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将王伴伴叫回宫。”
“喏!”
韩赞周闻言,当即应道。
天子这是又要干什么?
王承恩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大内行厂,常不待在天子身边,又在干些什么?
随驾的朱纯臣、汤国祚、王洽、王在晋等一众勋戚和大臣,在瞧见此幕后,一些听到崇祯皇帝话的人,都暗暗在心里揣摩起来。
现在的大明啊,那些掌握着权柄的群体,哪个不是心思玲珑之辈?
哪些人值得用。
哪些人不值得用。
都极为考验崇祯皇帝的功底。
从京郊一带,回到紫禁城,崇祯皇帝并未回乾清宫,而是去了军机处,叫王洽等一众军机大臣,研讨督促京营汰兵减饷事。
崇祯皇帝算是看明白了。
光靠内部自行解决,是无法达到满意的效果。
纵使将西苑讲武堂的那批勋戚子弟,都悉数暂退讲武堂。
都不一定能叫某些贪恋钱财的勋戚,真心实意的做这些事情。
但是那批勋戚子弟,又不能离开讲武堂太久,否则会影响到之后掌控三大营的部署。
必须要从外部施加压力,叫在职的那帮勋戚,切实感受到威胁,且又不能叫三大营发生营啸,这个度必须把握好。
戍守在京畿的三大营,总规模达十数万,就算砍掉三成吃空饷的,那规模依旧是庞大的存在。
大明能奉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靠的就是三大营,只是现在的三大营,糜烂程度远超常人想象。
要是解决不好京营事,就别谈什么掌控北直隶这一基本盘。
在天津撤卫设州时,朝中生出这样的风波,未必没有在京勋戚群体,在背后鼓捣什么。
“朕的原则,只有一条。”
看着王洽、王在晋他们,崇祯皇帝神情冷然道:“若是在职的这帮勋戚,不能做事,不能给朕分忧,那就换一批。
在京的勋戚中,有的是能给朕分忧的。
你们军机处这边,会同兵部有司,把相应的事宜,给朕完善好,明发到三大营那边。
裁撤三成员额一事,绝不动摇!”
听到这里的王洽几人,便知道天子的决心的,至于剩下的事情怎样办,他们心里也就有底了。
固然说大明勋戚群体,被文官在政治层面死死压着,给大明造成了文武失衡的政治格局。
但从另一个层面而言,在天子想严惩大明勋戚时,有效的利用文官,那往往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不过于崇祯皇帝而言,文武失衡的政治格局,必须要打破重塑,恢复到文武制衡的总方针上。
若是没有这样的前提,大明很多的问题,都没办法解决。
像日后要面临的建虏八旗,包括逐步崛起的流寇势力,都需要一批有真才实学的虎将悍将,统率着大明强军镇压。
若大明文官死死攥着权,任意欺压武将群体,那还平什么叛乱?
不能说叫武将群体,一面承受着内部的各种掣肘,一面应付难缠的对手,那就算再厉害的角色,也没办法做好本职。
“陛下…辽东传来急报。”周延儒拿着一封奏疏,急匆匆的从殿外走进来,此言,叫崇祯皇帝,还有王洽他们,都看了过去。
“呈上来。”
见周延儒这般,崇祯皇帝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难道辽东那边,又捅出什么幺蛾子了?
对现阶段的崇祯皇帝,最怕出现问题的,一个是辽前,一个是山陕。
不管是哪一处出现问题,那他一直维系的暂稳局势,就会在顷刻间崩塌。
没给他留下充足的时间,好好的夯筑根基,拔除一些毒瘤,那大明真的没救。
“臣孙承宗,于宁远……”
在众人的注视下,崇祯皇帝翻阅着辽前呈递的急报,便知道事情出现在哪里了。
在辽前调整的方针,不再执行兴建军堡,开始挖设宽沟,构建坑道防线,此议在辽前反响很激烈。
多数人都是阳奉阴违,对率部监工所征辽民壮丁,也多是敷衍了事,以至于进度极为的缓慢。
“撤职撤的好!”
崇祯皇帝拿着奏疏,皱眉道:“一个个在辽前,只想着叫国朝调拨钱粮,却不知国朝的艰难。
想用这种方式,逼迫着国朝改变策略。
看来给孙卿的权柄,还是太小了啊,叫一些人觉得,孙卿这个辽东督师,离开辽前这些年,不复先前的威望了。”
王洽、王在晋几人,听闻天子所讲之言,不少露出疑惑的神情,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叫天子这般赞许孙承宗的做法?
“军机处这边,明发一道上谕。”
崇祯皇帝接着说道:“辽前各城,各堡,皆行守土有责,谁敢丢掉所镇守的城池,军堡,就地免职,押解进京审办!此事着辽东督师府负责。”
第311章 孙承宗的魄力
辽东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更像是一个火药桶,周遭布满了火把,稍稍有风吹草动,吹动的火星,附着在火药桶上,就会引燃,爆炸!
