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怎么也得赚上个十万两大明宝钞,勉强算是对得起王爷的厚望。”
十万两大明宝钞!
还勉强?
朱元璋只当是胡庆余在胡乱吹嘘,没把他的话当真,想当初富甲江南的沈万三也不会说自己能用八千两本钱开辟一条十万两的商路。
这可不是在赌坊里的赌钱,来的快,去的更快。
商路涉及各种问题,马帮、单、疏通官场等等一大堆错综复杂的关系,能够不亏钱已经是难得的经商人才了。
胡庆余知道精通陶朱之术的老盐商,不会相信一个年轻后辈吹嘘的无稽之谈,继续神秘兮兮的说道:“赚银子还得落在窗户外的那件事。”
三人所在的隔间就在临近鸡鸣寺的窗户边,透过半开的贴花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朱元璋毛骧两人看了过去,窗外只有络绎不绝前往鸡鸣寺的善男信女,还有就是正在营造的元生公公寿身寺。
朱元璋看着一个个穿戴绫罗绸缎的善男信女,应该是赚他们的银子:“你这是要卖佛像?还是要卖开过光的念珠?”
“这两样倒是能够赚不少银子,先不说鸡鸣寺不会让你抢走财路,就是让你去经营这桩买卖,一年能够赚个一千多两大明宝钞已经很了不得了。”
胡庆余说的是寿身寺,老盐商明显曲解了他的意思,偷偷夹了一筷子素狮子头。
还没等他夹走,朱元璋的筷子敲在了胡庆余脑袋上:“咱说你小子怎么半晌没说话,原来在这暗度陈仓。”
胡庆余嘿嘿一笑,掩饰心里的尴尬:“这不是怕最后一块凉了伤胃,就替您老吃了。”
“你小子怎么不怕伤胃,咱的胃口好得很。”朱元璋夹起最后一块素狮子头,放在了嘴里,经过胡庆余这么一玩闹,沉闷的气氛欢快了很多。
朱元璋心情不错,看到胡庆余的眼睛一直在偷瞄寿身寺:“咱想起来了,你小子可是寿身寺的主营造,不会是在打着寿身寺的注意吧。”
能有这么一个巴结元生公公的机缘,付出的不过是一些银两罢了,胡庆余应该会自鸣得意才对。
胡庆余却是满脸的烦闷:“您老是东宫的亲信应该知道这座寿身寺是给元生公公营造,京城里的权贵子弟都羡慕死了本少爷。”
“他们不知道的是,本少爷都快因为这件事吃不下饭了。”
朱元璋看了一桌子的杯盘狼藉,这可不像吃不下饭的样子,胃口分明好的很。
“砰!”
胡庆余突然拍了一下桌子,义愤填膺的说道:“说是供奉罗汉,谁不知道是在坑害老百姓的银子。”
“过来上香的如果全是官宦富商,给了银子就给了,像这种小庙一般都是贫苦老百姓去烧香,一年到头结余的银子全被坑了去。”
“本少爷最看不惯的一点,还是淫祠野寺容易滋生邪教,这可就是荼毒乡里了,让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魔障一般的疯子只知道信奉神佛。”
朱元璋带着毛骧过来,就是为了元生公公的寿身寺。
从当年还没成为皇帝开始,就厌恶淫祠野寺,尤其是厌恶阉人们的寿身寺,但是迫于他与元生公公那么多年的情谊,不好直接捣毁寿身寺。
朱元璋过来巡视情况,想要看看是谁在为这件事卖力,要把这个罪魁祸首给问罪。
朱元璋本来还在为燕王府感到可惜,失去一个善于财赋的人才,没想到胡庆余也对营造寿身寺深恶痛绝:“朕给你讲个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当年有个宦官的寿身寺为了香火旺盛,就谎称求子灵验,乡野里的老百姓刚开始半信半疑,后来带着娘子儿媳过去求子,果然是回家没多久就有了身孕。”
“一时间,这个寿身寺的香火大旺,前去求子的老百姓络绎不绝,直到后面发生了一件事。”
胡庆余听到这里正在兴头,老盐商却是不继续往下说了,无奈只能喊了一声:“来人,上一壶最好的六安小蚬春。”
狮子楼的小厮很快就把八仙桌收拾干净,提过来一只豆青釉茶壶,又端来几份精美茶食。
朱元璋什么没吃过,不过能从铁公鸡胡庆余手里坑来一壶茶,格外的茶香扑鼻:“后来,寿身寺求子灵验的秘密无意中被人撞破,原来是庙祝和几个信徒侮辱了娘子儿媳。”
“娘子儿媳不敢声张,这才让寿身寺变成了求子寺,直到事情撞破了以后,可就害苦了那些老百姓了。”
“一个个落的是家破人亡。”
胡庆余怎么也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么的凄惨,更加坚定了破坏寿身寺的决定:“那些庙祝信徒真是该杀。”
“害谁不行,非得害命已经够苦的老百姓,杀了都不解恨,就应该剥皮。”
朱元璋听到剥皮两个字,眼里闪过一道神采。
当初这件事告到应天府衙门,朱元璋知道以后,通过锦衣卫直接提审到了御前,把寿身寺的所有人全都剥了皮。
还亲自到场观看,让诏狱里的锦衣卫在菜市口剥了两天,折磨了四五天才死去。
朱元璋想起来剥皮的场景,就相当解恨,却又叹了一口气。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第55章 秀气小相公
“好诗,好诗!”
