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直问出了最后的问题:“陛下打算如何安置太上皇?”
朱祁钰依旧不假思索地回道:“太上皇回京之后,自然是住在皇宫颐养,并与皇太后、太上皇后、及皇子公主共聚天伦。
除了不再理政,其他的一切,太上皇出京前怎么样,回京后依旧怎么样,爱卿等无需忧心。”
在场众臣闻言,都颇觉诧异,胡连忙追问道:“陛下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不过朕提前跟你们说好,太上皇禅位之后,朕与太上皇之间,便只论兄弟,不论君臣。
朕对皇宫也没有任何兴趣,以后太上皇住在宫里,自由自在,想怎样就怎样,朕也不会去干涉太上皇的生活。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朕也不骗你们,有什么想法,就提前跟们说了,你们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可以直说。”
王直闻言,看了一眼胡,便径自跪下了。
胡坚持到最后一个,见大势已去,本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精神,也跪了下来。
陈循见大家都跪好了,便带领众人一起叩首高呼:“臣等愿鞠躬尽瘁,辅陛下成就中兴盛世。”
“好好好,以后国事便全仰赖诸位爱卿了。只要朕在位一日,便与诸位爱卿相始终,做君臣相知的典范,共同留名青史。”
国事全仰赖诸位爱卿?这话大臣们倒是都信,因为新君真的是一封奏本都不看的,统统交给了大臣们。以至于大臣们用奏本累垮皇帝的传统技能,根本就施展不出来。
而且皇帝还绝对不肯去紫禁城住,这明显就是一心冲着长寿去的。
现在大臣们全部上了贼船,反正也下不来了,便也不用再多纠结了,现场的气氛反而好了起来。
朱祁钰又带着大臣们到石亨的大营里视察了一圈。石亨带着五军营的主力,驻扎在西直门外一里处。
这是抵抗瓦剌的主力,足足有五万大军,大营外已经挖好了一道道的壕沟,设置了一层层的拒马。营内安置着数百门火炮,随时准备着迎接瓦剌骑兵的冲击。
石亨陪着众人,将大营巡视了一遍。几位大臣信心大增,虽然除了于谦,其他人都不大懂军事。但即使是外行也看的出来,依仗着先进的火器和坚固的营垒,这五万大军抵挡个十天半月的,完全不成问题。
所以只需要坚壁清野,让瓦剌军在京城周边抢不到足够粮草,也先自然便会退兵。
大臣们可没有新君那么多的心思和志向,只要求保住京城就够了。
君臣高高兴兴地出了石亨大营,朱祁钰对陈循等吩咐道:“我想起个事来,你们把忻城伯赵荣放出来吧。让他带些兵马,去防守彰义门。”
大臣们也没说啥,放就放吧。
陈循又问道:“陛下不和臣等一道回城吗?”
朱祁钰摆摆手:“我得再去土城那边视察视察,跟着范广一起挖挖壕沟。毕竟光让军民百姓出力,朕这个当皇帝的却待在家里享福,也有点说不过去不是。朕好歹过去鼓舞鼓舞军民士气。”
“那臣等也陪着陛下一起去吧。”
朱祁钰再度摆摆手:“不必了,你们有这个心就够了。这种事,我们年轻人去做就行了,让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老臣去挖壕沟,也不体面啊。行了,今天我给你们放假,都直接回家休息去吧。”
第97章 新君王妃秘筹划 夫妻同心拢人才
一直到晚上,朱祁钰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沐浴完躺到床上,朱祁钰将自己的小王妃拉过来吩咐道:“颦儿过来,我有四件事情嘱咐你去办。”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一口气吩咐四件事,夫君这还是头一回。最近有很多事情吗?”
“嗯嗯嗯,等咱派出去的使团抵达瓦剌大营的时候,也先应该已经再次破开长城,进入山西了。所以马上也先就要到了,咱们也该忙起来了。”
“那请夫君吩咐吧。”
“第一件事,朝鲜国、琉球国的朝贡使团,现在就在京师。你和母妃设个家宴,带着太子,替我请一请他们。
一个是,邀请他们上城楼,观看京师保卫战,好回去宣扬一下我大明国威,挽回一下咱们大明因为土木堡而损失的天朝上国形象。
另一个是,我以后要和他们做生意。下西洋阻力太大,下南洋也是各种人反对。所以我打算从下东洋开始。尤其是琉球国,非常重要,我要把它打造成与朝鲜、日本贸易的中转站。”
“那具体谈什么?”
