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到奥托手下的那位情报总管的态度,约瑟夫伯爵心中就闪过了一丝阴郁。
作为皇帝的近臣,深受皇帝信任的约瑟夫伯爵也不傻,如果真傻,怎么可能牢牢的坐稳皇帝的侍卫队长一职多年呢。
哪怕是帝国的中小贵族,都能看出如今帝国的政治局势之微妙。
一方面,皇帝锐意进取,不仅四处扩张,还进行内部改革,为了加强皇权,损害了不少贵族的利益。
另一边,皇帝的年纪日渐增长,身体越发衰弱,但继承人却十分年幼,没有任何威望。
如此一来,任何一个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看似强盛的神圣罗马帝国,其实完全维系在皇帝卡尔的个人威望和长期统治之下。
一旦皇帝出现什么意外,顷刻间,整个帝国不说分崩离析,起码也是会进入骚乱状态。
帝国那几个顶尖的大贵族,一个个实力强横,哪怕是皇帝都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神罗皇帝卡尔在世的时候,还能凭借威望压住那几位大贵族,但一旦皇帝去世,那几位大贵族势必会陷入争斗,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作为皇帝,能处理如此繁杂的局面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路易王子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到目前为止,并未表现出什么特殊之处。
况且如今十岁都不到的年纪,哪怕真是个天才,也有些来不及了。
皇帝的身体,不可能支撑到王子成年,支撑到王子积累足够多的威望。
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让约瑟夫伯爵选择和米兰大公、帝国右相奥托交好。
约瑟夫伯爵,也害怕皇帝去世之后的情况,想要留足退路,便选择了交好有实力的皇帝重臣,奥托,自然就是最佳的选择。
惟一让约瑟夫伯爵没有想到的是,以前的时候,以奥托的种种表现,他都认为奥托是皇帝忠诚的下属。
可没想到,直到皇帝晚年,哈布斯堡家族实力日渐增长之后,奥托的伪装才被揭开。
奥托哪里是什么忠臣啊,分明是一个心有大志的权臣。
只可惜,约瑟夫伯爵和奥托多年的交易,让他已经上了奥托的贼船,想要下船就没那么容易了。
对此,约瑟夫伯爵也感觉颇为无奈,别说是他了,帝国上下,不知道多少人都曾经以为奥托对皇帝是无比忠诚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哪怕是财大气粗的哈布斯堡家族,也没那么容易收买皇帝的侍卫队长,让其为哈布斯堡家族提供便利。
想到这里,约瑟夫伯爵不免摇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虽然碍于对陛下的忠诚和害怕陛下的迁怒,此刻的他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支持奥托,可皇帝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久。
一旦皇帝去世,按照目前帝国的政治格局,他也多半只能选择站队奥托了。
倒不是他对于那位路易王子殿下没有一点点忠诚,而是在加洛林家族的历史上,幼主能保留性命就不错了,能稳住权势的,几乎没有。
没办法,这不仅是加洛林家族的传统,更是贵族社会一个残酷的现实。
一个孩童,如何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如何能守卫封臣的利益。
既然如此,手底下的封臣不支持幼主,其他人起兵谋求他的位置,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时期,还只是封建制度的早期,所谓的血统和贵族法理传承,并没有真正的巩固下来。
脱胎与蛮族酋长联盟的封建继承制度,自然保留了蛮族时期的最为强大者作为首领的传统,换做是贵族时代,那便是“兵强马壮者为王”。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帝国右相奥托大公,估计是要扶持洛林公爵成为皇帝吧,约瑟夫伯爵不由得在心中想到。
对于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有资格宣称的,不过就是加洛林家族的寥寥数人,以奥托的人际关系,估计是扶持洛林公爵上位。
到时候,奥托估计就将权倾朝野,家族领地也将继续大肆扩张,甚至能被封为国王了吧。
投靠一位国王,也能勉强接受吧,约瑟夫伯爵在心中安慰自己。
“尊敬的约瑟夫队长,您在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突然在约瑟夫伯爵的侧后方响起,吓了约瑟夫伯爵一大跳。
他缓缓回头,却看见了财政大臣那似笑非笑的脸庞。
只听对方又接着开口,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压低声音道:
“陛下的侍卫队队长,莫不是在思考,如何将陛下和王子殿下卖个好价钱给右相大人吧。”
约瑟夫伯爵心中微微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冷声回答道:
“财政大臣此言何意,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
阁下不要乱说话,罗马有一句谚语,‘吃可以随便吃,话不可随便说’,还请阁下注意一些。
你要是如此诽谤我的名声,那我少不得要拉你到陛下的面前,让陛下评评理了。”
财政大臣并没将约瑟夫伯爵话中隐隐的威胁,面露微笑,轻声道:
“约瑟夫队长,这里又没有外人,您何必再继续伪装呢?
您和右相大人的一切交往,莫非真的以为如此缜密,别人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今日您去的地方为什么发生了火灾,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在我的面前,约瑟夫队长就别再装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约瑟夫伯爵快速扫了一眼四周,此刻他和财政大臣站在皇宫走廊的一处,确实如财政大臣所言,周围没有其他人。
或许,这也是对方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说话的原因吧。
只是......
约瑟夫伯爵又打量了一眼财政大臣,看了看对方并未携带任何武器和甲胄,心中有些好笑。
对方可不是以战斗力见长的贵族,如此威胁一个强大的战士,莫非对方就不怕自己......
