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回到了镇抚司的李若链不再像在魏公公面前那么笑容可掬,而是铁青着脸。李小六在他的旁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们两个是一起进的门,众多的提督、千户自然而然的把他让到了第一排。
“从东厂回来的先不要管,统一交给经历司甄别安顿。剩下的事情不着急的都放一放。”李若链看看诸位手下。
“宁大奇,陛下亲民没错,但是下一次要是让我看见陛下再和那些没有来由的说话,你就举刀自裁吧。”
叫宁大奇是仪銮卫的头头,被李若链骂的脖子上青筋爆粗。这次遇刺的事情没彻底解决,李指挥使见一次皇帝回来就发一次脾气。
关键还在于皇帝根本就不再提这件事情,所有的情绪、反应都是他自己在心中脑补出来的。
“属下也是没有办法。”
宁大奇真的是很无辜,放在以前,皇帝陛下们都很是规矩,日常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宫殿。可是这一位就不一样,行动起来如同羚羊挂角,毫无踪迹可以寻找。只能把防护的圈子扩大再扩大。
李若链也知道自己没道理,但是无礼也是上位者的方法之一。
看到气氛有点僵,李小六插话道:
“今日我和指挥使到弹子房见过陛下。我倒是有一个想法。陛下贴身护卫力量不小,我们不妨把弹子房周边的关键的人也更换一圈。像是陛下最终出来交谈的摊贩,我们实在不行就安排番子装扮,人数要是短缺的话,就向民间再招募一些,招募一些现有的摊贩也行。”
别说是李若链了,就连宁大奇也是眼前一亮。这位陛下尤其爱好和民间人士交谈,这也是仪銮卫最烦心的时候。
“人有。秦将军接管了宫中外围的防护和保卫事务,撤下来的番子就够了。”说罢,还有点感激地看着李小六。
“钱也不要管。”李若链大手一挥。
“不够了我去找户部要,问问他们陛下安全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然后这才从怀中掏出来一张写满名字的条子。
“连学委、汪文高、简树芳,你们过来分一下。京师官员是连学委的,这几位家中的暗线都动一动,谁来拜访过、他去拜访过谁,都给盯住了。南直隶一片是汪文高的,去信给南边的几个卫所,一样盯住这几位。”一边说一边撕,个人拿走个人的名单。
“简树芳,国子监、夫子庙、登闻鼓、午门,各地需要有番子轮着巡逻。一旦有太学生聚集,直接抓回来再说。”
嘶…………
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监察官员,这是皇帝和大臣之间的默契。大臣知道皇帝一定会在自己的家中安插眼线,也就听之任之。真要是较真,皇帝强权的时候,直接把探子就给你光明正大的安排下来,你不是还得受着?但是对于太学生这个群体,就算是锦衣卫也有忌讳的时候。
“嘶什么嘶?”
“人数太多,这些人聚集起来棘手的很。如果直接动手,那些弱不禁风的又不禁打,万一……”
李若链冷眼看着简树芳。
“锦衣卫什么时候还要考虑这些了?只要聚集就动手办,打死打伤的我扛着。但是要是惊了銮驾,扰了陛下,我抓你回来。”
“这些人的动向你们搞清楚的,就往李小六这边汇,等小六和我商议后,看如何上奏。”
众人听到这里,疑疑惑惑地看了一眼这位当红的百户,躬身称喏。
待到众人离开后,李若链才用手揉着自己的额头。他也就是一个天津卫的百户出身,皇帝陛下一股脑的把如此多的事情甩给他,他也是感觉到自己有点精疲力尽。
李小六看着如此,试探地说道:
“要不属下陪您去国子监一趟,有些事情提前和国子监司业说道说道。闹大了,其实国子监脸上也不好看。”
李若链苦笑一下:
“国子监一直以风骨为傲,什么时候能和咱们这些鹰犬往来。”
李小六接过番子递过来的参茶,放在李若链的手边,小声说道:
“那倒不一定。此一时彼一时,当下的陛下更看重卢公的行政学院和孙公的陆军官校,眼可见的,往后这几年国子监的日子并不会好过,尤其是陛下的态度暧昧不明的时候,指挥这个时候上门,态度强硬一些也自无不可。”
“哦?”李若链得到的信息很多,但是整合和分析的能力并不强。李小六这么一说,他反而觉得很有道理。
“成,你先拿着我的帖子去一趟。”
