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余立即行礼:“末将多谢王爷的恩赐,以后一定给燕王府多多建立财路。”
朱棣看了最为倚重的师爷幕僚姚广孝一眼,两人都是满意的轻轻颔首。
这一次赏赐胡庆余塘骑百户,从众多的众臣里脱颖而出,成为了燕王府能臣,也算是对胡庆余的一个勘察。
能不能守住本心,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能力是什么,而不是在拥有了一定权势以后就轻浮的想要去干不擅长的行军打仗。
不然再有能力,只是下一个马谡。
胡庆余不知道自己又在朱棣和姚广孝心里加重了欣赏,趁着朱棣心情不错,赶紧说道:“末将已经答应了谭渊,多分给他一万两大明宝钞。”
“不知道王爷能否答应。”
胡庆余倘若还是众臣,以权谋私去拉拢一位燕王心腹,肯定会给朱棣留下坏印象。
现在可就不一样了,能臣有能臣的待遇,朱棣没有丝毫在意:“小事一桩,本王答应了。”
“看来谭渊貌似是最鲁莽的一个,却也有着远超旁人的精明,知道多要一些大明宝钞找本王不会有结果,去找了你小子。”
谭渊只是在一旁傻乐,等到朱棣的视线从他身上收走,朝着胡庆余挤眉弄眼,像是在说没有白喊一句胡兄弟。
胡庆余回应了一个挤眉弄眼,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像是在说咱俩谁跟谁都是自家兄弟。
义庄坟墓还有后续。
这个后续不只是方孝儒的赌约,更是为了财路的万无一失。
胡庆余提了一条建言:“王爷就藩的地方是蓟辽,每年带来二十万两大明宝钞的义庄却是在金陵。”
“只要洪武皇帝还在一天,不会有人打义庄的主意,等到新皇继位以后可就不好说了,难免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巧取豪夺了王爷的义庄。”
姚广孝早就在义庄买卖滇石棺材的时候,就查遗补漏的指出了弊端,没想到胡庆余也能看到这一点。
朱棣对于胡庆余的见识眼界有了更深的认识:“你小子有什么好的建议,能够解决这个弊端。”
胡庆余早有腹案,指了指北方:“这件事很好解决,只要在北平城营造同样的义庄就可以了。”
“义庄的买卖搬到了王爷的藩地,新皇就算是想要染指义庄买卖,由于天高皇帝远也没有办法。”
姚广孝经过一次次对胡庆余的勘察,难得能够欣赏一个年轻人,替他查遗补漏的说道:“没有一个宦官愿意远离京城的繁华之地。”
“全都想着埋在有龙气的地方,下辈子托生一个不愁吃穿的富贵人家。”
“义庄买卖主要就是卖给宦官,就连京城都不想远离,何况是远在蓟辽的苦寒之地,埋在那里岂不是下辈子又要托生穷苦人家。”
第73章 燕王的心病
胡庆余当然考虑到这个弊端,对着姚广孝拱了拱手,多谢他的提点:“关于这一点,本将早有腹案,单凭嘴说始终显得有些乏善可陈。”
“不如这样,王爷和姚先生稍等片刻,本将回家一趟拿个东西过来。”
胡庆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急忙赶回家去了。
仿佛稚童般的率性而为,没让坐在官帽椅上的朱棣感到幼稚,觉得挺有意思:“难怪父皇这么严苛的一个人,曾经无意中说过胡庆余有趣。”
“这小子着实是有意思,单凭这一点都能进宫当个大太监了。”
姚广孝同样觉得胡庆余是块当宦官的好料子,能够哄皇帝开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比治理一个布政司简单多少。
姚广孝随着燕王一起笑了笑,脸色很快又有些忧虑:“为燕王府笼络一群读书人已经拖了很多年。”
“眼看没有几年就要就藩了,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就算是引起太子朱标的忌惮还有洪武皇帝的猜忌,也要出手了。”
燕王府都不能说过于武隆文弱,全是武运,几乎没有多少文脉,这样瘸了一条腿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没有文脉的危害已经越发严重了,已经开始影响燕王朱棣的名望了。
朱棣只要提起这件事,就是满脸的愁云:“只是笼络一批读书人,姚先生有无数法子,但是想要避过太子的忌惮,还有父皇的猜忌可就难上加上了。”
“只是招揽了一帮子武夫,还能用远征捕鱼儿海的志向解释清楚,一旦笼络了一批读书人,燕王府有了大批将领又有了治理地方的文臣,相当于告诉了太子和父皇,本王有不臣之心想要篡夺皇位。”
“到时候就要做出取舍了,要么只留下将领,要么只留下读书人。”
朱棣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姚广孝和亲信将领们都清楚会做出什么选择。
全都要。
将领文臣缺一不可。
