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传庭好端端的,为何要呈递这样的奏疏?这背后是否有陛下的授意?’
看着几人的背影,韩双眼微眯,心里暗暗思量:‘毕竟这个国税处,真要在户部设立起来,不仅要分管漕运所设钞关征收,还将逐步明确商税一事。
像这些事情,岂是孙传庭这个顺天府尹,所需要多操心插手的?单单是顺天府治下的事宜,都够叫他忙得了。
尤其是在京城这边,被安置的山陕籍灾民,在阜财坊所做以工代赈,那要是敢出现任何差池,都会引起言官御史的弹劾。’
想清楚当前所处时局,韩心中的直觉,很自然的就联想到崇祯皇帝,毕竟论特设新衙署一事,那天子要比谁都要在行啊。
既然是这样一种情况,就不能单纯的冷处理,要叫内阁的几位大臣,全都知晓此事才行。
毕竟涉及漕运的钞关,真要逐步从地方进行收权,叫朝廷全权负责的话,那引起的风波和涟漪,实在是太大了。
事关赋税的调整,由不得韩不重视啊。
内阁这边发生的状况,毫不意外的,在外朝的不少京官中传开,毕竟关系到赋税,谁会不重视呢?
“这些时日,卢卿就没有呈递密奏?”
拿着朱笔的崇祯皇帝,看向王承恩说道:‘这内帑调拨的一批赈灾钱粮,只够前期赈灾所需。
即便直隶这边,筹建了赈灾行署,那后续赈灾所需钱粮,依旧是较为庞大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皇爷,卢巡抚的确没有呈递密奏。”
王承恩欠身说道:“奴婢特意在司礼监吩咐过,涉及那几位重臣的密奏,只要从地方呈递进宫,要第一时间呈到御前。”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显然是在思索卢象升这边,究竟是发生甚么,是白莲余孽被揪出来了,查获一批钱粮?还是大名府等地,惩处了一批士绅商贾?
崇祯皇帝不是抠门的人。
对待他信赖的良臣武将,那向来是需要多少钱粮,都会第一时间筹措调拨,毕竟他们在地方上,所做的诸多事宜,都是关乎秩序安稳的。
真要是慢了一些时日,导致地方局势的糜烂,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但是对待那些贪官污吏,别说是调拨钱粮了,崇祯皇帝还要设法惩处他们,把他们名下的赃银赃物,都给悉数查抄掉。
大明当前这种境遇,纯粹就是吏治腐败严重,朝堂和地方官府,那徇私舞弊的官员太多所致。
能手捧大义的去杀,崇祯皇帝绝不会手软。
“奴婢拜见皇爷。”
王德化匆匆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
“可是外朝这边,有了什么风向?”见王德化来了,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皱眉道:“挑那些重要的禀明。”
“据奴婢所查明的情况。”
王德化忙禀明道:“自孙府尹所呈奏疏,转递到内阁那边后,朝中的不少大臣,都很快知晓了此事。
特别是户部那边,都指摘孙府尹是多管闲事,想赢得皇爷宠信,所以才这样做的,更有甚者,有司官员怒骂孙府尹是败类。
不过毕阁老这边,对孙府尹所呈奏疏,表现得很是重视,具体有什么想法,奴婢却不是很清楚。”
“嗯。”
崇祯皇帝应了一声:“你先退下吧。”
对孙传庭所呈奏疏,会在朝中引起怎样的舆情,崇祯皇帝心里是清楚的,特别是户部这边,牵扯到赋税,那引起影响太正常了,纵使毕自严是大明财相,也不可能说绝对掌控户部,毕竟这里面的人太多了。
第434章 天津之变(1)
大明朝堂的暗流姑且不提,该改变的时局依旧会改,不易改变的时局依旧难变,整饬大明的烂摊子,非朝夕所能谋成的。
崇祯三年到来以后,大明经历的风波更盛,到处都在爆雷,到处都在出乱,似乎安定跟大明已无关系。
“这天津海关衙署,总算筹建起来了。”