眼看着头痛的事情能消散的未爆发的时候,李若链头痛似乎一下子也消散了。
“时间不早,你和我去四海一趟,哪里估计还有一堆难以处理的事务。”
李若链有李若链的痛苦,周延儒有周延儒的烦恼。
从弹子房离开,膝盖倒还好,但是脸上却是灰熘熘。无比懊悔啊,回到了内阁的官署,他关上了门,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大耳光。
告诉了门外的书吏,自己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下,让后坐在座位上静静听着旁边首辅房间的动静。
过了良久,门外的书吏已经开始点亮院中的油灯的时候,随着自己熟悉的脚步声,韩韩首辅这才回来。
他咬咬牙,抱起来自己今日看完的奏折,上前拍了拍门。里面的韩偷笑,从朝鲜回来,这厮好像没有像今天这么客气过。
韩自己带的年老的书吏缓慢的开了门,韩低着头在油灯之下看奏折。老吏想要去唤韩,却被周延儒给打断了,他坐在韩前面的椅子上,默默的等。
门开进人,韩首辅听不见吗?周延儒清楚,这个时候,韩给自己什么脸色看都是应该的。
他挺直身板坐在椅子上。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韩好像真的读进去了。手一伸,准备喝茶的时候,周延儒眼疾手快地递了上去。
韩这才似乎发现了不对。
眼睛从老花镜上面看过来,恍然发现不是自己的老吏,而是周延儒。这才把茶碗放了下来,连声说到:
“玉绳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老周呢,这老货怎么又偷清闲去了。”
“他好像出去给您准备饭食了。是我看老师您读的出神,才没让老周打扰您的。”周延儒现在又恢复了先生学生的称呼。
“陛下从西洋得到的这个物件就是好,只是不能久戴。时间长了,眼睛倒是舒服了,这鼻子却是难受的很。”
韩一边说一边卸下来老花镜,扔在了奏折之上,揉了揉鼻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一五三章 经蹬经踹
崇祯:十八路反军有我一支正文卷第一五三章经蹬经踹第一五三章经蹬经踹
“不能不服,还是老了啊!”韩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
“先生春秋鼎盛,谈不上老这个字。”周延儒还能说什么,只能硬巴巴地接着。
“倒是学生过来和先生请辞,特意将手中的一些未完成的事务整理了一下。”周延儒以退为进,先把自己准备好的清单和书册恭敬的放在了韩的面前。
韩款眯着眼睛看着周延儒,周延儒有点不自在的坐在韩的面前。这种反应不是自己预期的,自己预期的是首辅暴风骤雨的责骂,或者是春风化雨的挽留,而不是这种像是诊脉一般看着自己,似乎像是没有见过一般。
韩心中也没有像自己脸上那么平静,他也在激烈地思考着自己的综合判断。
在他这头驴子的面前,有总理国家政务衙门这一个胡萝卜。他知道这个胡萝卜会耗掉自己的生命之火,但是谁又在乎?他寒窗十年,为官二十载为的是什么?
但是,他知道的是,大明朝的皇帝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从谢缙开始,杨士奇,李东阳、杨廷和、夏言、到严嵩、徐阶、张居正,谁有一个好下场?但是史书上的名字闪闪发光,放在自己面前的胡萝卜,却要比前面这几位都要大的多。
刚才,所有人走后,自己和皇帝说起来袁崇焕事情。
他也是刚刚看到了袁崇焕从兵部带走的装备,其中从岭南运回来的树毒制作的毒箭就有一万支。他特意找了科学院和太医署,太医署医正告诉他,这是从交州的一种树液中发现的毒药。那里的野人总爱用这种东西。他们把这种毒液抹在长矛上、抹在箭头上,只要破一点皮,就神仙也难救。曾经让大明的官军吃够了苦头。
关键的是,他这个首辅却不知道这样的袁崇焕会在草原的部落掀起多大的风浪。
“臣只害怕袁崇焕将军会不会在蒙古捅出来一个大窟窿。”
作为首辅,他知道军部知道、也知道兵部知道、也知道陛下知道,他这么说,只是委婉地向皇帝诉说自己的不满,朝鲜刚刚平静,需要在草原上又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吗?