姚广孝不想逼迫朱棣做出什么决定,但是燕王府缺少一批读书人瘸腿情况,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危害,不能再拖下去了。
姚广孝从几年前就一直在忧虑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块心病:“在仕林影响最大的几个学社,除了金陵学社在暗中支持胡汉山以外。”
“剩下的浙东学社、江西学社、应天学社、苏州学社全都是太子的人,在整个仕林可谓是一呼百应。”
“蓝玉作为太子妃的舅父,一直极力维护太子的地位,像只护院的恶犬一样,凶狠撕咬任何一个威胁太子皇位的藩王。”
这件事不仅成了姚广孝的心病,更是朱棣的一块心病,这也是燕王府近年来最亟待解决的一项危机。
朱棣忧心忡忡的说道:“蓝玉已经授意掌控浙东学社的方孝儒,还有掌控江西学社的黄子澄等人,在仕林散播谣言,用来污蔑本王。”
“导致本王在仕林的名望一天不如一天,甚至都开始影响各位卫所将士们对本王的看法,燕王府又没有自己的学社与其他学社争辩,让散播的谣言变成读书人之间的吵架,尽量降低对于各位卫所的影响。”
朱棣忧虑的同时,对于掌控浙东学社的方孝儒产生了很多不满,如果说蓝玉是东宫最会咬人的恶犬,方孝儒黄子澄等人就是东宫最会叫的吠犬。
偏偏方孝儒黄子澄等人还掌握着仕林的舆论风向,各个学社聚拢了大批背景深厚的举人,父辈们全在中枢朝廷和地方布政司担任要职。
谭渊脾气火爆的说道:“再敢乱说,末将带人打碎他们的狗嘴。”
朱棣知道谭渊不是随便说说,他是真会去做,这样只会加重燕王府在仕林的恶劣名声,影响名望。
朱棣不是脑子里只有武力的莽夫,在众多藩王里难得的是文武兼备,摆了摆手:“这样不就给了蓝玉一个械斗的借口。”
“本王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失去一位心腹爱将。”
谭渊听到燕王说了一句心腹爱将,先是一喜,却又臊的是满脸通红。
这句话分明是在说他打不过蓝玉,真要是械斗起来,很有可能命丧在蓝玉手里。
谭渊一直不服气燕王府第一悍将朱能,面对蓝玉不敢乱说了,他可是公认的大明第一悍将:“蓝玉的年纪可是比末将大了十来岁。”
“末将要是能够多熬练十年的弓马骑射,不见得比蓝玉差多少。”
这话说的没错,年纪优势也是优势的一种,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即便是能够打成平手,浙东学社这件事也不能用武力去解决,朱棣耐心的教导着心腹爱将:“任何事都有解决的门道,浙东学社这件事只有用同样的手段才能根治。”
“一味的使用武力,只会毫无作用起不到任何效果。”
“王爷!”姚广孝打断了朱棣教导部将,狠下心来说道:“燕王府现在不得不断臂求生了,只有这样才能改变燕王府迫在眉睫的困局。”
一句断臂求生。
靖难功臣全都蔫了,就连脾气暴躁的谭渊都是闷不吭声,一句话不敢乱说了。
靖难功臣谁也不想离开燕王府,更不要说把他们挤出去的那人还是文弱书生,不是弓马骑射胜过他们的将领。
真要是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挤出来燕王府,与其憋屈的活着,还不如上吊自尽。
朱棣看着站在一旁的燕王府将领们,眼里全是不舍:“按照姚先生的意思,少说也要断七八条手臂。”
“对于本王来说,别说是七八条手臂,就是一条手臂也不想断。”
“这些可都是本王多年来积攒的心腹股肱。”
姚广孝何尝不心疼这些骁勇善战的将领,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必须要做出取舍了:“燕王!”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就真中了方孝儒等人的奸计,让各个卫所的将领们对王爷离心离德。”
“为了提高王爷在地位卫所的名望,燕王府这些年来付出了太多,不能让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第74章 胡庆余是个好郎中
朱棣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相反做事一直都很果决,甚至有一些铁石心肠。
在面对驱逐骁勇善战部将这件事上,朱棣迟疑了,不是不想做出决定,是从来就没想到过要把培养了那么多年情义的部将赶出燕王府。
胡庆余拿着一卷黄册来到了豹房附近,喜滋滋的还没开口说话,就瞧见朱棣和姚广孝都是满脸的忧虑。
靖难功臣脸色难看,像是死了爹一样的如丧考妣,哪里还像是意气风发的燕王府部将,分明是一个个准备押往刑场的犯人。
胡庆余捅了捅旁边谭渊,询问道:“离开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变成死了亲戚一样,难不成太子薨了?”