胡庆余听了这两句话,由衷的称赞了起来:“您老还真是文采斐然,比起小子当初的那首帝王诗不相上下。”
浙东官员们全都畏惧锦衣卫的屠刀,私下了没少腹诽乞丐出身的皇帝,粗俗不堪不懂诗词韵律。
朱元璋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赞他有文采:“哈哈,你小子就会哄老人开心,一句打油诗罢了,还能比得上你的千古绝句。”
毛骧腹诽了一句,满朝那么多官员,可没有一个人能哄皇帝开心。
胡庆余瞅了一眼大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的管事,要不是还喘气,都以为他是个泥塑人了:“这两句诗不仅押韵,境界也高。”
“堪比前朝大诗人张养浩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了。”
这句话戳中了朱元璋的心坎,他才不关心诗词是不是有文采,只关心百姓:“哈哈,你小子真是会说话。”
“以你的这份本事不如进宫当个宦官,说不定要不了几年就能取代元生公公,成为皇帝陛下身边最宠信的太监。”
胡庆余,去了一趟春水庵折腾到了半夜,食髓知味,哪里会放弃这人间最美妙的鱼水之欢:“看您老说的,小子还没有后代香火。”
“哪能去宫里做宦官,还想着这辈子子孙满堂。”
朱元璋深深看了一眼胡庆余,只要左丞相胡惟庸和小丞相胡汉山一天不放权,子孙满堂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在胡庆余身上。
自身的性命都保不住,何况是子孙。
一直没有说话的毛骧,走到了朱元璋身边,低声说了一句:“陛下,虎贲左卫的副指挥使顾永熹来了。”
朱元璋不想让有趣的胡庆余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旦知道了,估计又会像其他官员那样战战兢兢不敢多说半句话。
难得找到了一样趣事,还想着时不时找点乐子。
“咱有事去一趟楼上,你小子在这慢慢品茶。”朱元璋交代了一句,带着毛骧走向了二楼的隔间。
位置刚好在一楼隔间的斜对面,能够清楚看到胡庆余这里的情况。
胡庆余站起来送走了老盐商和管事,漆彩天女屏风又被人推开了,一名年轻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色豹纹补子官服,走进了隔间。
年轻人身后还跟着几位小侯爷,能够与他们成为好友,这名年轻人的身份一定不低。
胡庆余通过他的补子官服,大致已经猜到了他是谁:“你就是顾永熹。”
胡庆余对他没有半点的小时候情谊,顾永熹说话同样是不客气:“本将这次过来,是因为小丞相的人情。”
“这一次营造元生公公的寿身寺,涉及了各方的利益交换,小丞相还有本将舍出去不少的人情和官位。”
“虽说给小丞相一个面子,让你能够坐享其成,但是营造前殿和罗汉像的头功就别想了,你就去负责营造后面用来休息的厢房。”
顾永熹大马金刀的坐在官帽椅上,张嘴闭嘴就是人情官位,一点也看不出来乡党情谊,更没有一起读书的同窗情谊。
胡庆余对于坑他没有了半点心理负担,大度的说道:“都给你,本总旗一点也不想参与,更不想与这件事沾染半点关系。”
顾永熹的相貌随他母亲,长的颇为秀气,甚至可以说上一句男子女相。
但他却是上十二卫的副指挥使里最阴狠的一位,心思多疑,总是怀疑别人要算计他。
顾永熹秀气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秀气脸容里带上了一丝讥讽:“呦呵,那么多年没见,学会以退为进了。”
“看来真是长本事,不是那个只会躲在兄长后面狗仗人势的怂包了。”
