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死命喂马儿吃草,这是万世不移的真理。
谈好了抄家之事,朱祁钰便询问大臣们还有什么要讲的。
周忱率先开口,要求将另一位工部尚书调回北京。
工部的事情,已经多到周忱实在扛不住了。
而且当内阁学士、工部尚书的瘾也过了,周忱年已七十,就想着安安稳稳、轻轻松松地熬几年,便准备致仕了。
王文被周忱带动,也同样请求朱祁钰将另一位刑部尚书金濂调回北京。
刑部的事情也极为繁杂,还动不动就整出些疑难悬案,王文同样受不了了,想金濂赶紧回来分担压力。
相对来说,王文对主持都察院更加得心应手一些,刑狱之事,非其所长。
见重臣们如此谦让和谐,朱祁钰颇为欣慰地点点头。不仅命石璞与金濂回京,而且命在南方参赞军务的兵部侍郎侯等人也全部回京。
停顿了一下,朱祁钰又补充道:“命宁阳侯陈懋,与孙继宗、孙显宗,前往靖远伯军中效力。
我之前答应了,让靖远伯、宁阳侯一起去接太上皇回京。
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得做到。
再让大同总兵郭登准备好迎驾。上皇返京时,先在大同驻跸休整几日,然后经由紫禁关进京。”
陈循应承下来之后,有些好奇地向朱祁钰确认道:“之前也先态度坚决,拒绝送还太上皇。
如今陛下有把握令也先改变立场,将太上皇妥善送还?”
朱祁钰点点头:“此一时,彼一时。经过接近一年的封锁,也先所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就算也先不愿意送还太上皇,但他的部下未必不愿意换个活法。
也先不让位,我们不给他们朝贡权,他那些部下早晚扛不住的。
到时候部属造反成功,不仅会乖乖地将太上皇给我们送回来,而且还会将也先绑了,锁进囚车,给押到京城来。
如此一来,咱们君臣再立生擒也先之功,又值得大书特书一番了。”
众人闻言,尽皆欢喜。
大臣们对当今天子的军事能力和战略判断还是有信心的。既然皇帝说了能迎回太上皇,并将也先押来京城,那就一定会实现的。
想到曾经给朝野造成巨大压力的也先,即将以阶下囚的身份出现在京城百姓面前,众人心中更是无比畅快。
说到这里,周忱也问出一个疑问:“陛下,擒获也先之后该如何处置?要杀他吗?”
朱祁钰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打算,找个地方关着他的。如此一来,可以用也先来辖制瓦剌诸部。
也对瓦剌诸部,既没必要将其彻底覆灭,但也不能让他再重新统一。
最好是让也先诸子相互攻伐,内讧不断。
像当年三杨那样,发动亦集乃之战,攻灭阿台汗,帮瓦剌统一蒙古,是绝对要不得的。
蒙元这帮人杀又杀不完,赶又赶不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始终保持分裂,相互之间攻伐不断,而又全都有求于我大明。
咱们居中平衡,左右逢源。
然后开启互市,由朝廷控制。将其中利润,拿来充实府库。”
朱祁钰说完,又立即补充道:“而且要在蒙元诸部中大肆推广佛教,尤其是藏传佛教。
蒙元诸部的族人,只能留下一个男丁继承家业,剩下的儿子都要出家。而且出了家,就不能成婚,不能生育,终生住在寺庙里。
朝廷甚至可以集中建设寺庙给他们居住。总之,要用佛法去感化他们,从而消除他们对大明的威胁。”
这又是一个令众人面面相觑的怪招。尤其是这话从朱祁钰嘴里说出来,更让人觉得怪怪的。
毕竟谁都知道,当今皇帝极度讨厌佛教。
现在皇帝反而上赶着要大力推广佛教,这正常吗?
朱祁钰知道众人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便命众人各自散了。
到了下午,张永、王勤带着三百名少年来到齐王府。
朱祁钰在青云台前的广场上,亲自挑选了一番。
这些人小的七八岁,大的最多也就十一二岁。
从他们的眼神中,朱祁钰读出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很明显的是,因东南民变而遭殃的这些少年,更多的是不甘与迷茫。
而出自苗人部落的少年,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内心深处的仇恨,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从眼神中透露出来。
虽然这些仇恨的眼神都是一闪而过,在朱祁钰看过去时,苗人少年总是会低头掩饰。但毕竟都是十岁左右的少年,城府甚浅,根本就骗不过有心之人。
其实少年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掩饰并没有什么必要。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会仇视大明。皇帝知道,下令将这些人阉割的王骥知道,内廷的掌事太监们也知道。
但是内廷的太监们完全有信心,将这些少年全部驯服。
毕竟几十年来,内廷已经积累了无数经验。一批批的战俘被阉割之后送进宫中,不都被驯化得服服帖帖的吗。甚至这些人中还出现了郑和那样注定流芳千古的大太监。
谁会想的到,朱祁钰堂堂天子,行事竟会如此荒诞不经。别人都是极力驯化战俘,而朱祁钰却想着保留这种仇恨。
