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小股的叛军,汇聚到一起,将老齐王府、中府草场给点燃了。
石亨刚包围老齐王府时,以为皇帝在里面,于是自作聪明,命将士从中府草场搬来干草,在王府外面堆了个满满当当。
如今被小股叛军这么一点,火势很快便难以控制。
中府草场与老齐王府之间,是内廷的礼仪房。礼部为皇帝选的三百秀女都住在这里。
好巧不巧,这几股叛军都是些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
反正这次大家都不可能活命了,那还怕啥?
三百秀女,全部香消玉殒。
同时遇难的,还有辅圣夫人蔺氏,佐圣夫人李氏,荣善夫人项氏。
老齐王府和中府草场的大火被东风一吹,滚滚浓烟飘进了紫禁城中。在三大殿台基上的孙太后和朱祁镇正好遭了殃,被浓烟熏得头发晕,眼发黑。
朱祁镇还稍微好一点点,孙太后经历了几次火灾,早已经有了心理阴影。见火势越来越大,便下定决心要跑。
往南跑肯定不行,南边数千人都杀红眼了;往东跑也不行,就是东边在着火。
往北跑也不行,玄武门方向早杀成了一团。
只能往西北方向,跑回最角落上的英华殿了。
朱祁镇心态也早崩溃了,如今只想保命。于是在兴安、陈祥、哈铭和数十名锦衣卫的保护下,朱祁镇和孙太后相互搀扶,从北侧下了三大殿的台基,撤往英华殿。
之前曹睿将宫人全部关在了御园中,如今玄武门方向打成了一片,宫人们早已四散逃窜。
不止孙太后看好英华殿,宫人们也都看好英华殿。等孙太后、朱祁镇进入英华殿院门里,只见院中早已经挤满了宫人。
到了此时,朱祁钰的提前布局又生效了:西六宫、西五所都被朱祁钰拆了,整个英华殿周边空荡荡,没有藏身之处,所以宫人若是往西面逃,那就别无选择,只能往英华殿里钻了。
孙太后、朱祁镇先在兴安、陈祥的保护下,硬挤了进去,然后再由锦衣卫奋力将宫人向外驱赶。
但是紫禁城中血流成河,大家眼看都要没命了,皇帝和太后的命令也就不大好使了。
此时已经法不责众了,孙太后和朱祁镇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更不要说惩罚宫人了。
锦衣卫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所以锦衣卫暂时被冲散了,孙太后、朱祁镇身边只剩下兴安、陈祥硬拽在一起。
四人挤了半晌,好容易快挤到正殿的台阶处了,猛的却听到孙太后一声惨叫,然后双脚一软、身体一歪,便倒了下去。
但人挤人,又实在倒不下去。
原来是两个小太监张本、张庆挤过来,趁人不防,拿剪刀狠狠捅了孙太后好几下。
之前由于张敏揭发了金英指使尚膳监小太监毒害皇子案,被孙太后授意兴安报复,最终张敏被折磨致死。
再加上张本兄弟是福建民变中遭受牵连,被强行阉割送进宫中的,本来怨气就极大。
如今兄弟又被害死,张本、张庆满心愤恨,却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报仇。
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赶上了今天这样的千载难逢之良机。
最重要的是,今天紫禁城中一大早发生兵变,相当多的宫人都有暗藏剪刀等利器防身壮胆,张本、张庆兄弟也不例外,每人袖中都藏了一把剪刀。
而曹睿之前在将宫人集中关押于御园时,压根就没有搜身。宫人身上藏把剪刀锤子的,曹睿根本就不在意。
所以种种巧合之下,孙太后遭到小太监报复,挨了好几剪刀。
张本、张庆还很机灵,在混乱中扯过些别人的衣襟,捂在了脸上,然后才开始行刺。
这下好了,事发时又混乱又突然,事发后朱祁镇与兴安都忙着关心孙太后的伤情,早忘了追查凶手这回事了。
至于陈祥,看到了也会当作没看见。
足足闹了有一顿饭的功夫,锦衣卫才将宫人驱赶出了大半,然后回到朱祁镇身边,保卫着朱祁镇、孙太后进入了殿内。
再将殿内宫人赶出去,等孙太后被安置到内室床上时,鲜血已将上衣染红了大半。
这个时候去寻太医也不现实,好在陈祥略通医术,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替孙太后包扎止了血。
万幸孙太后伤势虽重,却并不致命,一行人就守在殿中硬挨。
朱祁镇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灰败颓丧。没想到啊,这么简单就输了,甚至都没有对弟弟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一切就都结束了。
自从骁骑营入城开始,一切便都是秋风扫落叶了。
原来这就是皇权啊,太上皇帝想造现任皇帝的反,都如此艰难。若是藩王、勋贵、武将造反,岂不是难如登天了?
