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也是。”
王忠孝的这三个女人都是口风很紧的……家里头都是造反行业的,口风不紧怎么能行?
“很好!”王忠孝满意地点点头,又笑着对杨小环道,“小环,伺候我更衣沐浴吧!”
“是!”
杨小环行了个福礼,然后就迈着小碎步走到王忠孝身边,搀扶着这位“王大千总”往屋子里面走去,身子一扭一扭的,特别滋润,看着就很会伺候人……
……
“爷,您醒了?船已经泊在闽县城外的码头上了,完全停稳了,靖南王和福建刘抚台已经带着治下官员在码头上迎候了。”
说话的是纳兰明珠家的一个奴才,这奴才姓张,行五,是明珠的家生奴才,打小就和明珠一块儿,这次跟着明珠在广东也算是遭了罪,在广州府衙里面蹲了些日子……一个细皮嫩肉的好奴才,都折磨得有点粗糙了。不过这会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离开广州的时候,王忠孝就送了他一笔银子,到潮州后尚淑英又送了他一笔银子,求他高抬贵手,别和尚家一群要死的人计较了。
等到了漳州,福建总督范承谟和海澄公黄梧又给他送银子……这一路走来,银子收到手发软啊!今儿不用说,靖南王耿精忠和福建巡抚刘秉政怎么都得“打赏”他几百两了,想想都开心呢!
明珠正躺在一张躺椅上打着哈欠。刚才他好像睡过去了一会儿,这会儿刚刚醒来。
他是在闽江西岸的尚午里上船的。由尚午里到闽县走水路不过四五十里,不过明珠、刘进忠乘坐的官船航速很慢,四十多里水路花了一天一夜。当然了,昨儿天一黑,船队就停靠在岸边不动弹了晚上行船太危险了,可不能让钦差老爷冒险。
今儿天一亮,船队才慢悠悠、摇晃晃的重新出发,这一路晃得明珠直犯困,才到半道就撑不住睡着了,这会儿才醒过来,但还是有点迷迷糊糊了,听见张五的话,才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腿脚,由张五扶着站了起来,然后问了一句:“刘总镇那里通知了吗?”
张五笑着道:“爷,刘总镇那里用不着通知,船还离着岸边很远,他就和沈夫人一起在船头甲板上看风景了,这会儿应该已经下船了。”
“嘿嘿,这老刘……”明珠苦笑起来,“自从在广州坑了尚之信开始,就天天说要杀尚淑英,这都杀了一路了,怎么就越杀越亲了呢?”
“爷,您还不知道呢?刘总镇可是天天‘杀’沈夫人……昨晚上‘杀’得时候,那动静可大了!”
明珠一愣,马上就明白自己的这个家人在说什么,哼哼了一声,摇摇头,嘟哝了一句:“真是斯文扫地……”
“爷,”张五笑道,“小的瞧着前面的牢船上押着的尚家的小娘子中有几个可颇有些姿色……要不也牵一个让您‘杀一杀’?”
“胡说什么呢?”明珠瞪了张五一眼,“这事儿要让格格知道,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爷,瞧您说的……格格又不是母老虎。”
“她可比老虎还凶!”明珠一脸后怕的模样,怕老婆怕成这样,他还是个相爷呢,真也没谁了。
当怕老婆的明珠拄着拐棍(他的膝盖在被抓时伤了,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在心腹奴才的搀扶下走出了船舱,还没在甲板上站稳,忽然听见了凄凄惨惨的哭声。
明珠就是一愣,哪儿有哭着迎钦差的?
然后,他心里头就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上回在广州,就有人拿着长枪短枪迎钦差,结果……
现在到了福州,又有人哭着迎钦差……这不会又要出事儿吧?
想到这里,他赶忙问左右道:“是谁?谁在哭?”
一个明珠的师爷赶忙回答:“相爷,好像是靖南王和罪人尚之信还有沈太夫人一起在哭……”
“什么?”明珠赶紧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到了船舷边上,然后手搭凉棚往哭声传来的地方看过去。一看之下,就发现那条装着囚犯的船不知道为什么比装着钦差大臣的船先靠了岸。
然后,他又惊奇地看见本来应该来迎钦差的福建地方官员,靖南王府的护军,还有吹吹打打的鼓乐手,全都一股脑地去接钦犯了。还有那个卖了尚家的刘进忠也领着尚淑英一起下了船,跑去那条囚船旁边了……而那条囚船上已经有一个笼子卸了下来,里面装得大概是尚之信。尚淑英和一群应该是福建耿藩的人,正围着笼子在哭呢!
看到这一幕,明珠就有一种赶紧离开福建的冲动!
这时候,正尴尬地站在囚笼附近的刘进忠看见明珠了,马上就大声嚷嚷了起来:“明相醒了,别哭了……快迎钦差吧!”
