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点点头:“行吧,有时间让这个王琰过来,我亲自面试一下。”
素汐又拿起了一封奏本。
朱祁钰见状又开始捂头了。
素汐念道:“彭城伯张瑾封王于江西道,命家人市货帛载马船以归。校尉得之,遂下狱刑部,论当充军边远。”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不是,刑部是要把彭城伯充军,还是要将彭城伯的犯事家人充军?”
素汐回道:“是要将彭城伯张瑾充军流放。”
朱祁钰无语了:“我又不懂了,彭城伯张瑾被派去江西代表朝廷册封郡王了,回来的时候顺带稍了货帛倒卖。
然后就这么点坏事情,刑部就要把彭城伯充军流放?
张瑾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刑部不知道吗?他们怎么比我还不念旧情呢?”
素汐无奈地摊摊手:“刑部左侍郎薛,就是如此刚直,那能怎么办呢。”
“哎,行吧,告诉刑部先缓一缓,我回头再处理。”
素汐又拿起一封奏本,还要念。
吓得朱祁钰连连摆手:“我的亲娘子,别念了,别念了,我不想再听了。服侍我更衣吧,咱们到湖边散散步,然后去见安南使臣。”
于是几人起身,穿戴整齐,围着玉泉湖转了两圈,然后又悠哉悠哉溜达到了青云阁。
朱祁钰带着宠妃们歪在软榻上看风景,而安国使臣程真正好已经到了甘泉门外。
程真已经在京城呆了一个多月,但因为大明朝局动荡不堪,一直未获宣召。
今天突然获得皇帝亲自召见,倒让程真十分忐忑:皇帝清算三杨,意图收复交趾,这在京城几乎就是已经公开,毫不掩饰的事情了。这趟差事,算是难办到家了。
与紫禁城的金碧辉煌不同,齐王府的外墙青砖古朴、风格迥异。
光看看眼前的王府,和脚下的齐国大道,程真就看得出来当今天子和原来的大明皇帝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程真正踌躇之际,何宜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怠慢贵使了,鄙人何宜,奉皇命迎贵使入阁。”
程真闻言一惊,这一个多月以来,京城的人物程真也了解了个大差不差。眼前这位右春坊大学士,可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文臣之一。
程真连忙躬身行礼:“原来是大学士亲迎,下官惶恐。”
何宜客套几句,笑呵呵地陪着程真进入甘泉宫中,一路观赏景。待走到观心亭,程真不出意外,也停了下来,点看湖光山色。
程真好奇地问道:“难道大明天子一直都在这里召见臣子?山中有泉,山顶有阁,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白玉楼台,点缀其间。
这不像是治政之所,倒似那道家缥缈仙宫。
下官久居偏僻小国,从未想过皇帝还能住在这样地方。”
何宜笑道:“大明天子历来都是居住紫禁城的,当今圣上是唯一的特例。一会见了圣上,贵使还需小心应对才是。”
程真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块美玉,便往何宜手里塞:“下官鄙陋,还请大学士提点一二。”
何宜非常坚决地拒绝了:“贵使请恕在下从不受人礼物,不过倒可以为贵使讲解一二。
您在京师一月,对圣上也应该有所耳闻。
圣上以汉天子自居,推崇道家,好以黄老之学治国,处处师法我大汉孝文皇帝。
交趾乃是汉土,圣上是一定会收复的,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贵使不必心存侥幸了。
但是圣上愿意封如今的安南国主为大明亲王,世袭罔替,予以优待。我劝贵使还是多替安南国主要些好处,才是上策。
圣上的军事能力,绝对超出贵使的预期。瓦剌首领也先最初也不信这话,只用了一年时间,他现在正被刑部软禁着呢。
希望安南国主不要有和也先作伴的那一天才好。”
程真回道:“宣德初年,大明可是在安南损兵折将,丧师辱国。宣庙大皇帝是举世公认的英明神武之君王,尚且无力回天。
难道当今天子竟然还能胜过宣庙大皇帝吗?”
听到这话,何宜便摇摇头,把嘴闭上了。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非说宣庙是盛世明君,那还劝你干啥呢。
在大一统王朝前期搞四处弃地的盛世明君,不说亘古未有吧,反正也挺少见的。
何宜作了个请的手势,非常客气地引着程真进入青云阁,来到三楼。
程真行过大礼,低着头,不敢仰示。
朱祁钰笑道:“今日请贵使来,不过是随便聊聊,贵使不必拘束,请随意些。”
听到这话,程真才壮着胆子抬头扫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眼前的皇帝,一身白衣,简朴淡雅、潇洒俊逸,倒颇有些仙风道骨。
最重要的是,皇帝身旁还有四位倾国倾城的少女,其中还有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让程真差点以为自己看眼了。
朱祁钰命程真就坐喝茶,又讲述了一番风土人情。然后方才进入正题:“朕请贵使来,是通知贵国,我大明即将兴兵收复交趾。
请贵使回去通知国主,若愿与大明谈判,可亲自动身前来,或派出全权特使。
贵国还有明年一整年的时间,到了后年,也就是景泰四年,大明就要武力收复交趾了。”
程真都听愣了:“圣上,安南黎朝是大明朝廷正式承认的藩属国,圣上怎可无缘无故兴兵讨伐?”
