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因为他们是府旧人,皇爷就活该一辈子都欠着他们的吧。”
阎礼使劲点点头:“干爹,儿子懂了。”
黄七打开门,左右张望一下,然后又关好门,轻声吩咐道:“什么时候,怡王死了,你就可以返京了。
至于怡王怎么死,时候到了,他会突发头疾。
你找御医给他看过,然后到了晚上,他的贴身太监里有个叫蒋安的,就由他拿床锦被将怡王捂死,紧接着你再把蒋安灭口。
完事之后,上报朝廷,就说怡王突发头疾,不治身亡。
这事急不得,怎么也得等个两三年。这期间,任何人不得和怡王接触,皇爷不想让他再出现在朝野视线之中。”
阎礼心领神会,已经完全了解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黄七安排好将来之事,又去见了老上司袁诚,然后便动身返京。
七月十九日,朱祁钰早早起来,歪在榻上,亲自阅读各地的奏本。
看着看着,朱祁钰不由自主地就笑出声来:“凤阳这些藩王们,当初那么看不起我。怎么如今写的奏本,一个比一个言辞恳切。
按他们的说法,我废掉大兄的帝号,就好像天经地义一般,好像不如此就对不起皇天后土,就对不起列祖列宗,就对不起天下臣民。
把我捧得太高大上、太伟光正了,读了他们的奏本,我自己都怪不好意思的。”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夫君也太难为他们了,虽然您名义上下旨把一部分藩王集中到长沙去。
但实际上,您不愿意费人力物力去新建王府,就把人全部‘临时’集中安置在了凤阳。
除了肃、鲁、周、岷等少数藩王,剩下的全都被圈在凤阳城里,时时刻刻处于锦衣卫监视之中。
设身处地想一想,换成您是那些藩王,也得言辞恳切,恨不能把荒诞不经的景泰大昏君捧成千古一帝。”
朱祁钰闻言,拿过一个软枕垫在自己腿上,然后呵斥道:“颦儿过来,趴我腿上,看我不把你的翘臀打烂。好好的,我怎么就成了景泰大昏君了呢。”
林香玉也不辩解,乖乖趴上去,将臀翘高,再主动把双手扣到背后。
朱祁钰都不好意思了,只得一边不轻不重地拍打着香香软软的佳人,一边问道:“去年我让曹国公派出一支商队,去西域探探风向,也不知道有消息了没有?”
与西方沟通,动不动就是一两万里,要以年为单位行事,朱祁钰也没期望有什么重大收获,只是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
浅雪浅浅一笑:“奴隐约听说,曹国公派出的使团商队,给您从西域拐了个公主回来。
黄头发绿眼睛,可漂亮了,简直人间尤物,说是要献给您做皇贵妃,夫君开心不?”
朱祁钰不仅不开心,反而觉得有点冷。自己爱妃那浅笑根本就不达眼底,完全不像是真心实意的样子。
再说此时君士坦丁堡已经陷落,东罗马帝国彻底划上了句号。
穆罕默德二世应该已经宣称自己为新一任罗马皇帝,西方要变天了哦。
朱祁钰叹了口气,这位比自己还小四岁的奥斯曼帝国苏丹,一继位,立即就去捂死了尚在襁褓中的幼弟,还正式确定了弑亲法,规定每一任苏丹继位后,都可以杀光自己的兄弟。
听说穆罕默德二世还是女奴所生,也是身份低微。而且他也想要搞大规模改革,并四面扩张、开疆拓土。
这不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嘛。
想到这里,朱祁钰无奈地笑了起来。
浅雪见状揶揄道:“看吧,说要给夫君娶个公主,瞧把您高兴的。”
朱祁钰笑道:“那哪能啊,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我一直还想着减少女人数量呢,怎么会再去娶别的女人。”
浅雪回道:“奴家没开玩笑,安南和瓦剌都已经亡国了,朝鲜为了亡羊补牢,肯定会要求进献公主给夫君为妃的。”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早做什么去了,大明又不明他们家的,还能让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改主意了,朝鲜李氏王朝,亡了。一个不忠于我的外藩,没必要继续存在下去了。
