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那两位小王妃还小呢,我不想让她们去掺和这些肮脏事儿。
就这样吧,将那些贵人都升为嫔,与太上皇的旧嫔妃杂居于东、西六宫之中。
然后把南宫收拾出来,等太上皇回京之后,让太上皇和钱皇后一起住南宫,周皇后带着太子住坤宁宫,剩下的嫔妃住东、西六宫。
太上皇想要哪个嫔妃侍寝,再随时征召就是了。”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就算王骥真心实意地迎归太上皇,至少也得过了年才能把仗打完,太上皇回到京城,怎么也得明年三月了。
到时候会试、殿试结束,王妃也生完了,咱们就可以专心陪太上皇斗智斗勇了。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
太上皇回京的第一年,是上皇派气势最盛的一年,也是我们最艰难的一年。
只要顶住了,后面上皇派的气势便会一年弱过一年。”
何宜好奇地问道:“现在看来,即便太上皇回京,上皇派也没什么口实借以向陛下发难吧?”
朱祁钰苦笑一声:“明年,我要开始削藩了,我还要动盐税。”
这话讲完之后,朱祁钰自己都止不住地叹气。
实在太难了,这皇帝真不好当,还不如亲王过得舒坦。
“削藩?”
“嗯,太祖制定的宗藩制度太不合理了,或者说太自私了,光想着老朱家怎么享受,却不管百姓的死活。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随着宗室数量越来越多,各大藩王手中的财富越来越夸张,大明早晚得走上不归路。
到时候养兵的钱都拿不出来,一个只有十万军队的小部落,就能把大明推翻。
别看现在大明可以压着周边这些异族随便打,到了王朝末年,一切都会还回去的。”
这话有些太超前了,何宜听了都挠头。
朱祁钰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好困啊,我要回家收菜去了,你在这里盯着吧。”
出了西阁,朱祁钰一边沿着汉白玉铺成的石阶往家走,一边胡思乱想,胡乱感叹:难怪越往后,大明的内阁权势越重呢。
疆域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光靠皇帝一个人玩命干活真不行。
也就是太祖朱元璋、太宗朱棣受得了这么个造法。
剩下的皇帝,都会忍不住将这些琐碎甩给内阁。
内阁这些精英,实在是太好用了。
自从彻底把内阁都换成自己人之后,朱祁钰操心程度只有原来的一两成。
至于将来会不会和内阁翻脸反目?朱祁钰自己也没把握。
按照嘉靖的经验来说,貌似不会。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朱祁钰自己早就打定了主意:在集权与长寿之间,我宁可选择长寿。
啥权力不权力的,人都死了,权力再大有毛用。
钱财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权力一样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像仁宗那样,当皇帝都不满一年,然后仅用两天时间就去见太祖太宗了,权力有什么用呢?权力能为仁宗换回寿命吗?
还有宣宗也是一样,号称英明神武好圣孙,结果比肥胖有足疾的仁宗还短命十年,想想都替他尴尬得慌。
至于朱祁钰的长寿方案,那自然是整日呼吸山中最新鲜的空气,饮用最清澈甘甜的泉水,沐浴最舒畅身心的温泉。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持恬淡闲适的心境,尽量少操心琐碎之事。
朱祁钰一直在身体力行这套理论,朝廷的事情,已经全部分配给了内阁、六部。自己只管偶尔就大政方针下达几道诏命。
家中之事,则完全分配给了十五位宠妃。宠妃们根据自己的特长,各司其职。有的管账目,有的管田庄和店铺,有的管针织女工,有的管胭脂水粉,还有的管房中之术和画画。
朱祁钰在家里就只负责当主心骨。
回到房中,由宠妃们服侍着脱了衣服,朱祁钰往床上一倒,就再也不动了。
林香玉像只小猫一样往朱祁钰怀里一钻,把锦被一蒙,也就不动了。
浅雪则坐到另一侧,一脸为难地问道:“夫君,钱皇后那边想要度僧,说是要为太上皇祈福,问您同不同意?”
“度多少?”
朱祁钰有气无力地问道。
“度三万。”
浅雪非常肯定地回道。
朱祁钰闻言都被逗笑了:“我就纳闷了,宣宗家里这些傻女人,信佛怎么都信魔怔了。
佛祖要真这么灵验,咱家太上皇又为何会到塞外遭那些大罪呢。
还度僧三万,这帮所谓的僧人,除了好吃懒做,坑蒙拐骗,还能做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情吗?
再说你要是真信佛祖,自己虔心修持也就罢了,你是不是僧人为什么非要别人去认定呢?”
