐?”
三人在竹林边一处座椅处分上下落座,等侍婢沏好茶退下,朱由检接过来懿安递上的点心,忽然一笑,对张维贤说道:“记得皇嫂打发你召朕进宫的那个晚上,特意嘱托朕不得食用宫里酒食,怕遭人算计、能有今日的局面,还要多依赖皇嫂和国公了。”
听到这里的英国公大出意外:“皇上登基合宗室规矩,皇上遗嘱,臣倒对着事中波澜不甚清楚。”
朱由检放下手中点心,:“要不今天朕把你约到了皇嫂这里。现在这宫中,朕都要寻个地方避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