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儿忽答要求带着怡王入东胜城修整,守将一想,因为最近在大兴土木,加固城防,所以城中足足有八万守军。
如今火儿忽答敢带着一千人入城,只要他脑袋没有进水,肯定是不敢在城中有所异谋的。
然后火儿忽答借怡王生病发烧之机,在城中滞留了足足十天。
守将开始几天防备非常严密,但火儿忽答老老实实待了十天,守将见整个朝贡使团都规规矩矩、彬彬有礼,也就放松了警惕。
到了第十一天凌晨,火儿忽答带着使团一千勇士,趁天黑袭击城门守军,然后打开了城门。
悄然而至的瓦剌三万主力骑兵一拥而入,城内明军大溃,最终阵亡四万有余。”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三万主力骑兵?火儿忽答哪来的三万骑兵?”
浅雪摊摊手:“亦力把里、东察合台,甚至帖木儿帝国、金帐汗国都有可能在背后援助火儿忽答。
毕竟夫君在甘肃大幅增兵的行为,把那些国家都吓住了。”
“哎呀,好冷啊!”
朱祁钰身子一倒,又躺回到了被窝里,一边搂着美人取暖,一边叹息道:“明军有个赖毛病,就是不爱侦察。
阳和口、鹞儿岭、土木堡,连续三战,都是被也先成功伏击,他们根本就不侦察,更不长记性,不吸取教训,也真是奇怪。
还有宣德朝在安南打的那几仗也是一样,就是死活不侦察,就是连续不断地被伏击。
这次又是,不侦察,让人家三万骑兵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城下。
真是咄咄怪事,令人费解!”
浅雪问道:“事已如此,那接下来怎么办?”
“火儿忽答杀到哪里了?”
“拿下东胜之后,火儿忽答全取城中粮草辎重,顺势东进,破阳和口,绕过大同,直奔紫荆关而来。
以瓦剌骑兵的行进速度,现在差不多已经到达紫荆关了。明天应该就会有详细军报传来。”
朱祁钰点点头:“让练纲将消息立即登报,增发一期。下午就遍传于京师,命百姓囤积至少十日粮米,准备应对瓦剌再次兵围京师吧。”
浅雪吃惊地问道:“还要重演上次的京师保卫战?夫君,咱们现在可是住在玉泉山呢。”
朱祁钰笑道:“别紧张,我就是吓唬吓唬京城的百姓。
这就是人的下贱心理,如果不吓唬吓唬他们,我灭掉火儿忽答之后,他们就会觉得稀松平常,根本就不会感恩,更不会轻易认同我的废帝主张。
只有他们的切身利益受到严重威胁,才会为恭让皇帝的勾结瓦剌、兴兵作乱感到愤怒。
唯有如此,我才能在众望所归之中废掉恭让皇帝。
把火儿忽答诱进山西腹地,更方便我将其围而歼之。
你放心吧,在紫荆关前,火儿忽答会收到我精心为其准备的礼物,那可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保准他会被感动得泪如雨下。”
浅雪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问道:“夫君别卖关子,赶紧透露透露。”
朱祁钰笑道:“去年十月,远征安南的两万营州卫、两万神机营将士,已经在刘昌的带领下班师了。
但他们没回京城,而是秘密进驻了紫荆关。
别的地方,或许不大好保密。但是紫荆关嘛,属保定府,这当年就是营州卫的大本营,他们盘踞于保定府多年,属于根深蒂固的地头蛇了。
只要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以赴,还是能做到密不透风的。”
浅雪闻言赞道:“夫君您想的也太长远了吧,收复安南之后,您让一万骁骑营、一万朵颜卫先行班师回朝,加强京城的防御力量。
然后再秘调两万营州卫、两万神机营进驻紫荆关,借营州卫在保定府多年的经营,令其全力防范消息走漏。
此外您应该还对兵部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防止消息泄漏。恭让皇帝一派,已经没什么高官了,即使钻山打洞得搜集情报,最多就是得到个似是而非的模糊结论,比如营州卫、神机营已经班师,但他们刚开拔到了南京,并在南京暂时扎营整编。
这真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恭让皇帝和火儿忽答心里还正美着呢,却不知已经一步步落入了夫君为他们编织的天罗地网里。”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最后一次搞阴谋诡计了。废完帝,灭完瓦剌,后面就是先光明正大之道了。
