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崔文秀逃也似的离开了宣府这处是非之地。
崔文秀一出城,正好撞上了来到城下的阿剌知院。由于崔文秀身上有皇帝的信物,阿剌知院也没难为他,直接命亲兵护送他离开了。
杨洪敢公开抗旨,但于谦不敢。不多时于谦带着尚方宝剑出了城。
此时阿剌知院穿着大明亲王的服饰,将十几名被俘的宣府叛将押了出来,交给于谦,然后便站在一旁等着看行刑。
阿剌也不傻,他此时站在位置,正好的明军的弓箭射程范围外。
手持的弓弩根本就射不到阿剌,宣府城头的大炮倒是可以射到。
但阿剌很机智地将杨俊牢牢的控制在身边,杨洪再疯狂也不能为了杀阿剌就朝着自己儿子开炮。
等宣府的城头上围满了文武官员,阿剌便笑着向于谦做个请的手示,示意于谦快点开始行刑。
第187章 宣府城下人头滚滚 齐王府中新君求雨
阿剌知院的官瘾刚刚受到满足,正在兴头上,急于执行大明皇帝的诏命,以表忠心。
于谦则完全相反,虽然不敢公然违抗皇帝的诏命,但是执行的也有些不情不愿,因为这些叛将还不只是杨洪的老部下。
于是于谦向阿剌知院回道:“诚王,您别着急啊,皇帝的诏命中明确说了,宣府七品及以上的文武官员必须全部到齐。所以下官得点对一下名册,确保所有人都已经上城头观刑了。”
阿剌笑道:“行,那不着急,反正今天这些人必须得死。皇帝还说了,过不了多久,也要对杨俊处以极刑,请于尚书转告杨洪,让他早早准备棺材吧。”
于谦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从内心来讲,于谦已经有些佩服朱祁钰了,这位皇帝执行力真是不错,说了要对山西官场下手,就真的毫不留情。登基才三个月,皇帝就已经开始对山西挥起屠刀了。
但是佩服归佩服,终归大家立场不同。最开始的时候,胡、王直、于谦都有些被新君唬住了。可是现在,这些宣德朝的重臣们都逐渐回过味来:皇帝想做的,可不仅仅是打压正统皇帝一脉,以坐稳自己的皇位。
这些也没什么,还在重臣们接受的范围内。但是现在大家越来越清楚地察觉到,皇帝竟然还想彻底清算宣德朝。
这个事情就怪异了,大臣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儿子执意要清算老子的。
而且新君对宣德朝臣的恨意,要远远大过对正统朝臣的恨意。
对于朱祁镇的嫡系,王骥、陈懋、柳溥等人,新君要么给加官晋爵,要么放一边不闻不问,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反倒是对于三杨,算是彻底抓住不放了。
三杨虽死,但亲信依旧遍布朝堂。
不巧的是,宣府城头上的杨洪、宣府城门外的于谦自己,都是三杨的亲信。而且宣德朝时,于谦和三杨的关系过于明显,以至于现在想撇都撇不清。
在经过反复的衡量后,于谦终于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拒绝追随新君清算三杨的战略。
于谦能接受清算杨洪,但实在接受不了清算三杨。
很快,于谦点查完了宣府的文武官员,一个不少,就连杨洪都站到了城楼上观刑。
阿剌知院笑呵呵地问道:“于尚书,现在好了吧?”
“好了。”
于谦心事重重,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岂料话音刚落,阿剌知院便大手一挥。
数十名亲兵立即将十余名叛将推到宣府城下,手起刀落,人头滚滚。
完事之后,亲兵们将叛将的尸身扔在原地,还踢上几脚,示意城头上的杨洪下来收尸。
至于叛将的人头,亲兵重新拣了起来,当成战利品别在腰间。
不仅城头上的将士们开始喧嚷起来,就连城下的于谦也看不下去了,向阿剌知院质问道:“诚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俗话说人死怨消,砍都已经砍了,为何还要辱及尸身?”