导致当前这种境遇的,可追溯到已故的宁远伯李成梁身上。
若非李成梁在镇守辽东时,被朝中的文官斗倒,黯然失势长达十年,再度被起复出镇辽东,其心境已发生改变。
一招养寇为重,使得努尔哈赤积攒底蕴,叫混乱的建州女真,逐步被老奴一统,具备和大明在辽东叫板的资格。
除此之外。
再度出镇辽东的李成梁,还做了一件福泽李家,却危害大明的事情。
提拔辽东的本土将领。
这直接导致从萨尔浒之战开始,经万历朝、泰昌朝、天启朝、崇祯朝,再搀杂了各方利益,以及朝中形成的党争。
使得这短短十几年间,建虏是越打越强,辽东将门是越打越强,反倒大明却是越打越虚。
初代缔造的李家,继承壮大的祖家,扬威成势的吴家,这构成了辽东将门的三个不同阶段。
这一准军阀势力,依附在大明的身上,借着平叛建奴事,吸吮着大明的元气,跟建虏勾勾搭搭,不断地拖累着大明。
‘孙承宗啊,希望当初朕给你说的那些话,你能牢牢记在心里。’
看着离去的众人,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思绪却飘在了辽前,‘趁着祖大寿这个投机派,被朕调离辽东,逐步梳理好辽前的局势。
就大明掌控的辽前之地,能确保着不被建虏夺走,保障好山海关防线的安定,那剩下的事情,就看针对辽南的部署了。
看来在皮岛那边,刘兴祚的麾下,也该调遣一些能力强,有主张的虎将悍将,以开启辽南大练兵的谋划了。’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
严格意义上来讲,天启朝出镇辽东的孙承宗,所定下的对战建虏的方针,无疑间接促使辽东将门的底蕴增强。
但是抛开历史的上帝视角,在那等动荡糜烂的局势下,又恰恰是孙承宗的方针,帮助大明稳定了辽前局势。
只是却加剧了大明财政的危急,滋养了辽东将门这一投机派群体!
孙承宗的能力和忠诚,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受历史局限性的影响,使得大明没能在辽前那边,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这个大明啊,当真是遍地皆为造反派啊!’
站起身来,朝军机处外走去的崇祯皇帝,心里暗暗道:‘占据先知先觉的优势,朕就不相信,解决不了这些麻烦!’
深邃的眼眸,看向远方。
仿佛相隔千里之遥的辽东,那一幕幕的场景,浮现在崇祯皇帝的眼前。
……
“督师…您这样做,免去那几位将领的军职,难道就不怕辽前这边,生出什么风波吗?”茅元仪面露忧色,看向伏案忙碌的孙承宗,低声道。
“虽说祖大寿被陛下调到京营任职,可祖家在辽前的势力,依旧是很强盛的,尤其是跟吴家联姻后,那掺杂的……”
“止生啊,你说的这些,老夫都明白。”
放下手中公函的孙承宗,抬起头来,看向茅元仪说道:“但恰恰是祖大寿,被陛下调到京营任职,却也给我们创造机会,逐步梳理整个辽东。
这些时日,老夫叫你秘密搜集,整个辽前的情况,存在着怎样的问题,难道你心里会不清楚吗?”
“我……”
茅元仪愣住了,眉头紧皱起来。
他怎么会不清楚呢。
这不进行调查前,还真是不清楚。
现阶段的辽前啊,从袁崇焕出镇辽前后,有不少的兵镇和军堡,甚至是不少军队,都是祖家、吴家一脉的将领驻守统领。
先前在辽前这个地界。
还有满桂、马世龙这些外将,肩负着要职,镇守在辽前各处,以确保辽前整个态势稳定。
但是渐渐的,也不知从何时开始。
这辽前主要层面的将领,不管是总兵官、副总兵官,亦或是副将、参将、游击将军等,多数都是辽东本土的将领,或者沾亲带故的担任。
至于千总、把总这些职务的,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像这些问题的提出,都是陛下言明的。”
孙承宗站起身来,缓步朝前走去,神情正色道:“在赴任辽前时,老夫的心里,还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可是……
随着老夫入驻宁远城,接触到的东西多了,了解到的多了,若说这辽前还是大明的话,恐真的只剩下大义了。
一旦国朝这边,无法满足那帮骄兵悍将的话,就你先前随老夫出镇过辽东,会想到发生什么吗?”
“督师,下官不否认您做的这些。”
茅元仪上前道:“下官就是觉得…就算想梳理辽前,是否也要放缓些脚步,若真是出现波折。
就依着朝中那帮大臣的心思,还有辽前所存在的势力,难保在朝堂之上,不会出现弹劾您的态势啊。
一旦说……”
“陛下这边,你就无需过多担心了。”
孙承宗摆手说道:“只要陛下信任老夫一日,那老夫这辽东督师之位,就能稳坐一日,如此也能多为大明效忠一日。
说起来,辽东所造成的局面,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当初老夫出镇辽东时,所造成的。
陛下有句话说的很好,至今老夫都记在心里,以此来督促自身。
出现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承认错误,改正错误的决心,要是明知道是错的,但顾及到自身名望,那大明还有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