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自己这阿玛“专情”,特别喜欢美女,当年把个孝献皇后宠上了天。如果再来个比孝献皇后还漂亮的“杨佳氏”,再生出几个“荣亲王”,这个阿玛还爱他吗?
所以这事儿还是拖一拖为好。
顺治大和尚知道索额图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是有要紧事情,也就收起了度化“红粉骷髅”的心思,等着见索额图了。
当一个上了年纪大老太监揭起黄缎门帘后,索额图弯腰,轻手轻脚,恭恭敬敬地走进了宫殿,到了福全跟前,说了声:“奴才索额图请摄政王大安!”随即跪下去给摄政王福全叩头。至于顺治大和尚,索额图只是在拜完福全后朝他行了个佛礼,问了一声:“大师安好。”
北京这边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察觉到有“顺治出没”了顺治禅隐到现在不过十余年,在北京城内还有一些人能认出他的。
不过既然摄政王府啥也没宣布,那么大家就当啥也没看见。能认得出顺治帝人都知道,顺治大和尚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就是先帝亲笔遗诏书写人!如果他复活了,那他就是太上皇,就失去发布遗诏的功能了。
所以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去点破,就算点破了大概率也是把自己的脑袋送了。
而索额图是少数几个正式和顺治相认的大臣,但也只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会给顺治行大礼。今天杨佳起隆在场,他就只能给老主子行个佛礼了。
“索额图起来,起隆,你也起来。”福全说,声音很低。
索额图和杨起隆都站了起来,垂着双手,等候着福全继续说话。
“索额图,逆贼王大头的兵马过黄河了吗?”
“还没有,王逆的贼军还在凤阳府境内活动。根据宿州发来的军报,王逆的骑兵已经出现在了罗家集附近。”
“距离黄河大约还有多远?”
“还有二百里,离过黄河还早呢!”
这个时代的安徽不仅拥有长江、淮河,而且时不时会拥抱黄河黄河的河道是夺淮入海的,所以黄河徐州段距离安徽凤阳非常近……只要稍微决个口,安徽就能拥抱黄河了。
而这个黄河决口……对于交战双方而言,都是一个大问题!
“河道防守情况怎么样?”
“归得团练使李释迦保、河道总督王光裕、徐州镇总兵尚可教已经派兵上堤了。”
索额图只说了派兵上堤,却没说是准备守堤,还是准备决堤……而福全也没问,他只是点了点头,感到满意。他想询问一下康熙那边的事,但是迟疑一下,改换了一个话题,说:“现在有几个省的藩台还将康熙十三年的春税往咱这儿送?”
相比抵御李中山的北伐军,福全更关心的是康熙十三年的春税!
康熙十二年各地送上来的秋税都让福全的摄政王府给装兜里了,当时康熙被围,西安城外的清朝势力都尊福全为上,税款当然都给他了。
不过西安现在已经解围了,康熙还特意下诏让地方上把康熙十三年的春税给他送到山西蒲州,交给康熙刚刚任命的山西巡抚佟国维。再由佟国维组织人手,在山西境内采买粮食、火药、刀剑、盔甲、马匹等物资送往西安。
“直隶、山东的春税都已经送到北京了。山西的钱粮都送往了西安,陕西、河南已经沦为官军和逆贼交战的前沿,春税都被地方上截留用于兵费了。”
“两江和浙江呢?以往朝廷的税收大头是落在两江和浙江的……今年两江和浙江的春税给谁了?”
索额图听见这个问题,就笑着摸出个启本,双手递给了福全:“摄政王,这是安王领着漕运总督明珠、江苏巡抚玛祜、安徽巡抚靳辅、江西巡抚郎廷相、浙江巡抚田逢吉,还有两江三省和浙江的藩台,以及三大织造郎中再加上两淮盐运使,还有一个瑞信堂的总管一块儿给您上的启本!”
“什么?那么多人一起上了启本?有什么好事儿?”
“大喜事儿啊!他们这几位知道摄政王这里需要用钱,所以替您筹集了一大笔银子、粮食、绢帛、布匹!”