阿剌知院颇不认同地反驳道:“于尚书这话不对,就算按大明的规矩,罪大恶极之人,砍完头也是要示众的。
再说我是奉大明天子的明诏,要将这些叛将的人头送回北京。要不,我把皇帝的诏旨拿来给于尚书看看?”
于谦冷冷地看了阿剌知院一眼,不再纠缠,转身回城,结束了这诡异而尴尬的场面:在这场行刑仪式上,阿剌知院反而看上去像是朱祁钰的忠臣,杨洪看上去则是反叛新君的奸佞。
而于谦夹在中间,既不忠于正统皇帝,也不忠于景泰皇帝,而是忠于已经故去的宣德皇帝,这就显得特别的多余和尴尬。
好在行刑结束了,回城之后,便是宣府的文武官员之间的相互埋怨和咒骂。
最聪明的一类人,如崔文秀这样的,见势不对,便头也不回的率先跑路。剩下的也很聪明,就是反应稍微慢点的人,看到那十几颗在地上打滚的人头,也就回过味来了,纷纷开始写奏本,与杨洪划清界线,向新君大表忠心。
很快奏本就写好了,朱祁钰派来的特使刚要出城,就被宣府这些文武官员团团围住。
特使被吓一跳,只见这些官员各各手里举着奏本,一边往自己手里塞奏本,一连高呼圣上万岁。
特使秉持了朱祁钰的行事风格,直接就告诉众人:“你们的奏本不必上了,没有用。如果你们在任时是廉洁奉公的,不上奏本表忠心,皇帝也不会对们怎么样。
如果你们做贪赃枉法之事,就算喊万岁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于尚书就是皇帝派来清查你们的。一个一个挨个查,谁都跑不掉。就是这样,都散开吧,我要回去向皇帝复命了。”
说完,特使便分开人群,急勿勿地离开了。
宣府这边人心惶惶的同时,朱祁钰却正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地求雨。
这个求雨是真的求雨,数名宠妃就这样呆愣愣地看着,对皇帝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朱祁钰实在受不住几位宠妃既同情又关爱的目光,只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虽然不是龙王,但我是真龙天子。真龙天子也是龙,说让下雨它就得下雨。”
暮雨闻言,也一本正经地问道:“夫君,今天内廷刚送了一堆东西过来。什么人参、鹿茸、黄精之类的,说是皇帝和贵妃的份例。
要不奴家给您炖点人参鸡汤喝吧,喝两碗就好多了。”
朱祁钰使劲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再送了,内廷送来的东西,咱们一口都不能吃。这帮人巴不得咱们一家早死早超生,你竟然还想拿他们送来的人参炖汤。”
暮雨连忙答应了,又问道:“那已经送来的这些东西怎么办?给亲卫吃?”
“不不不,也别给亲卫吃。我们的命是命,亲卫的命就不是命了?要是中了毒怎么办?
尤其是慢性毒药最可怕了,万一吃完生不了孩子怎么办?那不是毁人一辈子吗。
这样吧,你让王妃单独用一个库房,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以后红白喜事、迎来送往的,拿去当随礼,送到上皇一派的勋贵、外戚、大臣家里去。”
暮雨怕朱祁钰再着急上火,连忙答应了,立即转身出去安排。
朱祁钰还意犹未尽地对其他宠妃吩咐道:“你们要牢牢记着,一定要把宫里那些人当不共戴天的仇人防着。”
第188章 新君科普殉葬流程 谋臣探讨生财之道
觉得这样说力度不够,朱祁钰又向宠妃们问道:“你们知道若是我死了,你们这些宠妃会有什么下场吗?”
凝香立即答道:“奴家知道,是去守皇陵,后半生与青灯古佛相伴,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朱祁钰嗤笑一声:“你想得倒是挺美好,竟然还想守皇陵。实话告诉们吧,一个跑不了,全部都得殉葬。”
“殉葬不是已经被夫君废除了吗?”