朱祁钰回到:“宣庙继位之时,奸相三杨当道,蒙蔽了圣聪。如今三杨已被清算,他们当年做出的卖国决定,自然便不算了。
再说大明承认的是安南陈朝,是黎利弑杀安南国王陈嵩,篡位自立。
如今我大明已经灭除奸佞,自然要拨乱反正,收复交趾。”
程真还要反驳,朱祁钰摆摆手:“朕意已决,一定要收复交趾,贵使多言无益。你若非要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可以去找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
程真闻言,不再执着于这些法理之争,而是好奇地问道:“圣上将进攻安南的意图,和发起战事的时间都讲得如此清楚,难道就不怕安南提前做好战备,从而让明军寸步难行,再度重复宣德朝的失败吗?”
第484章 三国战略五路围攻 荒唐皇帝和盘
朱祁钰闻言笑道:“不仅如此,具体的战略布署,我也可以讲给贵使。
我堂堂大明天子,不用阴谋。我就明着将战略布署告诉你,你们回去准备吧。
你们觉得朕的军事能力比不过宣庙,是你们的自由,到时候打过之后自见分晓。”
程真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拱手请曰:“下臣愿闻其详。”
朱祁钰笑道:“第一,你们要将五年前擒获的前任占城国王摩诃贲该交给大明。
我得到摩诃贲该之后,以摩诃贲该的名义,号召现任占城国王摩诃贵由与大明同时出兵,对交趾进行南北夹击。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交出摩诃贲该,或者直接将摩诃贲该弄死。
但如此一来,我就有了讨伐交趾的正当理由,倒不用再为宣庙给我埋下的法理问题头疼了。
而且摩诃贲该死了,占城国民只会与我大明更加同仇敌忾,我依然可以联合占城国,对交趾进行南北夹击。
第二,你们前任国主黎元龙有四个儿子,现在是其三子黎浚在位,但黎浚才十一岁,现在是宣慈太后摄政。
主少国疑,你们国内政局,充满了隐患。
黎元龙的长子黎宜民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最终却被废黜,降为谅山王。
就算朕不去派人挑拨,用不了几年,黎宜民也会发动兵变,杀掉黎浚和宣慈太后的。
还有黎元龙的第二子、第四子,也都是不安定的隐患。
我明告诉你,我要去拉拢他们,分化黎氏了。你们也可以提前去把他们三个杀了,那样一来,不用朕派兵攻打,交趾直接就陷入内乱了。
第三,朕会分三路大军,从云南、广西、广东步步为营,进行讨伐。同时,交趾南面的占城国,西面的澜沧国,都会出兵。
我把战略布署告诉你们,是希望你们从现在起就全国动员,整顿军备,修筑城堡工事。
以安南的人口,若是这么折腾上两三年,我想用不着大明出兵,你们自己就被拖垮了吧。”
程真听完,脸色都变了。若是皇帝真能调得动占城、澜沧两国,那还打什么啊。
一个实力强盛的大国,都未必抗得住三线作战。你让区区安南国,去抗大明、澜沧、占城的三面围攻?
而且大明虽说只算了一面,但却又分成了三路大军,若是每支大军五六万,那让人怎么面对?
再者如果明军不像宣德时期那般急躁,而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光是顶在防线上不动,对拼国力消耗,安南也受不住啊,结局只能坐吃山空,直到崩溃。
程真虽然是安南人,但也是知道长平之战的啊。
赵国廉颇就是魔怔了一般守住防线不动,结果发生了最悲剧的事情:大军还在,粮食吃没了。
看眼前大明皇帝的态度,明显就是要复刻秦国这一套战略:北面三路大军压境,给安南造成巨大的军事压力,并牵制住安南的主力。
双方一共二十多万大军就堵在防线上对耗国力。
西面澜沧国、南面占城国则是趁安南军力空虚,真的发动进攻。
而且安南国内还有国王的三个兄弟想着取而代之。
只要眼前的皇帝真能实现这一战略,那结果就很明显了,必然是秋风打落叶,灭国也只在顷刻之间。
关键是,皇帝此举乃是阳谋。就这样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行事。
要破解皇帝的阳谋?反正程真自己是不考虑了,还是回去一五一十地禀报国王和太后,让他们同文武重臣头疼去吧。
于是程真又问道:“敢问圣上,若安南国王愿意归顺,有何优待?”
朱祁钰回道:“我在琼州划一郡之地,册封黎浚为亲王,世袭罔替。我还可以许其一女嫁与皇子为妃。
别的要求也可以谈,只要在合理范围之内的,朕都可以考虑。
朕的许诺,在战争开始之前,都有效。”
程真闻言,梗着脖子问道:“微臣斗胆,敢问若是国主要求将女儿嫁与大明太子做太子正妃,又当如何?”
朱祁钰闻言,陷入了沉默。
愣了半晌,朱祁钰方才慎重地回道:“嫁给太子朱见深可以,至于太子正妃,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但是还需要安南国主派全权特使前来商谈。
最好,还是安南国主能够亲自来京师一趟。你放心,朕堂堂大明天子,绝对会保证安南国主的安全,更不会扣留要挟的。”
程真点点头,对皇帝这话倒并不怀疑。这一个月来,程真在京师四处闲逛,打探消息,别的不说,眼前这位皇帝极守信用,可谓有口皆碑。
提起皇帝的信誉,所有人都是交口称赞。即使是政敌,也从来没有拿皇帝的信誉说事的。
于是程真起身奏道:“下臣想立即返回安南,向国主奏报,还请圣上允准。”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不过大明不再接受安南朝贡,贵使可将带来的贡物原样带回。
另外朕有回礼带给安南国王,并不会让贵使空手而归。
行义,替朕送送贵使。”
程真行了大礼,跟着何宜离开了。
又走到观心亭处,程真再次坐了下来。
何宜笑道:“贵使感觉如何?”
程真忧心忡忡地叹道:“大明四处动乱的局面终于要结束了啊。下官恍惚间,竟然有了要重回永乐盛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