似乎是感受到了约瑟夫伯爵眼神中蕴含的一闪而过的杀意,财政大臣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约瑟夫队长莫不是想要趁着四下无人,将我就地解决吧。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毕竟没人看到,杀了我灭口,阁下也不用担心我去陛下面前举报你。
只是,约瑟夫队长莫非忘了,您作为护卫皇宫安全的侍卫队队长,我这样一个帝国重臣在皇宫遇害,您能逃避责任吗?
或许,会让陛下和其他人更加注意到您才是。
皇宫中有大臣遇刺,啧啧啧,估计会轰动帝国吧。”
财政大臣虽然内心一度紧张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听完财政大臣的话,约瑟夫伯爵抿了抿嘴唇,刚刚脑海中闪过的一个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一个帝国大臣,皇帝的心腹,在皇宫中被人袭击击杀。别说现在他还害怕被人关注,就算不怕被人关注,一旦发生这种事情,他轻则罢官,重则丢爵,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鱼死网破。
“阁下说笑了,我哪里敢对您出手啊,您可是陛下最为信赖的大臣。
只是,我还是不明白阁下您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阁下已经知道了一切,为什么不去告诉陛下,反而来这里和我谈话呢?
阁下,您究竟想要什么?”
财政大臣此刻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也有点怕约瑟夫伯爵最后脑子一抽,对他出手。
毕竟和他不一样,对方能成为侍卫队队长,自然就是靠着一身高超的武技。这种贵族,财政大臣不知道见过多少,一遇到事情,就喜欢就武力解决问题,都不过脑子。
不过还好,约瑟夫伯爵,好歹也是侍卫队队长,不是那些脑子里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傻子贵族。
“我明白约瑟夫队长的苦衷,其实,您担心的,不就是陛下回归诸神怀抱之后,殿下没有办法坐稳皇位吗?”
“我和约瑟夫队长一样,也有同样的担忧,所以,我们其实可以互相合作的。”
约瑟夫伯爵微微一愣,一下子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倒没有想到,财政大臣是来向他示好的。
虽然此刻已经明白了财政大臣大概率不会举报他了,但他心中却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反常了。
财政大臣手握大权,又深得皇帝信任,如果想要为自己寻找退路,想必有心角逐帝国大权的几方势力,都会对他十分礼遇。
哪怕对方也像自己一样,选中了哈布斯堡家族作为退路,但此前对方可是亲自去过瑞士公国的,投靠哈布斯堡家族,向哈布斯堡家族示好的机会多了去,为什么需要来找他呢?
面对约瑟夫伯爵的疑问,财政大臣是这样解释的。
“约瑟夫队长,咱们两人说起来,都是陛下的宠臣,是一种类型的人。
咱们为什么不抱团,捍卫自己的利益,在几方之间摇摆保持中立呢?
莫非,阁下真的准备就这么安稳的度过余生,不想从伯爵之位再进一步了吗?”
财政大臣无疑击中了约瑟夫伯爵的内心,不愧是日常和约瑟夫伯爵相处的皇帝近臣。
事实上,约瑟夫伯爵之所以投靠奥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对于皇帝的不满。
作为皇帝的亲信,护卫皇帝安全的侍卫队长。
约瑟夫伯爵早在皇帝还只是施瓦本公爵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位伯爵了。然而,随着皇帝的权势和地位日渐扩张,他却没享受到太多的红利。
像奥托,从一位伯爵,成为了大公。像现在的施瓦本公爵,从男爵成为了公爵。而他呢,跟在皇帝身边那么多年,却除了从施瓦本地区被改封到鸟不拉屎的波美拉尼亚之外,其他的竟然什么都没有。
虽说看起来封地扩大了许多,但实际上约瑟夫伯爵却不觉得这是优待,毕竟那两位波美拉尼亚公爵,在资历上,约瑟夫伯爵自认不输他们。
可最终的结果嘛,他还是只能作为侍卫队长,整日就在皇帝身边,守着这座皇宫。
当初选择奥托,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看见跟着奥托的一众人,纷纷提升了爵位,而帮助过奥托的人,获得的回报也不小。
比如那位曾经作为东法兰克国王侍卫,给奥托通风报信的男爵,之后在奥托权势扩张之后,在奥托的运作下,被改封到了低地地区,成为了一个实力强大的伯爵。
眼见财政大臣说出了他心中最渴望的东西,约瑟夫伯爵脸色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那么大臣,您又想得到什么呢?”
“我?”财政大臣笑了笑,笑容和往常约瑟夫伯爵看过的一样和煦。
“我和你一样,也是为了提升爵位,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
怎么样,约瑟夫队长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我不妨告诉你一句,陛下身边还有几人,和我是一样的想法。”
还有几人?
约瑟夫伯爵微微眯起了眼,一边思考可能是谁,一边回答道:
“我总得先听听阁下的安排再做决定吧。”
“那是当然,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聊。”财政大臣点点头,手上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第238章 保皇派
财政大臣一脸笑意的站在门边,送走了皇帝身边的侍卫队队长,眼见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他的笑容渐渐消失。
“谈得怎么样了?他的态度如何?”
财政大臣身后,一名衣著华贵丝绸的青年贵族走了出来,眯着眼睛望向约瑟夫伯爵离开的方向。
财政大臣回过头,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贵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语气却听不出任何波动。
“哼,还能有什么态度,摆明了不信任我们,还在观望吧。
他和右相合作多年,怎么可能随便听几句话就改换门庭,支持我们,那根本不现实。”
说着,财政大臣皱了皱眉头,轻声道:
“公爵大人暂住此处,本应该低调行事,如今却在大门露面,莫非就不怕右相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