整个战事,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方才逐渐停息。
城外的石亨、刘永诚拼到两败俱伤之后,朵颜卫发动了冲锋。
除了石亨被活捉外,其余人全部战死。
刘永诚虽然有能力有军功,但是他永远都不会真心归附。
对于无论如何都捂不热、养不熟的人,朱祁钰选择了让他们体面战死,作为最后的尊重。
至于石亨为何被活捉?那也只因为活着被拉去凌迟,才是最大的悲剧。
紫禁城中,五千天策卫有序进入、收拾残局。
曹吉祥与曹钦兄弟全部战死。
文臣全部遇难,勋贵全部战死。
藩王大半受伤,多人不幸遇难。
所有藩王护卫、家丁、门客、死士全部‘战死’,无一幸免。
然后骁骑营负责全城戒严,朵颜卫负责在城外巡视,不准任何人进出京师。
神机营、营州卫负责扫荡城中漏网之鱼。
兵变结束,政变却远未结束,真正的大变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463章 皇帝得子温情善后 郝义自专暴力
太阳落山之后,天气突变,竟然下起雨来。
合欢殿中,朱祁钰歪在软榻上,
今天能如此顺利,除了缜密的部署,运气也是真心不错。
一旦节奏对了,一顺百顺。
上午的时候,朱祁钰又喜得一位皇子。这下连朱祁钰为何不在城中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以后实录中就这样写:
六月三十日,上至城中,准备明日宴请藩王。晚间,宠妃难产,上不得已,急驰回府。七月一日,城中兵变,上天庇佑,皇帝侥幸逃过一劫,调兵成功平叛。
两人将文书堆到榻上,对林香玉笑道:“颦儿你霸占夫君大半天了,赶紧从夫君身上下来,该轮到我们侍寝了。”
朱祁钰抢先关切道:“有没有被雨淋到,赶紧到寡人怀里来暖一暖。”
待浅雪、素汐褪尽衣衫,林香玉便主动将朱小钰让了出来。
浅雪笑问道:“夫君的后宫如此和谐,是不是古往今来独一份了?今天恭让皇帝的嫔妃死了二十多号,可怜巴巴的就剩下了十个人。”
林香玉急忙问道:“咱们的人没事吧?”
浅雪点点头:“还好,周皇后到底给面子了,选择将咱们的人放在了最后。等阮昔他们冲进去的时候,那七个人已经被勒的快断气了。
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给救回来了。我们当年送给恭让皇帝的侍妾,如今就剩下这七个了。
再加上钱皇后、周皇后、万宸妃,恭让皇帝一共还有十个女人。”
朱祁钰苦笑一声:“剩下的这十个女人,会分成三方势力,周皇后是一方,钱皇后、万宸妃是一方,剩下的七个人是一方。
我的大兄啊,他的后宫要上演三足鼎立了。”
浅雪问道:“夫君要废后吗?”