浅雪笑道:“无所谓了,夫君别跟这帮贱人生闲气。反正咱们一家都是信道家的,跟太上皇这一家信佛的各过各的,互不相扰就是了。”
朱祁钰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浅雪又问道:“那到底批给钱皇后多少度僧名额呢?”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回道:“一个不给。堂堂皇后,不知道体恤百姓也就算了,还非要养那么一大帮蛀虫做什么。
不仅要回绝掉,而且如果钱皇后以后再这样整天就知道给百姓增加负担,那就赶紧送她上路吧,大明不需要一个这样的皇后。”
朱祁钰不得不庆幸,好在原来的王妃汪氏已经上路了,那一位比钱皇后还要迷信佛教。
也就是灭佛容易让皇帝莫名其妙地挂掉,所以朱祁钰才强忍住了冲动。
这时林香玉突然露出头来,对浅雪笑道:“这丫头,夫君好容易处理完政事,一回来你就惹他生气,得让夫君好好罚你才是。”
“嗯,确实该罚,等我想想应该给丫头上些什么新鲜手段。”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内阁重新组织了顺天府乡试。
这次的考场,被安排在了奉天殿与奉天门之间的广场上。
主考官、监考官全部都换了一遍。
但题目还是原来的题目。
朱祁钰也不怕考生趁着贡场火灾造成的混乱,有机会相互交流。
第317章 王越策论另辟蹊径 君臣阅卷谈笑风生
策论的题目还是那三个,相当的尖锐,该答不出来的考生还是答不出来。
一干重臣,除了忙得四脚朝天的工部尚书周忱,剩下的陈循、王文等人,全部来到了考场旁边,亲自盯着。
这帮掌权的文臣们也害怕了,不能再出意外了,再出意外彻底没办法交待了。
皇帝只是懒得操心,但不是不会发火的。
陈循和王文等人站在奉天门的台阶上,脸上写满了尴尬。
按正常的情理,紫禁城建的巍峨雄壮,就是为了让人一看就心生震撼与景仰。
但是现在奉天殿烧成了白地,皇帝还让考生们在奉天殿与奉天门之间的广场上答题。
这一大片废墟,让考生们看了,心里会怎么想呢。
乡试由两京十三省分别组织,选拔出的举人再进京统一参加会试。
北直隶的考生,全部来北京参加顺天府乡试。
应天府乡试、江西乡试,选出来的举人最厉害,在之后的会试中进士的人数最多。
顺天府乡试,后续产出进士的数量,只能算是一般般。
参加景泰元年这届顺天府乡试的考生,更是平平无奇。
但是,朱祁钰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大明威宁伯王越,北直隶大名府人,今年二十四岁,正好参加这届顺天府乡试。
好事多磨,这几日王越经历的也是有点多。先是见识到那三道奇葩策论题,然后又被贡院大火吓个够呛,如今又在广场上对着这座奉天殿废墟。
虽然王越还非常年轻,但是也看出来了,大明的朝堂一点都不平静。
表面看上去,都是波涛汹涌,各种怪事层出不穷。
这水面之下的暗流有多凶险,更让人不敢想象。
最最奇葩的是,自己连举人都还没有中,就得被迫站队了。
看看皇帝出的这三道策论吧,论麓川之役,论土木堡之变,论中兴大明、再创盛世。
论完之后,这个队也就站的明明白白的了。
更坑人的是,这些试卷都是会长期保存的。你想事后不认账,不承认你表达过某某观点?门都没有。
你在三道策论里表达了何种立场,几乎会跟绑定一辈子。
所以别看三个问题,寥寥几句话,但对答起来压力极大。
一天时间就要答完这三道策论,每道题答几百字可以,答几千字也可以,答上万字也可以。
王越经过了两天的深思熟虑,只用了一上午,就最先交卷,离开了考场。
到了下午,其余考生也陆续交卷。
然后礼部官员便熬夜誊写,封好之后,快马加鞭,送呈皇帝御览。
第二天中午,等朱祁钰出来视事的时候,何宜、岳正等人早已经将考卷整理了大半。
朱祁钰吩咐道:“你们继续阅卷吧,每个人都把考卷看一遍,把好的挑出来。”
说罢,朱祁钰便坐在软榻上发呆。
岳正便请示道:“陛下,评定的标准是什么?”
朱祁钰笑呵呵地回道:“文采出众,言之有物即可。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也不要求他们对朝政理解得多么深刻、多么全面。
处理朝政,里面的学问大了。中了进士只是开始,后面还得学上几十年呢。
其实很多门道,说实话,我这个当皇帝的都搞不明白。
就比如说治水,虽然听徐有贞讲了那么多次,我还是一头雾水。
你要让我亲自去治水,我保准干得一塌糊涂。
所以啊,现在阅卷,不是看考生有多么成熟高深的见解,而是看他们是不是可造之材。”
岳正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其实岳正也是真懂了,皇帝就是想选拔一批能明确站队皇帝一方,而且可培养可塑造的人才。
朱祁钰继续问道:“你们几个当年读书、考试,也很不容易吧?”
在坐的几位,何宜、岳正、徐正、黄鉴,都是二十多岁中进士的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