太子娶了三个亡国之女,应该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当下去了吧。
改天约个时间,把安国公、定国公请来吃饭,我要和他们聊聊灭朝鲜、日本的事情。”
第588章 皇帝邀请苗王和谈 朝会重定攻略
就在朱祁钰窝在家中指点江山的同时,湖广、贵州、四川三省总督、南京兵部尚书王来,终于接到了皇帝的亲笔书信。
此时王来正率三万残兵驻扎在贵州清平卫,等剿灭掉清平的苗人叛军,再攻上香炉山,擒获苗王韦同烈,这场大战就算彻底终结了。
上次决战,苗军死十余万,明军死近七万,双方一时之间都无力再展开大战。
在王来的催促、袁诚的逼迫下,另一位南京兵部尚书孙原贞正在不情不愿地征调最后的上直卫奔赴前线。
由于王来一直钻在贵州的大山沟沟里,所以直到今日才收到恭让皇帝被废的消息。
为表重视,朱祁钰亲笔写信向王来通报了这一消息。
因为已经屏退了旁人,所以王来在将信反复看了三四遍,又愣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始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王来倒不是心疼朱祁镇,而是这些年来背负的压力太大太大了,有点像阮籍的穷途之哭。
阮籍在穷途而哭的同时,还要感叹一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一下就创造了两个成语。
王来的心境也和阮籍差不太多,最初为官时,清正廉明、不畏权贵,受宣庙皇帝赏识,受首辅杨士奇赏识,受山西巡抚于谦赏识。
但在山西左参政任上,王来根本施展不了自己的政治理念。
王来想要严刑竣法厘清官场、抚民屯田整军备战,将山西打造成固若金汤的京畿屏障。但是宣庙皇帝、首辅杨士奇、山西巡抚于谦都想要四平八稳地治理山西。
最终王来因为用刑过急,杖死了包括县令在内的十名贪官污吏,而被弹劾下狱。
后面的正统皇帝倒是也急着治理天下,但是却被奸佞蒙蔽,最终志大才疏,落得个身败名裂的结局。
王来本以为后半辈子也就这样了,万没想到,景泰皇帝是真心重用自己啊,以南京兵部尚书总督三省军务,这绝对是大明屈指可数的封疆大吏了。在文臣里,仅次于风头正劲的安南、广东、广西三省总督徐有贞了。
这不仅是知遇之恩,也是基于相同政治理念的君臣相得。
不过政治理念相同,军事理念可就未必一样了。
朱祁钰在书信最后,提出与苗人讲和,并附了另一封写给韦同烈的亲笔信,要求韦同烈亲自进京与大明天子当面谈判。
王来简直就被惊呆了,怎么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着调的皇帝。
仗打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还奢望讲和?而且只要再付出五六万的伤亡,苗人就算彻底被连根拔起了。
以后再慢慢清剿小股苗人,不出二十年,连剿带抚,便可永绝后患。
而且韦同烈只要脑袋里面没进水,也不会疯狂到去北京自投罗网吧。
考虑再三,王来命信使将皇帝写给韦同烈的亲笔信送去了香炉山。反正信我送到了,韦同烈不接受招安,那就和我没关系了。只要南京的援军一到,我就继续发起进攻。
清平卫与香炉山也就相距二十多里,当天书信就送了过去。
韦同烈看到书信也很傻眼,一手汉隶横平竖直,规规整整,看着倒是挺顺眼的。但这个大明皇帝的脑筋,看上去有些不大正常啊。
自己虽然在香炉山及周边各处险要结寨三百有余,总兵力依然还有三四万。但明军只要咬咬牙,再调十万大军来,说不得自己就要万事皆休。
这个时候和谈,岂不是纵虎归山?
韦同烈麾下猛将杨文伯劝道:“大王何故犹疑?这明显就是狗皇帝要将大王诱到北京,捕而杀之。如此幼稚的把戏,您怎么可以上当呢!”