他这么一嚷嚷,那个被关在囚笼里面的尚之信就哭得更惨了,还死死拽住耿精忠的手不肯放,还放声大哭道:“耿王,救我,救救我,我太苦了,太苦了,呜呜……”
耿精忠和尚之信打小就认识,他比尚之信小一辈,但年纪差得不多。在他眼里,尚之信就是他的好大哥。
在耿精忠十几岁的时候,尚之信正好风光无限,身为顺治和尚的宠臣,封了俺答公……那时候就是尚之信罩着耿精忠,带着他玩。
所以当耿精忠看见落魄得不成人样的尚之信被人装在囚笼中抬下船来,马上就绷不住,呜哇一声哭了起来,还哭着跑到尚之信关着的笼子前面去了。
他这一哭,已经苦得麻木的尚之信也忍不住了,跟着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而耿精忠和尚之信这么一哭,跟着耿精忠来迎钦差的靖藩和福建地方的官员们都有点蒙圈。
迎钦差变成了迎钦犯……这是要造反吗?
想到这里,这帮家伙就看向了跟着尚淑英一起下船的刘进忠!
刘进忠什么底色,靖藩和福建这里的许多军头都是知道的……如果靖藩要反,刘进忠肯定跟着一起干啊!
码头上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有点诡异了!
而明珠也给这气氛吓得面色僵硬,因为他也知道耿精忠和尚之信很要好的明珠也是侍卫出身,而且又是皇亲国戚,和尚之信、耿靖忠是一个圈子的。
而且他也知道刘进忠和耿精忠的关系……一个“进忠”,一个“精忠”,名儿都差不多,关系能不铁吗?
现在护着明珠来福建的军队,除了陈世凯手下的一两千人,就都是刘进忠的人了。
而且……陈世凯就一定忠吗?
陈世凯、王世凯,都是世凯啊!
那个王世凯是什么样的世凯?这个陈世凯能是好世凯?不大可能吧?
另外,陈世凯的老主公李国英的儿子李烂也被打入囚车了!
虽然这个李烂自己挺乐观的,觉得应该能饶了。但是明珠知道,这货到了西安行在后肯定要掉脑袋……因为广东现在的烂摊子一半就是他惹出来的!
而且他还坏了规矩!
尚可喜和王辅臣之间的战争,不就是他和尚之孝先动手挑起来的吗?
李烂身为大清的广东提督,居然和尚之孝联手去打大清的两广总督……这事儿就算王辅臣不追究了,西安城内吃饱饭没事儿干的御史也得弹劾啊!
这种无法无天的官要不弹劾,还要御史干嘛?
而御史们一弹劾……李烂的脑袋肯定得掉!
这脑袋要不掉,大清朝廷还有什么纲纪可言?
所以陈世凯如果想要救故少主一命,还是造反算了。
明珠正感到不妙的时候,陈世凯已经满脸堆笑着凑到他身边了,突然就张开喉咙道:“相爷,该下船了!”
明珠被陈世凯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可不能被陈世凯殷勤的笑脸吓哭,要那样就太没面子了。
“好……”明珠猛吸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撑着拐棍走向跳板。
而陈世凯则很殷勤地上前去扶着他,两人一起下了船。
“俺答公,你不要怕,也不要再哭了……你还有救,有救的!皇帝一定能赦免你,一定能让你当个富家翁的!”
耿精忠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下去了,他是来迎钦差的,不是来劫囚车的!虽然他现在拥兵数万,要劫个囚车也没什么难度。但他是有大志向的天子分身耳火嘛!
而且他已经知道了当皇帝的路线,那就是挟天子、令诸侯,当耿大丞相!
而要成功造反,现在就得再忍一忍。
福建距离南京太远,得离得近一点后,再突然发难。
耿精忠心说:等我扶保三太子当了大明献帝,我自己当了耿丞相,自然可以让献皇帝赦你免尚之信了……其实也用不着赦免了,因为你尚之信反清造反的罪过,大明皇帝应该是没有管辖之权的!
大清的反贼,大明可不管!
这事儿涉及到司法管辖权……
尚之信并不知道耿靖忠还能换个皇上来赦免自己,还以为对方在安慰自己,所以只是一个劲儿摇头:“饶不了的,皇上饶不了我的……我不仅干了造反的事儿,而且还失败了,没有实力了,皇上用不着我了……”
这位总算反明白了,知道造反不是死罪,造反失败才是!
而耿精忠则似乎明白了尚之信话中的“深意”,用力点点头,道:“俺答公,你放心……这次不会失败的!”
“这次……不会?”尚之信也觉出不对了,一个愣神,耿精忠已经把手抽了回去,然后快步迎向了脸色苍白的大学士明珠。
……
“请太皇太后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让吴三桂这个逆贼得逞!奴才虽然是蒙古人,但奴才也知道满洲、蒙古实属一家,如果让汉人再一次得了志,那我们蒙古人和黄金家族,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太皇太后,犬子布尔尼对大清向来忠心,这一次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能当大清的张,替朝廷打败吴三桂手底下的马……马宝!”