福全的心中猛一惊喜,但没有流露出太多,略停片刻,又问:“一大笔到底是多少?”
“银子有差不多一千万两,绢帛、棉布有七八百万匹,白米有六七百万石!”
“太好了!”福全再也抑制不住,都欢呼起来了。
他本来就挺有钱的!
虽然北京的官库里面空空的,但是杨起隆、李中山(王忠孝)、陈永华他们这几年替他聚敛了足有上千万两的存银和家产(大部分是瑞信堂的特殊存银),说他富甲天下都不为过!
现在又多了这一千万两银子,七八百万绢帛、布匹,他手里的财货总价值都能有三千万两了!在天下大乱前,大清朝一年的财入也不过这些了。
有了那么一大笔钱,他就不怕和康熙比银弹了!
而且两江三省、浙江、直隶、山东还给他送银子,也就说明了这六个省是支持他福全的!
而给康熙送钱的只有一个山西,另外河南、陕西、甘肃大概也是支持康熙的,只是这三个省已经是战区了,本来也不富,现在实在没银子可以送。
也就是说,康熙最多就拿到了四个省的支持。
另外,塞外的漠南蒙古现在也都听福全的,而关外的议政恭亲王常宁多半会置身事外。
所以福全有六个省加上漠南蒙古,康熙最多就是四个省的支持。
这是七比四,福全稳赢!
比完银弹之后,当然是比炮弹了。
好像忠于福全的军队也比忠于康熙的军队要多!
不说这七省地盘上的军队了,只是比各自的嫡系,福全也要多过康熙。
现在北京城内有包衣新军一万五千,察哈尔蒙古的旗军一万,土默特旗军五千,杨起隆照着江南、江北团练的法子拉扯起来的“隆字营”直隶练军三千,巡捕五营绿营兵三千,善扑营骑兵两千,关外开来的索伦、巴尔虎旗军两千,总共有四万大军!
这四万大军可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锐,除了之前打察哈尔的那一仗,这些军队几乎就没有上过战场,一直在养精蓄锐。
而除了银弹、炮弹,福全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就是杨起隆提供的肉弹!
除了杨起隆自己的妹子,还有他从朝鲜国搞来的那些妹子,也是颇有姿色的……等康熙把皇位让出来后,就多给他些妹子,让他好好享受吧!
正想着好事的时候,索额图又轻声提醒了一句:“摄政王,这份启本上说,如今黄河随时可能被逆贼突破,到时候漕运也有可能被切断,如果运送这笔财货的船只正行到半途,搞不好就都归王逆所有了……”
“这如何是好?”福全有点着急,同时有点生气那个王大头太可恨了!
“安王和明珠他们在启本中提出可以走海路把银子、丝绸、布匹这些值钱的东西运到天津……”
福全打断说:“杨佳起隆,你管的津海关道有多少海船可用?”
“有一百多条,都是三千料以上的大船!”
“够了!”福全道,“都给我派出去,把所有的财货包括粮食全都运到天津卫……不过你不必随船同往。让那个洋奴才罗东尼带队前往。”
福全留了个心眼,把杨起隆扣下来当人质了。
“奴才领令旨。”
索额图和杨佳起隆领了福全的令旨,双双告退而出。
看到他俩离开,福全才扭头问顺治大和尚:“阿玛,您看这事儿……”
顺治大和尚苍白的脸孔上浮出不少笑容,随即稍微压低声音说:“福全,你果然比三阿哥能干,我要是早选你当皇上,如今的天下一定还稳得很……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阿玛,您真要换皇上?”福全有点不确定,又有点不忍心地问。
“换!该换就换,这也是为了大清,为了天下。”
“可皇上……要怎么换?他现在远在西安,总不能发兵去打吧?”
“当然不能,”顺治低声道,“福全,你不要声张,等津海关道把东西运到了北京,我自有办法把三阿哥诳来北京圈禁!”