毕竟,和蒙古的外交和贸易,还在自己权利范围内。而自己真的不愿意过得如此提心吊胆。需要把草原推给满洲?
“就算是一个大窟窿,那也是蒙古人头顶上的大窟窿,也是满洲人头上的大窟窿。”这就是陛下给自己的回复。
“只要是不在国内,他捅出来多大的窟窿,朕就给他承担多大的后果,朕唯一担心的是窟窿不够大。”
由此,韩今天再一次确认了自己服侍的这位陛下。
他就不是自己认知中的任何以为皇帝,更不是一个传统的陛下。按照他现在的认识,一方面,皇帝陛下所说的总理国家事务衙门应该是真的,但是另一方面,自己这副身板能在这种激烈变革中全身而退吗?
为了社稷何惜此身,能说出来这些话的都是国子监的太学生,而不是他这种人。这种话说着热血,但是血太热,死的也越快。
自己往何处去,就决定如何处理周延儒。
周延儒也许这位就是自己退一步的台阶,或者是自己上一步的梯子。
周延儒不知道为什么韩要沉默这么久。但是他已经低了头,也只好这么低下去。
“行吧!”
对于青史留名的诱惑还是战胜了自己对于未知的恐惧。先让这位把大明的天空捅出来一个大窟窿好了。要是陛下出手护得住,我韩这身老骨头就交给你朱由检。要是你退一步,就莫要怪我韩退十步。但是我都会诚实地给你说。
朱由检想不到的是,忠诚度够了,但是不代表支持度也够。
“玉绳对于山东如何考虑?”
韩想清楚了,就回到了自己首辅的身份,直接干脆的问道。
“山东……”
周延儒没有想。朱由检给他说了三次,洪承畴找了他两回,但是周延儒并没有认真的思考。
“嗯……孔家,似乎还在京师,我原本想和其见面,劝说他们按照朝廷的思路配合。其余之事,无非是税、地和钱粮…………”
韩失望的打断了他。
“陛下给你周延儒说了几次了?”
周延儒才发现自己做错的好像不止那一件事。
“洪承畴找你几回了?”
“你周延儒最近听说又有三四首小词在京师流传?”
“四海的账单听说你最近也签了不少?”
“你可看过陛下去过四海喝酒吃饭?”
韩站起了身,周延儒也想站起来,却被韩一只手重重的按压在椅子上。韩就这么弯着腰,在距离他脸面不到一尺的地方,连珠炮地发问,把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说完了还在他的肩膀处嗅了嗅。
“这香味还不错。”
周延儒有点脸红。这话要是从圆脸胖屁股的青楼的妈妈最终说出来,或者是从弹琴作诗无一不精的妓子最终说出来,换取的都是自己挥洒的银票。
可是从方正的韩最终说出来,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尴尬。
“莫要尴尬,更尴尬的应该是你对山东的安排。”
韩放过了他,绕到了桌子后面,坐了下来,手中举着红蓝铅笔。
“几件事做的不错,与我无关,那是陛下给你一步一步的安顿出来的,不是你统筹出来的。”韩总结了一句。
“也莫要试探我。内阁就是这样,文华殿大学士,你放的下,我更放的下。”韩更是一针见血的说出了周延儒的小心思。
周延儒嘴巴一张一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说不出来。
“山东。”
老头子敲了敲桌子。
“你周延儒要是还愿意做,内阁也愿意给你但这个沉。山东之所有事务,都算是内阁外派的事务。”
朱由检不是读书人,他来自四百年以后,那时候经过了一百年的奋斗,孔夫子已经可以被称为孔老二了。但是在大明的这个时候,周延儒还是读圣人书的。
为什么山东的事情他没有一个系统的安排?从明面上说,是他周延儒膨胀了,飘了。可是,当他真正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才发现从自己真实的内心来说,是自己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