几位小侯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怂包胡庆余。
“你就别想着套交情了,实话给你说了吧,当年顾指挥使经常和你一起读书,其实就是为了不被欺负。”
“顾指挥使小时候长的秀气,总是被人骂作小相公,为了借你兄长小丞相胡汉山的势力,才不得不与你这个怂包一起读书。”
“这件事本小侯爷可以作证,说起当年的事情来,本小侯爷还与顾指挥使共进退过一次。”
胡庆余无奈,他是真的不想营造元生公公的寿身寺。
还涉及各方面的人情和官位,显得这件事多难得,却都不知道费尽心思去营造的寿身寺,触了皇帝朱元璋的霉头。
看来只是解释,没有人相信他了。
“啪!”
胡庆余直接把青花釉盖碗摔在了地上,正在为顾永熹说话的小侯爷全都吓得一激灵,后退了一步。
“你找死啊!”
“没事手贱的摔什么盖碗。”
“呵呵,应该是感觉自己被耍了,气不过了。”
几名小侯爷神情各异,有的吓了一跳,有的骂骂咧咧,还有的继续在那讥讽胡庆余。
漆彩天女屏风推开以后没有合上,隔间里的情况一览无遗,又发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狮子楼里的食客们全都望了过去,瞧见了闻名京城的胡庆余,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是臭名闻名京城。
富商们赶紧拿出大明宝钞结账,离开了是非之地,勋贵少爷和浙东公子们又能凑热闹了,一个个放下了筷子,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隔间。
胡庆余就等着吸引所有权贵子弟的视线,指着顾永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娘们唧唧的货,真要是想谄媚元生公公,怎么不阉了自己去宫里。”
“你要是能够成为元生公公的兔儿爷,啧啧,还不是想怎么升官就怎么升官。”
顾永熹秀气脸容爬上了一丝阴狠,听到了一句,眼里全是怨毒。
他这辈子最恨别人谈论他的秀气容貌,当初年少不懂事,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结果到了第二天,嘴唇发白的顾永熹直接送进了医馆,成了半个阉人。
这件事一直是顾永熹心里的一根刺,为了保住秘密,甚至阴狠的偷偷毒死了给他治病的郎中。
第56章 你就是在算计
顾永熹直接抽出了腰间佩刀,阴狠笑着,一刀劈向了胡庆余。
能够杀人不眨眼已经是个狠人了,顾永熹谋害了一条人命,居然是还带着笑意,无情无义到了一定地步。
还没等佩刀砍在胡庆余身上,一声没吭的斑锦彪突然暴起伤人,划起一道残影,扑向了顾永熹的脖子。
好在顾永熹知道斑锦彪的凶名,一直在注意着斑锦彪的动向,就在恶犬飞扑的那一刻赶紧躲到了一边。
乌纱帽滚向一旁,发髻也乱了,披头散发看起来很是狼狈。
斑锦彪在众多恶犬里少见的通人性,没有疯头疯脑的只知道扑咬,又跑回来胡庆余身边,凶光毕露的注视着每一个可能攻击胡庆余的小侯爷。
没有‘汪汪’大叫,只是爪子牢牢的抓着地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吠声。
顾永熹狼狈的后退了很多步,直到手底下的亲兵护卫了过来,这才心惊胆战的走进了隔间:“该死的畜生,早晚有一天要把你煮了吃肉。”
顾永熹阴狠的盯着胡庆余,心情缓和了很久还是心有余悸,要不是他躲得快,脖子就要被斑锦彪给撕开了。
胡庆余听到有人要吃狗肉,用官靴把斑锦彪向前推了几步,贱兮兮的说道:“行啊,赶紧快过来带走斑锦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