福全表情凝重,沉吟了片刻,最后仿佛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点点头道:“为了天下,为了大清,只好如此了……”
……
李中山现在驻扎的地方是一个叫做罗家集的村寨,坐落在一片平整的没有一点遮挡的平原之上。因为这一带夹在黄河、淮河之间,在南宋时黄河夺淮入海后,这里就经常发大水。在水患最严重的崇祯年间,因为气候异常,这一带直到二百里开外的徐州城,就在五年当中被水淹了两次……那个徐州城受灾最严重,一次淹三年,一次淹两年!
等于活活泡了五年,直接把城给泡废掉了,现在的徐州城就是在原来那座废城上重建的。
由于水患实在太严重,所以这一带的村寨都修得跟城堡差不多,在寨子的外围都有一圈防水的堤坝,有些财力雄厚的寨子,还会把这堤坝修得又高又厚。到了清朝中后期,战斗力孱弱的官军很难攻克这些土围子,而这一带又常常发大水,造成老百姓不得不在灾患之年搞点打家劫舍的副业……渐渐养成了武德,在晚清时期横行中原的捻军,就是由此而来。
不过眼下淮北一带虽然也挺贫困的,但还没发展出捻军……只是这个“集”那个“集”的土围子已经修了许多,这民风也是挺彪悍了。彪悍到李中山和马惟兴共领的骑兵还没有抵达,罗家集这里的豪强就已经自己起了团,武装起来后又联合附近的几个集,把宿州城周围所有的清朝一边的据点都给拔掉了。
当时还在凤阳府城内安抚民心,安置随军家眷的李中山得知这个消息,马上带着马惟兴和两千骑兵,一起开到了罗家集。
现在这两千骑兵就驻扎罗家集、南平集和袁家集,摆出了一副马上就要攻打宿州的姿态。
李中山的中军就摆在罗家集内一所陈设豪华的四合院里,宅院周围安设十几座帐篷,驻扎着山字营的一部分骑兵;在附近的几个路口都布着哨岗,戒备严密。尚淑英也和几个女兵一起跟着李中山,客串起了军需官,管着给养、杂务等等。同时也还是人质因为刘进忠此时就驻扎在凤阳城内,所以李中山才把尚淑英带出来。
不过今天她却被叫到李中山的中军值房参与军机了。
“淑英,徐州那边好像有个你的叔叔……可字辈的,叫尚可教,是刚刚上任的徐州总兵。”
李中山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当然是因为周昌不在……周昌也在凤阳,那里的杂活更多,而且还得看着点刘进忠呢!
“什么呀,”尚淑英咯咯笑了起来,“中堂,你别见着姓尚的可字辈就说是我叔父辈。这个尚可教不是我家的人,他是前任温州总兵尚好仁的儿子。”
“尚好人?”李中山一愣,心想:这名字好奇怪啊!
尚淑英知道李中山误会了,所以笑着解释道:“好坏的好,仁义的仁……尚好仁。中堂,您怎么问起他了?”
“我们可能要和他打一仗。”李中山也不瞒她,“刚刚收到南京方面递来的塘报,这些日子岳乐的攻势很猛,已经接连攻占了仙鹤门、麒麟门、沧波门、高桥门、上方门。耿精忠派你哥尚之信带队出击了几次,都没有能占着岳乐的便宜。看着样子,南京外城除江东门以外所有的城门要不了多久就都会丢失了。
另外,杰书并没有在和州和我们纠缠,而是渡江拿下了采石矶,现在正在进攻太平府城当涂。
看来岳乐没有上当,如果我们不能来几下狠的给岳乐瞧一瞧,南京早晚会被围死!”
南京当然不怕围,可问题是现在守在南京的不是洪秀全啊!
耿精忠能有坚守十年的决心?搞不好被岳乐打得跪地请降了。为了带一带这个猪队友,李中山就只好在江北搞点大的,甚至可以渡过黄河,攻打黄河北岸的重镇徐州了。
而在研究徐州防御情况的时候,他就从罗家集的族长罗大为那里得知了徐州镇总兵的姓名……听着好像是尚淑英的叔父,没想到误会了。
想到这里,李中山又问了一句:“淑英,那你知道这个尚可教还能教好吗?能弃暗投明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投明状!