陈延生神情感慨,走在这大沽口要地,轻呼道:“李将军啊,以后涉及天津近海巡视要务,就全仰仗天津水师下辖的靖海营了。
这对外开放的海贸港口,时下在积极筹建之中,按照这种势头来看,最迟半年的光景啊,咱们天津就有大变化啊。”
“陈知州真是客气了。”
并行的李明忠,微微一笑道:“这本就是份内之事,何须这般客道,再者说,新筹建起的天津水师,日后能否扩张起来,也要仰仗州府这边的拨款啊。
否则就靠那几艘老旧福船,就想肩负起近海的巡视,出海援辽等事,那就算把天津水师榨干,都办不到啊。
咱天津造船厂,还是要尽快竣工才是,不能被内廷所派内厂,在津营建的造船厂,给甩开的太远啊。”
听着李明忠所言,看着眼前忙碌的诸多青壮,陈延生脸上露出笑意,心情是格外的舒畅。
从他赶赴天津忙碌至今,时下的天津啊,才算真正稳定下来。
“李将军就放心吧。”
陈延生停下脚步,正色道:“州府这边,既定的发展部署,必然会保质保量的,如期落实竣工的。
要交付给天津水师的战船,本州定会着命天津造船厂,优先紧着你们交付的,毕竟这关系到天津开海事宜。
陛下对天津给与厚望。
特别是这个开海,从张榜告示以来,加之登莱那边的宣讲,就吸引来一些西洋海商,这对天津的发展和稳定,都起到了关键作用啊。”
“不错。”
李明忠感慨道:“当初咱们天津这边,所遇问题诸多,看似平静,可暗地里却是暗潮汹涌。
恰恰是西洋海商的出现,才使得局势出现转机,那个新设的天津十三行,可是拉拢不少人心啊。
当初所处的那种境遇,纵使是现在想起来,那都是心有余悸啊。
陈知州不清楚吧。
那时本将的麾下,虽说募足了定编新卒,然天津真要生乱的话,想要迅速镇压,确保秩序的稳定,恐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陈延生负手而立,并没有多讲其他,然心中却满是感慨。
先前那段特殊的经历,叫他终生难忘,若是可能的话,陈延生不愿再经历一遭,毕竟实在是太累人了。
“一切都过去了。”
陈延生沉吟良久,平静道:“时下的天津,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改变,以后我们还要力同心,为陛下尽忠才是。”
先前奉旨赴津时,陈延生的心中以为,天津三卫的世职卫所官,就是最难搞定的了,然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延生却发现并非那么回事。
被除掉的那批卫所官,充其量只能算是地头蛇,可真正掌控天津局势的,却是藏在暗处的群体。
他们有来自京城的权贵门人,有来自直隶各地的官绅代言人……
作为直隶境内的漕运要地,拱卫京畿的门户所在,天津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藏着无数财富和机遇。
一旦牵扯到了利益,那起风波就在所难免。
“对了陈知州,赵兴忠这个家伙,这些时日很不老实。”
李明忠想起了什么,伸手对陈延生说道:“本将总觉得此人不可信任,毕竟是曾经的地头蛇,即便他当初……”
“李将军放心,这些本州都有数。”
陈延生微微一笑道:“赵兴忠这个人,现在还不能除掉,有些事情吧,还需要他来牵出来头。
自从天津直隶州治下,一应的流民清查出来,包括部分安置过来的灾民,州府筹建起一批诸厂,就叫一些人心生不满了。
这些人啊,向来都是利字当头。
现在天津开海了,能看见的利益更多了,所以有些人啊,那小心思就都出来了,想把这些利益都攥在手中。”
李明忠冷哼一声,愤恨道:“这帮家伙真是可恶,真是该死,明明是朝廷出的好政策,可一个个却总是那般的自以为是,想把所有好处都给夺走。
难怪朝廷先前那般艰难,就是有这帮自私自利的家伙,挖空心思想夺取好处,不然也不会那样啊。”
在天津所经历的这些,叫李明忠的心里,不时就会想起东江镇的事情。