“刚开始,别吓着他们。琉球国基本没有农田,连口粮都不能自给自足,经常闹饥荒。所以咱们先以为他们提供粮食保障作为突破口,在琉球建立一个贸易基地,然后再慢慢加码。
总之就是先打下关系,建立一下相互信任,贸易的事情,以后慢慢来。”
林香玉点点头:“好,奴家听明白了,那第二件事呢?”
“我安排了郑国公、曹国公、宋国公、卫国公的后人进京观战。他们这四家已经除了爵,在北京也没有产业,你安排处别院,妥善安置他们,然后和母妃、太子一起请请他们。
这些都是开国大功臣常遇春、李文忠、冯胜、邓愈的后人,如果他们肯主动上阵杀敌立功,我有意重新恢复他们的公爵之位。
不过不必明示暗示他们,谁肯自发地为国效力,我就给谁恢复爵位。若是他们都不主动,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另外还有晋王主动要求进京朝贺,晋藩的宁化王主动要求带着六个儿子进京杀敌。我都准了,名义是让他们进京代表藩王观战,然后战后再由他们向其他宗藩讲述京师保卫战的过程。
你也和母妃一起请请他们,大明的藩王们都不服我,我也搞不懂晋王为什么主动要求进京朝贺,有机会你替我探探他的底细。”
林香玉闻言,连连咋舌。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常遇春、李文忠、邓愈,那可是大明功臣庙中,分列第二、三、四名,顶天的大人物啊。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奴家有资格可以宴请他们的后人。”
朱祁钰笑道:“还远不止如此呢,人家只要稍微知情识趣一点,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都会上赶着巴结你的。怎么样,这王妃当的过瘾不?”
林香玉闻言嗔怪道:“夫君好坏,净给奴家挖坑。可惜奴家并不上当,就算再怎么志得意满,奴家也绝不会跟这样的功臣之后摆架子的。奴家劝您,还是少弄鬼,乖乖说第三件事情吧。”
“哼,你这么个小丫头,还真不好忽悠。算了,再过个两三天,兴安侯就要带着陕西的边军精锐回京了,你派人到他府上,下个请帖。
我、你、母妃、太子、公主一起宴请他。现下正在北方的勋贵里,就剩这一个能打的老牌勋贵了,其他能打的都死在土木堡了。
所以别的勋贵不服我就算了,无所谓,但我一定要把兴安侯搞到手。”
说罢,朱祁钰又立即补充强调了一句:“不惜一切代价,逼急了,就算国公之位我也在所不惜。没有一个强力勋贵为我扛大梁,后面会非常被动的。”
“知道了,第四件事呢?”
“兵部将南京武库的军械调来了北京,负责押运的人里,有一个南京内官监奉御阮昔。
若是他来了咱们府上,而我不在,你要好好招待他。他是我的心腹太监,又才三十出头,我是将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准备让他以后为我执掌司礼监和内书堂的。”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原来夫君竟然还真有心腹太监啊。”
朱祁钰苦笑道:“那是,俗话说,耗子还有三个朋友呢。何况我堂堂亲王,手下多少还是有大猫小猫三两只的。”
“那夫君还有哪些心腹太监?”
朱祁钰笑回道:“我给你好好讲讲吧,在正统朝,咱们大明的内廷,最得势的太监有三个人:王振、范弘、金英。
这三个人徒子徒孙无数,宫中有些头脸的太监,大部分都出自三人名下。这三个人也是太上皇的铁杆心腹,牢牢掌控了内廷。
可惜王振和范弘都死在了土木堡,太上皇又丢了皇位,所以内廷的权力格局,要重新洗牌了。
如果说王振、范弘、金英他们三个是第一梯队的话,后面的兴安、尚义、陈祥、王瑾等人,各成派系,构成了第二梯队。
其中王瑾一系,就是咱们的人了。阮昔和郝义都是王瑾名下的佼佼者,郝义现在是御马监提督太监,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提拔他出任御马监掌印,以后他还会为我提督西厂。”
林香玉闻言赞道:“这也很厉害了,夫君竟然真的能掌控住御马监。”
“嗯,今天内阁的人,也全被我架上贼船了。再给我三年时间,我就能建立一个完整的执政班底。
然后到时候再把太上皇迎回来,让他禅位给我。这样从法理上,我就不是太上皇的臣子了,我们以后不论君臣,只论兄弟亲情。
太上皇饱受塞外苦寒,回来后身体一直不好,过个几年若是一病不起,龙御上宾。
那时我们把太子过继过来,帝系便从此正式完成转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和平的方式了。”
“好了,奴家知道了,保准把夫君吩咐的四件事都办得妥妥帖帖的,不用夫君操一点心。”
第98章 新君遍设宣讲点 广传上皇叫门事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从美梦中醒来,也不着急起床,只是一边把玩着佳人的玉体,一边想着心事。
忽的,朱祁钰一拍自己脑门,对怀中的佳人笑道:“哎呀,抱歉抱歉,小王妃,我又想起两件事情来,需要你替我去办。我昨晚就总觉得落了事情,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想起来。”
林香玉笑道:“夫君不需要抱歉,我们作为奴隶,给主人干活是天经地义的,有事您尽管吩咐就是。”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太医院之前想出个缺德的主意,要往箭矢上涂各种毒药,用来对付瓦剌。
我让他们把采买的毒药,每一种都送一份样品过来。
到时候你接收之后,带着人好好研究一下,把毒药的品类、配方、用法,都做一个详细的记录。
咱可以借机初步了解一下太医院的下毒手法,也好做到知己知彼。你还可以关注下民间有什么口碑好的神医,最好是京城之外的,家世清白的,咱们重金请几个过来。
他们要是不肯来,就玩命地拿黄金砸他们,砸到他们来为止。事关咱们一家人的性命,不要在这上面心疼钱。”
林香玉点点头:“明白了,夫君,那另一件事呢?”