“能!”
尚淑英一听李中山的话,马上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于是好不犹豫地点点头,然后又走到李中山跟前跪倒下去,“中堂,您要信得过奴家,奴家可以亲赴徐州城替您说得尚可教。这尚可教虽然不是奴的叔父,但奴家和他既是辽东乡党,又都姓尚,向来是认得的。奴家也知道这尚可教的为人怯懦贪鄙,当年他和他爹在温州当总镇的时候,有一次就因为国姓爷打了来便望风而逃,父子二人都得了个革职革爵的处分。只是因为他们父子手里有兵,当时东南的情况又紧急,这才给了个留任。后来国姓爷兵败南都,他们父子才沾光复了官职爵位。他们父子二人连国姓爷都怕,何况中堂天威?
只要中堂可保尚可教一个世袭罔替的伯爵,再辅以大兵压境之势,他有什么理由不以礼来降?”
“一个伯爵没有问题,”李中山思索了一下,“另外,我再发兵打下宿州城,吓唬他一下可行?”
“行!”尚淑英笑道,“只要中堂打下宿州城,奴家就有把握带着尚可教和徐州镇官兵的家眷到符离集请降。”
李中山深深打量着尚淑英,沉吟道:“令尊因我父子而死,尚家也因我父子死了一半人,我还能信你?”
“能!”
尚淑英重重点头:“中堂觉得先父对大清忠不忠?”
“忠!”
李中山点点头。
尚可喜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对大清的忠心是没得说的。历史上的三藩之乱可没他参与,是他被儿子尚之信带着手下夺了兵权,尚藩才参与三藩之乱的。
而且尚可喜在广东滥杀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忠大清,要不然他大可以布仁义、施恩德,对沿海迁界阳奉阴违,暗中积攒实力以图大举。
那个吴三桂不就这样?搞得自己好像有“反贼收集癖”一样!
“可先父全族都被满清屠过……屠得只剩先父和两位伯父!”尚淑英一字一顿缓缓而道,“其实俺答公并不是奴家真正的大哥,他只是先父投奔大清后出生的老大。在他之前先父还有三子四女,全都在辽南镇覆灭时被满洲人屠尽。可即便如此,先父还不是死心塌地追随大清?而奴家也和先父一样,愿为大明粉身碎骨!”
“好!”李中山一拍大腿,然后伸手在尚淑英的手臂上搀扶了一把,扶着她站了起来,“淑英,这次说得尚可教来归就是你的投名状……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的姐姐李淑英,尚家就算跟随东王谋逆,也牵扯不到你了。你以后就安安稳稳当个北王妃!”
“谢中堂!”
尚淑英又要下跪叩头,李中山忙一把扶住他,笑道:“淑英姐,咱家又不是开朝廷的,哪有姐姐给弟弟下跪的?以后咱就是一家人,平礼相见就可以了。”
……
尚淑英在罗家集族长罗大为的安排下,乔装打扮成了个避难的地主婆,往徐州而去的次日。本来在凤阳城主持大局的周昌就带着好几千士气高昂的淮西团练,押着几百车兵粮,开到了淮北罗家集这边。
因为罗家集的围子里面已经挤满了李中山带着的骑兵,所以他就命令周昌把手下的淮西兵安排在围子外头扎营,然后将周昌请进了自己摆在围子内的中军,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后,李中山就笑着问:“培公,淮河南岸的情况怎么样?投靠咱们的人多吗?”
周昌欠身说道:“喇布一跑,满鞑子在凤阳的盘子就崩了,凤阳府下面的寿州、定远、怀远,泗州下面的五河县全都望风而降,这几个州县的豪强全都归顺了咱们……这些个州县加上凤阳县那可都是太祖龙兴之地啊!当地的豪强几乎都是淮西功臣的后裔,不少人还是穿着祖上留下的明朝官袍官帽,拿着明朝的印信来投的呢!”
李中山听了周昌的介绍,也哈哈大笑道:“这大明朝在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珍惜,一旦没有了,才知道明朝的好啊!看看,这祖上的官袍印信都不舍得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