明明他们东江军,是为朝廷卖命,在辽东跟建虏激战,可为何大明的一些官员,却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特别是那该死的袁崇焕,出镇辽东,却矫诏擅杀他们的主帅毛文龙,每每想起这些时,李明忠就很是愤慨。
不过在京城的那段特殊经历,也叫李明忠心里明白,当初他们所经历的那些,跟天子没任何关系,甚至天子对他们还很关心,只可惜有些事情,并非是天子说了什么,就会落实到他们头上。
“李将军不必这般愤慨了。”
陈延生微笑着说道:“这有些事情啊,不是愤慨所能解决的,天津是个特殊的地方,肩负着特殊的使命。
所以我们遇到一些事情,必须要考虑周全,要叫那帮该死的家伙除掉,但却不能影响到天津的发展。
本州这边的事情做好,李将军这边的事情做好,我们才能两好变一好,叫天津变得越来越好啊。”
“陈知州放心,本将虽是个粗人,但接手去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好的。”
李明忠眼神坚定,开口道:“这大沽口的事宜,包括营建新港的秩序维护,绝对出不了任何差池。
谁要是敢破坏这种好势头,那老子就带兵剿了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敢忤逆天子所谋,那也要死!”
见李明忠这般,陈延生脸上笑意更盛,有些时候啊,这统兵打仗的武将,可远比地方上的官员可靠啊。
至少他们都是直来直往的。
第435章 天津之变(2)
从大沽口那边回城,陈延生沿途看到成批青壮,在诸多吏员的带领下,不是整修扩宽河道,就是夯筑驰道,即便是回归天津卫城,亦能看到大批青壮,在卫城内外,各司其职的忙碌着。
‘幸好有陛下从内帑调拨的银子,不然想叫天津改变,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回到州府衙署,陈延生暗暗感慨:‘陛下当初所言甚是英明,想叫一地有所改变,就必须从发展建设上着手。
人聚集的多了,才会聚拢人气。
人气聚拢多了,繁华就会跟着。
只是这个发展建设啊,真是难度太大了,遇到的问题太多了,天津真的能在我手里,带来陛下所期许的改变吗?’
坐到这官帽椅上,看着桌案上摆放的公函案牍,陈延生眉宇间流露出倦意,从他赴任天津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这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
天津直隶州的一众人才,都还在筛选磨砺之中,那批挑选的年轻读书人,虽说有着很高的斗志和干劲,但想独挡一面,还需很长的路要走。
“知州,从壕镜那边,过来几名佛郎机人。”魏广志走进公事房,见到自家知州,作揖行礼道:“据他们所言,听闻咱们天津这边,放开海禁,想要跟我们展开贸易往来,知州是否要接见他们?”
“叫他们过来吧。”
陈延生眉头微蹙,想了想,开口道:“叫领头的那人过来即可,希望这次见到的,是真正有实力的海商。”
“喏!”
魏广志当即应道。
自天津开海以来,就有几批西洋海商,先后停靠到天津,陈延生也见了几名海商,只是在交谈的过程中,却发现这些西洋海商实力不够。
时下天津各处的发展,特别是重建天津卫城,整修扩宽河道,整饬驰道等事,叫不少的流民和灾民,都在天津安置下来,并参与到这些工程建设中,徭役在天津是没了,可陈延生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天津直隶州的发展,能接受第一批内帑调拨,能接受第二批,甚至是第三批,但你能一直接受吗?
天津这边难,大明就不难?
陈延生比谁都要清楚,自家天子承受的压力,若是天津开海以后,不能实现财政的自给自足,甚至能给国库多多缴纳赋税,那岂不是太无能了?
“尊敬的知州先生,天津所行开海,会持续进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