“把王勤和张永叫来,他们两个原来在中书房当差。现在我已经初步控制了内阁,就不必让亲信全守在中书房了。
以后让王勤去担任钟鼓司掌印,张永去担任惜薪司掌印。”
想了想,朱祁钰又补充道:“你把王诚和舒良也叫来,好好安抚他们一下,告诉他们别着急,等战事结束,我安排王诚去做御用监掌印太监,安排舒良去做司设监掌印太监。
让他们四个好好干,以后司礼监秉笔的位置,他们全都有份。”
最近朱祁钰想明白了,自己这四个小太监,虽然当初有可能是上面安插在王府的,但是历史上的朱祁镇刚一复辟,就急吼吼得把这四个太监砍了。所以他们叛变的可能性真不大,该用还是得用。
林香玉问道:“知道了,还有吗夫君?”
“有,还有,第二件事我还没说完。王振手下有两个特别倚重的亲信,一个是毛贵、一个是王长随。
我作为监国,第一次在奉天门朝会的时候,大臣们打死了马顺,紧接着又要打死毛贵和王长随,他们两个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是我把他们拉回来的。
他们虽然保住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后来都被贬到惜薪司烧柴火去了。
你让张永做了惜薪司掌印之后,暗地里多多关照他们,但不要声张,这两个人,以后我有大用。这件事你要非常郑重地告诫张永,绝对不能坏了我的大事。”
林香玉闻言,弱弱地问道:“奴家能问一下是什么大事吗?”
朱祁钰亲亲自己的小王妃,笑盈盈地答道:“当然可以了,咱们夫妻一体,休戚与共,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等太上皇回来之后,我要诱导一个叫做曹吉祥的太监带兵造反,在这个过程里,我需要毛贵和王长随出力,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林香玉闻言,立即便从被窝里伸出纤纤玉手,直接就要往朱祁钰额头上按。
朱祁钰赶忙握住佳人柔荑,一边又给塞回被窝里,一边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我没疯,也没发烧。”
林香玉一边怜悯地望着自己的夫君,一边揶揄道:“太监带兵造反?也真难为夫君想的出来。奴家就算是一个小女子,也知道大明的太监若是造反,十死无生,肯定要被诛九族的。就算得了失心疯的太监,都不会去带兵造反的。”
朱祁钰笑道:“王妃敢不敢打赌?”
“好,夫君说以何为赌注?”
面对必胜之局,朱祁钰凑在小王妃耳边,悄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林香玉闻言,羞得满脸通红,却依旧不服气地回道:“好,就依夫君。夫君要是输了,就当着姐妹们的面,给奴家当马骑。”
“成交。”
于是夫妻俩击掌为誓,之后林香玉又好奇地问道:“就算太监要造反,夫君又怎么知道一定是那个叫什么曹吉祥的太监呢?”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太上皇亲信里,能掌兵监军的,处于内廷第二梯队的太监,就是刘永诚、曹吉祥、郭敬。
郭敬现在在大牢里,肯定活着出不来了。刘永诚是御马监掌印,一向清廉正直,而且已经是五朝元老了,犯不着去造那个反。
剩下的,就只剩下曹吉祥了,他现在在宁阳侯那里监军,一起镇压东南民乱。就只有他,长期监军,又私下招揽了一大批鞑官,既有造反的动机,也有造反的能力。”
林香玉苦着脸回道:“哦,夫君您还会不断地诱导曹吉祥,给他创造起兵造反的条件,这样一来他还真有可能造反,那奴家不就被他坑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