不过这个火儿忽答能力不错,倒真是虎父无犬子。
可惜啊,我得送他上路了。”
讲明白原委之后,浅雪、素汐分别俯身下去,亲亲揉揉之后,方才蹦蹦跳跳出去传旨了。只是一到灵玉宫大门口,两人就换上了一副悲悲切切、忧心忡忡的表情。
做戏就要做全套。成竹在胸的模样,是绝对要不得的。
到了下午,练纲就将报纸发布了出去。这份报纸就一千多字,直接像发传单一样散播得满京城都是。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土木堡之变、京师保卫战的痛苦回忆,又重新涌上了京城百姓的心头。
与此同时,先一步得到消息的内阁、六部重臣,整整齐齐地赶到了甘泉宫,要求面见皇帝。
朱祁钰不情不愿地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
上了三楼,歪在软榻上,远眺万寿山、昆明湖,朱祁钰第一句话便是:“哎,时光荏苒,又是一年荷开。再过半个月,寡人带着众位爱卿游湖去吧。
我们齐王府新打造了一艘楼船,那是相当精美,我也装一回文人雅士。”
果然不出所料,廖庄站出来劝谏道:“陛下,东胜城阵亡了近五万明军,瓦剌不日将大兵压境,您为何还有心情游湖?”
朱祁钰好奇地反问道:“不游湖怎么办,反正你们这些大元的忠臣义士早晚要把寡人给卖了,我索性便逍遥一天是一天吧。
就比如你们礼部,我想知道火儿忽答是怎么拿到你们礼部的批文,许其带一千人进京朝贡的?”
廖庄牙一咬,梗着脖子回道:“那都是火儿忽答伪造的。”
朱祁钰点点头:“爱卿说的对,爱卿说的都对,非常好,非常好。”
不与死人抬杠,朱祁钰这点气度和涵养还是有的。
这时候王文站出来替皇帝诘问道:“礼部、鸿胪寺的批文是伪造的,那火儿忽答手中的恭让皇帝御赐金刀也是伪造的吗?”
廖庄依旧嘴硬:“我又没亲眼看过,哪里知道。就算不是伪造的,也可能是宵小之辈从南宫盗走的呢。”
王文回道:“好啊,阮浪等重华宫宫人都在锦衣卫诏狱关着呢,审一审就都明白了。
再说了,除此之外,火儿忽答手中还有恭让皇帝命其陪怡王入京觐见的亲笔诏书,这总不是伪造的了吧?”
廖庄冷笑道:“诏书何在?请您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啊。如果没有证据,那可就是凭空污蔑了。”
以廖庄的预计,只要火儿忽答脑筋正常,事后应该已经将诏书烧毁了。这样恭让皇帝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别人根本就拿他没有办法。
第571章 群情汹涌舆论已成 顺势而为收紧
廖庄算不到的是,并非只有大明的皇宫会被渗透成筛子一般,瓦剌内部也没好到哪里去。
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谍影重重,不是一个礼部侍郎能够看得清的。
王文不知道皇帝的全部计划,还要与廖庄继续争辩,朱祁钰站起身,摆摆手:“好了,就这样吧,寡人累了。
等火儿忽答兵临城下,你们便把寡人绑了,去迎恭让皇帝复辟即可。”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朱祁钰便快步下楼,回家去了。
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两句,如果不走快点,大臣们还得被迫下跪表忠心,朱祁钰还是很体恤大臣们的。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流了一会,便也陆续离开了。走的时候,大家纷纷和廖庄拉开距离,彻底孤立了恭让皇帝这最后的忠臣。
嗅觉敏锐的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次恭让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皇帝最后那句话并非仅仅是在赌气,更有可能是暗示这次真的要废帝了。
皇帝只是露了个面,军事上的细节还没有聊,就又赌气离开了。
但大臣们都安心了,因为皇帝对瓦剌的入侵并不着急。
依靠过去四年的战绩,皇帝已经建立起了极高的军事威望。既然皇帝不慌不忙,那就说明没有大问题,大家也就不用慌了,回去各司其职便好。