朱祁钰亲自将这三百人做了划分,苗人全部划到了张永掌管的惜薪司做苦工。
汉人中,大部分划到了王勤掌管的钟鼓司,只有一小部分划到了惜薪司。
还有五个人,则走了大运,被朱祁钰钦点,进入了内书堂读书。
第329章 天子内阁合谋抄家 选定特使规劝上皇
人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朱祁钰选择对这三百名小太监进行区别对待。
大部人进惜薪司做一等苦工,少部分人进钟鼓司做二等苦工,再有极个别的幸运儿进入内书堂读书。
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些小太监会心态失衡,做出些极端的事情来。
就不信这些小太监里没有喜宁那样的人。
安排完这些小太监,朱祁钰又将张永、王勤叫到跟前,吩咐了一番抄家事宜,然后便放众人离去。
当天,抄家行动便全面展开。
东厂提督舒良,带着锦衣卫负责抄家。
张永、阮昔负责清点财产,造册记录。
郝义、王勤负责全程严密监督。
朱祁钰把人分成三拨,各有职掌,以防有人中饱私囊。
虽然这些太监都是自己的亲信,但大体上还是分成两派的:王诚、舒良、张永、王勤这些王府出来的是一派。
整个王一系折腾了这么多年,最后剩给朱祁钰的,也就是这么四个小太监。
其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不可重用。
朱祁钰八岁封王,十岁之后入王府居住。
朱祁钰虽然可怜到连奶娘都没有,但是在入住王府之前,身边也是有太监侍候的。
像郝义和阮昔这种,都属是朱祁钰起家的太监,感情亲厚程度明显超过了王诚等人。
这两批亲信掺在一起,既相互配合,又相互监督,共同掌管内廷,如此一来,朱祁钰便能安安稳稳地在西郊遥控内廷了。
……
第二天下午,朱祁钰睡了个大大的午觉,才来到外面理政。
今天没有重臣过来,只有何宜带着中书舍人们在阁中处理奏本。
朱祁钰往软榻上一歪,然后把众人都叫了过来。
是时候给这些中书舍人们安排些重要差事了。
朱祁钰先问何宜:“行义,昨天查抄王振余党开始了,朝中有什么反应吗?”
何宜点点头,笑呵呵地回道:“还真有,刑科给事中林聪,劾户部侍郎、掌光禄寺事奈亨,以其奸邪小人,附王振得职,亚六卿,又夤缘入其子为中书。
并擅以御厨之物供应王振,且多行不法之事,请以党恶行诛。”
朱祁钰闻言有些无奈:“这对王振余党的弹劾来得也太快了吧。免官抄家还不行?好歹是一个侍郎,这林聪怎么还非要杀了人家呢?”
何宜回道:“去年,亨已老迈多病,却不肯致仕,而且怕别人说他老迈,还特意将白发染黑。
有厨役杜清窃笑之,亨怒挞杜清,并且构陷杜清,以奸赃之事下狱坐死。
亨之为人,阿附权贵、刚愎自用,稍有拂其意者,便动辄行攻讦构陷之事。
林聪以为,这种人杀个头完全不过分。”
朱祁钰点点头:“人品这么次,那我就没办法了。让刑部和都察院抄没家产,下狱论死吧。”
说罢,朱祁钰又笑着补充道:“这是一只大肥羊吧,抄了他的家,户部不得有几十万两的进项?”
何宜笑道:“陛下您制定的三年分批免税赋免徭役,还有实发百官俸禄并且五年内翻倍,给户部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好在这一年靠着在山西敲骨吸髓式地抄家,才总算熬过来了。
明年怎么过,还没有着落呢。
所以只要有增加进项的机会,户部只能选择抢着往上冲了。”
朱祁钰却云淡风轻地回道:“没事,明年也不用愁。山西远远没有压榨干净,而且明年我还可以打织造局的主意,让利给朝廷。
然后明年重新启动与南洋、西洋的贸易,这样后年就能见到收益。
两年内我也不打仗了,一切从简,总能把景泰朝前三年熬过去的。”
一旁默默听着的徐正,突然接话道:“彻底改革盐政,掌控大型铜矿、银矿,全面抑佛,此三者只要做成其中一项,圣上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朱祁钰诧异地看了徐正一眼,自家这些中书舍人里面还真是藏龙卧虎。盐政、采矿、抑佛,这三者我都想做,这个徐正算是把我的心思预测明白了。
但朱祁钰还是使劲摇了摇头:“这三项里,没有一件是容易的。我想来想去,也就是开矿铸钱,相对来说还比较容易。
至于抑佛,以什么借口发起呢?历史上灭佛的皇帝,结局可都不怎么好。”
徐正闻言,壮着胆子回道:“圣上可以选择局部灭佛。山西的佛门,恐怕对边事也没少参与。
圣上可以选择从山西入手,之后再扩大范围,将北直隶佛门的奢靡之风顺势灭掉。
改尊禅宗与苦行之僧,至于那些躺在民脂民膏上吸血的恶僧,送往蒙元与乌思藏诸部即可。”
朱祁钰点点头:“徐爱卿的提议,我记下了,回头我得好好想一想。”
何宜为了岔开话题,继续问道:“陛下,现在应该定下去迎接太上皇的人选了吧,毕竟太上皇抵京之前,就应该草拟好诏书,先行送达京城。”
朱祁钰再度点点头,这话说的没毛病。得让自己的亲信文臣去迎接太上皇,并在归途之中说服太上皇下罪己诏,答应正式禅位,退为恭让皇帝。
派去的文臣不仅得是自己的亲信,而且还得有口才、善机辩,能说服太上皇;同时又得文笔好,能草拟出得体的诏书。
另外最重要的是,此人得刚正不阿、气质超群。
因为不仅是要面对太上皇本人,而且还有他身边的陈懋、孙继宗等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