紫禁城的慈宁宫中,正在做戏给布木布泰看的正是阿布鼐和布尔尼父子。
这两父子说得虽然头头是道,但是老太后布木布泰却依旧不大相信他们……黄金家族的嫡系啊!怎么肯心甘情愿当爱新觉罗家的狗?
这血统……如果拿到草原上去,一准能忽悠到成千上万的勇士!
这玄烨居然相信他……老太太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了那个男人!
多尔衮啊,你个死鬼要是还活着,大清何至于如此?
“好的,”布木布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二位都明白吴三桂胜利的后果,那我也就放心了……阿布鼐,你要不要和布尔尼一起回察哈尔部调集兵马?”
阿布鼐一听这话,马上就是一脸感激涕零:“太皇太后,您对奴才真是太好了!奴才向您保证,这次奴才和犬子一定能给大清带来五万蒙古铁骑!”
布木布泰笑道:“好,一言为定!阿布鼐,你要真能带来五万蒙古铁骑,我就替皇上做一回主,将察哈尔八旗都交还给你家!”
阿布鼐和布尔尼一听,立即就是大礼叩拜。
“奴才阿布鼐谢太皇太后大恩!”
“奴才布尔尼谢太皇太后天恩!”
第二百一十三章 皇上,反贼越来越多了!
“太皇太后,奴才以为这阿布鼐和布尔尼不大可靠……”
阿布鼐和布尔尼刚跟着多铎的第三子,在北京城充御前大臣的董额董贝勒离开慈宁宫,这边马上就有提醒老太后要小心阿布鼐和布尔尼了。
看出阿布鼐和布尔尼不是好人的,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而是康熙皇帝的老丈人,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
布木布泰用手按着额头,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阿布鼐和布尔尼要反了,黄金家族的嫡系,大元汗的继承人,能可靠才见鬼了……如今这反贼,真是越来越多了!”
“太皇太后,您既然知道他们要反,怎么还……”
布木布泰冷哼一声:“我更知道阿布鼐和布尔尼不是吴三桂,也不是王辅臣,更不是林丹汗!他们也没有驾驭甚至召集到五万蒙古骑兵的本事……所以我才给他们征召五万蒙古骑兵来京师听用的懿旨。
有黄金家族嫡系的威望和我的懿旨,他们才能从察哈尔八旗和锡林郭勒盟、昭乌达盟和乌兰察布盟的地盘上召集起数万蒙古壮丁!
不过要召集这数万蒙古壮丁,必然要花不少时间,咱们不也有时间召集人手了?而当阿布鼐和布尔尼把人数凑起来后,他们又没有足够的钱财去收买人心,甚至没办法长时间喂饱他们,就只能马马虎虎带着这帮人心不齐、训练不精、器械不良的乌合来北京城送死!”
话说到这里,布木布泰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了:“等咱们当着几万蒙古人的面狠狠修理了察哈尔王的亲兵,砍下阿布鼐和布尔尼的头颅,他们带来的那几万蒙古人才能真正为我们所用!”
在慈宁宫里面陪着老太太一起接见阿布鼐和布尔尼的一些留守北京的大臣还有刚刚被康熙打发来北京的观音保,这才明白了这老太太的险恶心思。
果然是和皇太极、多尔衮一辈儿的老恶人!
“福全!”老恶人布木布泰忽然喊了声被她刚才的话给惊呆了还没缓过来的裕王福全。
“皇玛嬷,您有什么吩咐?”反应过来的福全赶紧拎着袍子走出来往老奶奶跟前一跪。
“你手头有多少可用之兵?能对付五万蒙古骑兵吗?”布木布泰问。
“这个……”福全被老太太一问,立刻就是一脸忧愁了,“皇玛嬷,北京城内的八旗劲旅,包括身强力壮的包衣在内,大多被调往各地当兵了。
现在北京的各旗都统衙门下面几无可用之丁,只剩下老弱凑数。如果不算守护紫禁城的护军亲兵,如今北京这边可用的也就只剩下张勇麾下的五营绿营和赵良栋等人在丰台训练的新兵……拢共也就是一万三四千。
哦,对了,天津卫和通州还有津海关道的税丁、船丁、包衣洋奴兵,三千人应该也是能拉出来的。”
三千个绿营……如果那个瘫子没有吃太多空额,应该能有两千人吧?一万家奴,这个人数应该够,能不能打就天知道了?再加上一两千地痞和千把个色目人……好像也挺乌合的,带兵的还是一个瘫子,一个放高利贷的奸商,一个色目葡兵头。哦,就一个赵良栋看着还像一点。
老太太还在用她的蒙古数学在心里头计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