朱祁钰点点头:“我会将钱皇后废为普通妃子,将万宸妃由皇贵妃降为贵妃。至于周皇后,废不废由大兄和群臣们商量着决定吧。毕竟是太子生母,我不想去乱掺和,最后反而落一身不是。”
“那夫君要废太后吗?”
朱祁钰冷笑道:“那肯定的啊,你们觉得戾妃如何?
宣庙戾妃,死后和大兄一起葬在孝陵边上,让他们好好去和太祖聊一聊土木堡之变。”
“不让孙氏与宣庙合葬了?”
“都成戾妃了,还合葬做什么。当年宣庙的妃嫔,被孙氏一口气全部殉葬了。所以宣庙有那么多女人陪着,不用戾妃也够了。”
浅雪又问道:“孙氏可惨了,如今又被小太监趁乱捅伤,在英华殿中煎熬了大半天。直到傍晚,阮昔才找了个民间名医去救治孙氏。”
“民间名医?太医呢?”
浅雪笑道:“太医被杀绝了。其他的衙门都没事,就礼部和太医院最惨,基本都被杀绝了。
只有都察院死了一个右都御史寇深,算是重臣。剩下的都是些中下级的小官了。”
“那勋贵呢?”
浅雪笑道:“如夫君所愿,有些勋贵见风声不对,又半路跑回家去了。
但是侯爵全都进了皇城,被一锅端走了。
还有一小半的伯爵,也都交待在了紫禁城中。”
这时素汐将一堆圣旨、诏命捧过来:“夫君您看看,这是恭让皇帝的复辟圣旨,邹干代为起草的,混乱中为锦衣卫指挥卢忠、逯杲抢得,进献了上来。
还有这一堆是礼部以正统皇帝的名义起草,晓谕城中亲贵的诏命,被肃王、周王、沈王、蜀王等未参加叛乱的藩王,以及文信侯、常德公主驸马等勋贵外戚所得,都纷纷缴纳了上来。”
朱祁钰取过复辟圣旨细看一遍,不禁揶揄道:“礼部这些人可真够恨我的,复辟就复辟吧,还非要将我废为王,将你们全部送去浣衣局做粗使贱婢。
幸亏是咱们赢了,不然你们现在已经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了。
你看我就没大兄这么狠,作为胜利者,我会对大兄一家表现的温情脉脉、感人至深。
话说大兄现在在哪里猫着呢?”
浅雪回道:“恭让皇帝在英华殿呢,天策卫将英华殿围得水泄不通。孙氏和恭让皇帝,还有兴安、陈祥、哈铭带着数十名锦衣卫守在里面。”
“什么?郝义和阮昔怎么搞的,哈铭和那些锦衣卫还活着呢?”
“夫君莫生气,奴家懂了,明天一早便让郝义和阮昔处理明白。”
“还有兴安,送去锦衣卫诏狱,严刑审讯,但不能让他死了。告诉锦衣卫,若是兴安死了,让刘敬和逯杲抵命。
让陈祥保护着大兄,明天一早回南宫去。
还有,将参与叛乱的藩王全部关押在诸王馆,将未参与叛乱的藩王安置在十王府。他们来了,轻易就别想再回去了,这一次,我要趁机搞定宗藩改革。”
浅雪闻言叹道:“参与叛乱的有数万人之多,最后竟然就只剩下了百十号人。”
朱祁钰摇摇头:“你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在京城之中叛乱,是一定要死的。若是心慈手软,此例一开,祸患无穷。
到时候人人都要在京城里舞刀弄枪,耍上一耍。反正失败了又不会死,不耍白不耍。咱的日子也就不用再安生过下去了。
而且这种局,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布一回。
没完没了地搞钓鱼手段,太损伤自己威望了。一次还能遮掩住,次数多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那就成笑话了。
好了,京师戒严三天,明天开始抄家,勋贵、武将、文臣的家产归朝廷;太监、锦衣卫、僧人的家产归咱们。
三天后命重臣来参加小朝会,商量废太后、废皇后、废恭让皇帝、废太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