第二天,整个京城上下都动了起来。
京兆尹黄溥、司礼监掌印太监王诚指挥着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进行全城动员。给贫苦老弱发放口粮与铜钱,临时编录城中壮丁以备随时支援守城,抓捕城中间谍,从通州仓运输更多粮米入城以平抑物价,等等一系列备战措施,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因为四年前已经有了一次成功的京师保卫战,而且这次情况比上次好多了,百姓倒也没有过于慌乱。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是恭让皇帝把敌人引到这儿来的。
虽然大家嘴上没说,但心里已经极为不满了。更何况恭让皇帝还定了火儿忽答的女儿为皇太子侧妃,两人是儿女亲家,这下想洗都洗不干净了。
另外还有恭让皇帝竟然在瓦剌留下了私生子,当今天子好心将其册封为怡王,结果一转眼的功夫,怡王就被火儿忽答当成了进攻大明的工具,用他骗开了东胜的城门,致使东胜失陷,近五万守军阵亡。
这越看就越像当年土木堡之变后,恭让皇帝叫门事件的重演。
朱祁钰等了四年时间,百姓心中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土木堡之变、京师保卫战、京城兵变、巫蛊之祸、东胜陷城,四年五乱,已经把京城百姓彻底搞烦了。
不论是原来的中立派,还是一直倾向于恭让皇帝才是正统的百姓,都开始希望能赶紧彻底结束这一切,安安静静过日子了。
到了下午,练纲再次增发了一期报纸,通告了最新战况:火儿忽答的骑兵已经抵达蔚州,很快就要开始进攻紫荆关了。
一提到蔚州,百姓更膈应了。这蔚州是王振的老家,当年恭让皇帝率大军都已经走到蔚州了,只要再加把劲,急行军进入紫荆关,根本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结果大军非要掉头回去,经宣府北上,再往东奔居庸关。最后在土木堡被也先主力给追上了。
所以后面这一系列动乱,都是作出来的。
天怒人怨、群情激愤之时,往往就会下雨。
傍晚时分,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不多时,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朱祁钰靠在软榻上,盖着厚厚的被,被窝里一左一右两个极品小尤物,对面的被窝里是另外三个小尤物。
主奴六人就这样挤在一起,望着窗外的雷雨。
浅雪笑道:“夫君可真是会把握人心,现在京城百姓的不满情绪已经到了最高点,然后还无处发泄。
趁着他们头脑发热的时候,废掉恭让皇帝,恐怕不仅没有阻力,还会有一大堆人给您叫好呢。
以前奴还好奇怎么才能完成废帝而尽量降低负面影响,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人心所向,哪里还有什么负面作用。”
朱祁钰笑道:“还没结束呢,还没到最高点呢,后面还会一环扣一环地推进,我要借这次机会,将北京的反对者彻底扫平。
以后北京就只剩下皇帝派和中立派了。
今年我再把瓦剌灭了,把苗乱平了,这样至少国内就彻底太平了。
三年内,我再把海禁开了,把货币运转起来。
到时候文治武功皆有,百姓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人心也就完全安定了。”
林香玉问道:“那到时候政通人和,就可以完全舒舒服服地当皇帝了?”
朱祁钰摇摇头:“想的倒是挺美,到时候还得灭鞑靼,深入经略远洋航线,还得打下暹罗、占城、真腊,还得初步抚定安南、缅甸。
这些事情搞完,估计都到景泰十二年了。然后我还得去和西方开战,把所有可能崛起的大国全部掐死在萌芽里。
国内还得改革盐茶铁马贸易,还得尽力平衡南北经济差距。
到处都是事情,等做个差不多的时候,就让芳哥儿继位吧。操不完的闲心,这破皇帝我早就不想当了。
当皇帝哪有舒舒服服在家里玩女人有意思。”
林香玉闻言笑道:“那我们五个里面,哪个玩着最有意思?”
朱祁钰笑道:“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