“不应该啊,太子要是薨了,应该是一件大好事,怎么全是愁眉苦脸。”
谭渊心情正不好,突然有人碰了他一下,脾气暴躁的刚要发作,就算是朱能都要吃他一拳。
谭渊转过脸来看见是胡庆余,闷闷不乐的收回了拳头:“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燕王府没能掌控自己的学社读书人,让人随意的污蔑。”
“虽说一直都是王爷的心病,但还没像现在这么紧迫,已经开始影响王爷在地方卫所的名望了........”
胡庆余听到了心病两个字,神色大喜:燕王的心病,不就是本百户立功的好机会。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
胡庆余打破了平静,自信满满的说道:“不就是招揽属于燕王府的学社,这件事简单,要不了多久就能办妥这件事。”
朱棣没有听出来自信,只有大言不惭。
姚广孝清楚他这是不了解这里面的门道,提点了起来:“招揽学社确实不难,倘若真是简单招揽一个学社,燕王府早就动手了。”
“但是这里面涉及了太子的忌惮和洪武皇帝的猜忌,这就很难办了,只要招揽就会遭到忌惮猜忌,不招揽只能眼睁睁看着燕王名望一天天降低,陷入了死结。”
这个死结要是放在以前,胡庆余肯定也是满脸的愁眉苦脸,现在就不同了:“原来是因为这个,本百户还真有解决的办法。”
胡庆余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黄册:“这件事还得落在这卷黄册上。”
朱棣不想困扰了很久的心病,只用一卷黄册就能解决了,迟疑的接了过来。
翻看了几眼,不过是蓟辽读书人的履历,还都是一些寒门读书人的履历,父辈没有一个当官,在仕林的影响微乎其微。
胡庆余不管有没有看懂他的意思,直接说道:“这卷黄册是为了北平义庄做的一些准备,北平的义庄不是用来卖给官宦富商,用来埋葬那些无子无女的阵亡将士。”
“将士们阵亡以后有不少的抚恤银子,没有子女养老送终,只能草草的埋在荒山野地,没有任何人祭奠沦为孤坟。”
“不如用抚恤银子买来义庄的坟墓,逢年过节还有个人烧些纸钱。”
姚广孝接过来黄册,同样只是看到了一行行寒门读书人的履历,刚开始也是皱起了眉头,当他听到了一句北平义庄。
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不停的颔首。
不过,还没等姚广孝说出看法,靖难功臣一个个嫉恶如仇的大声拒绝起来。
“燕王府是仁义之师,怎么能图谋抚恤银子,这是在吃人血馒头!”
“不错,方孝儒等人本来就掌控着仕林的舆论风向,真要是干出了这样的脏事,不就是给了浙东等学社攻击王爷的把柄,到时候更影响王爷的名望。”
“何止是影响,简直就是让地方卫所将士们厌恶王爷,谁也不想自己用命换来的银子,最后被人贪了去。”
靖难功臣越说越是激动,甚至说出了一个贪字,显然是把义庄赚取抚恤银子的行为与剥皮的贪污大罪,看作了相同的十恶不赦。
胡庆余没有半点的恼怒,脸上的喜滋滋更浓了,靖难功臣现在有多误会他,等会儿就有多愧疚。
胡庆余等到靖难功臣说的口干舌燥了,没有人情绪激动了,笑吟吟说道:“这一次买卖坟地就不是为了银子了,是为了燕王府的名。”
“王爷可以翻开黄册的最后几页,全是戟门、明伦堂等县学建筑,其实是为了在义庄里开办义学。”
“想要读书就会不事生产,需要有人供养,贫寒读书人的父母就连自己都是勉强苟活,哪里多余粮食供养一个不事生产的读书人,本将就想着开办义学免费供养蓟辽贫寒子弟读书。”
朱棣越听眼睛越亮,从姚广孝手上接过来了黄册,翻开最后几页竟是忍不住念出了声:“秀才分三等,功名最好是禀生,发给钱粮,其次增生不给钱粮,最次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