韦同烈摇摇头:“未必,这大明皇帝都快称得上是当世枭雄了,把人骗到北京再杀掉,这么窝囊的事情,他不会干的。
再说就连麓川的思机法、思卜法,安南的黎浚、黎宜民他都没杀,如今又何必不顾信用,非要杀我不可。
我也不想打了,这仗打不下去了。和我们交战的明军战力虽弱,但他们的火器、铠甲远胜我等。
等大明再调十万大军来,我们又该如何抵挡。
而且大明可以源源不断地调集大军,我们就算侥幸能取得一两场大胜,对最后的战局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我其实已经考虑很久了,大明将新一批援军调上来,至少还需要三个月时间。
这期间,我去一趟北京,和皇帝谈一谈。即使谈不成,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回来迎战。”
众人还要再劝,韦同烈一摆手:“我意已决,若我遭遇不测,则大明失去信用,我军占据大义。
你们选出新的首领,打出为我报仇的旗号,岂不是更能激励士气。
就这样吧,明天我就带三百勇士出发。有愿意追随的,就跟我去。若没人愿意追随,我就自己一个人去。”
到了这个份上,再多说无益。上万苗军都愿护卫苗王进京,韦同烈只选出最精锐的三百人,于第二日先到王来的大营,然后在三千明军的护卫下,启程前往北京。
朱祁钰也想不到,自己突发奇想写了一封邀请信,人家还真来啊。
七月二十一日,朱祁钰罕见地召开了小朝会。
青云阁中,废帝之后,君臣第一次聚在一起。
朱祁钰歪在软榻上,一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一边问道:“如今大明形势如何,都有哪里需要重点关注?”
这就纯属没话找话,随便聊聊。
最有发言权的,自然就是兵部尚书了。
罗通站出来答道:“圣上,朝鲜派出三万军队,陈兵边境,名义上是与女真有些纠纷,实际上意图不明。
而在西北方向,曹国公和肃王从去年开始,就发起了对乌思藏诸部的进攻。而且他们对乌思藏僧人杀伤过于无情,几乎可以称得上灭绝屠杀了。
北方鞑靼的脱脱不,一边与瓦剌的阿剌部冲突不断,一边与其南面的朵颜三卫小有摩擦。
南方,除了湖广、贵州的苗乱,倒是相对平静。尤其是安南,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隔着千山万水,兵部也不知道徐有贞到底对安南做了什么。
还有,靖国公请示,南征缅甸的京军想要北返,想知道朝廷打算如何安排?”
朱祁钰轻轻摆摆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南就随徐有贞去吧,隔着这么远指挥他没有意义,让他便宜行事吧。
朝鲜也不用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群跳梁小丑,随他们去吧。
至于曹国公和肃王,是我让他们这么干的。
今后的战略方向嘛,我们还是重点关注一下北边的脱脱不和南边的苗人吧。
脱脱不和阿剌加一起,不下八万大军,不可不防啊。”
第589章 南抚异族北筑长城 皇帝试探户藉
提到脱脱不和阿剌,大臣们也跟着发起愁来。大元这些余孽,真是怎么杀都杀不完。
朱祁钰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由于之前跟脱脱不和阿剌都有过密约,所以在有确凿的口实之前,不会再征讨这两人。
但朱祁钰依旧给出了个长期方案:“为了应对北方的威胁,我们要构筑三条防线:从广宁、大宁、开平、东胜、河套、宁夏到甘肃,是最外层的防线。
宣府、大同、蓟州是中间的防线,居庸关到紫荆关是最内层的防线。
另外宣府、怀来之前加筑一道长城,以免再出现土木堡那样的飞来横祸。”
周忱闻言,连忙回道:“圣上,这样的防线,三五年之内,很难修的完。而且朝廷的财力,也支撑不了这样浩大的工程。”
朱祁钰笑道:“二三十年内修完即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别学宣庙,只图自己享乐,不管子孙死活。”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接话。
朱祁钰很罕见地直接嘲讽起了宣庙,就是想看看在场还有多少宣庙的忠臣,同时也试试自己的威望够不够指鹿为马了。
愣了半晌,见没人跳出来指责,朱祁钰又问道:“我记得吏科都给事中张让已经多次上书,说南京缺少主官。你们有谁想去南京主事的?”
众人闻言,更不开口接话。皇帝的意思,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转换成大白话就是:谁想效忠怡王,谁想效忠皇太子,趁早说话,我立即安排你们去南京。
至少在场的重臣里面,真没人效忠皇太子,更没人效忠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