“哈哈,我活着才有殉葬废除一说。我都死了,自然是人走茶凉,谁还会理我那一套。”
凝香梗着脖子回道:“殉就殉呗,也比当个活死人,困在高墙里像具行尸走肉强。”
朱祁钰闻言笑道:“你这小姑娘,呆呆的,傻傻的,倒是挺可爱。只是你知道殉葬的流程有多么屈辱吗?
你得在太监的注视下,不着寸缕地沐浴净身。然后就这样光着躺在石板上,由四名太监把你的四肢按住,另外两名太监用白绫把你活活勒死。
至于为什么让你躺在石板上,是因为白绫勒上之后吧,你会失禁的,用石板好清洗。
所以勒死之后你的身体很脏的,还得由太监为你将里里外外每一寸肌肤都清理干净。
至于你死前和死后,太监们会不会过你做一些变态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听得几位宠妃连连摆手,凝香代表着姐妹们大表忠心:“夫君放心吧,以后夫君吃什么喝什么,我们都要先亲自尝过。就算奴家自己死了,也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害到夫君。”
其他宠妃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见效果达到了,朱祁钰便不再继续恐吓自己的宠妃们了,而是一边招招手,一边笑道:“来来来,都到床上来,让寡人好好安慰安慰爱妃们。”
朱祁钰在后院玩得开心,林香玉却在前厅傻傻地看着金英发呆。
也不怪林香玉犯懵,这金英一上来,就提出将内帑的管理权交出来。
愣了半晌,林香玉才无奈地吩咐道:“内帑不是由皇后管的吗,有什么事情,去找皇后说吧,你和我说有什么用呢?”
金英又强调道:“启禀王妃,这是皇太后的交待。”
见金英拿皇太后压自己,林香玉冷笑道:“那你去找皇帝说吧,我一个小小的王妃,这些事情怎么也轮不到我管。”
金英回道:“那老奴现在就求见皇帝,还请王妃准许。”
“等朝会时,你以臣子的身份觐见吧。皇帝现在正和宠妃们交流人生呢,这时候他不可能见生人。
我们这位新君和你们那位正统皇帝不一样。宫里妃子的身体,太监可以随便看。但是在齐王府,新君宠妃个个都是禁脔,就算是太监,也别想看到半分。”
“那什么时候会有朝会?”
“不知道。”
林香玉烦了,端起茶杯,示意金英速速离开。
金英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眼前的王妃是自己的敌人,虽然自己是内廷首席大太监,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巧了,还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天阴沉沉的,而齐王府门口依旧热闹,还是挤满了来领赏的人群。
这下连朱祁钰自己都有些好奇了,坐在西厅的软榻上,向进城来述职的何宜、黄溥两人问道:“这个瓦剌夜不收的人头有这么好砍的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领赏?”
何宜笑着摇摇头,也不回答具体问题,只是调侃道:“以这个领赏速度,也不知道陛下的库房能支撑几天?”
朱祁钰倒也乐得配合,当下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颗人头一百两,也先还有四万五千人,如果全被当作夜不收砍死,我要出四百五十万两的赏银。
府里有二十多万两黄金,八十万两白银;接天楼拍卖募捐,还有一百二十万两存银。王妃在孙家的赌场押注,还能赢回个一二百万两。
差不多堪堪能够,反正也是有点勉强。哎呀,调用不了内帑,朕这个皇帝还是太穷了。
而且朕的钱不能光赏别人啊,我现在住的这个齐王府还是临时的呢,等瓦剌大军一退,我得个一二百万两银子,造一个新的齐王府出来。”
“一二百万两银子造一个王府?”
黄溥有些听愣了,正常亲王府,三四十万两的造价,就已经非常奢侈了。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我要造的府邸,和普通的亲王府规制完全不同,与其说是王府,不如说是一座空前巨大的山水园林。”
朱祁钰想举个例子,让自己的说法易于理解一点。但想了一想,就又算了。自己总不能说想造一座大清园明园、颐和园、静明园的集合体吧。
于是朱祁钰又补充道:“一般咱们大明的皇帝,修座皇陵要费四五百万两白银。我就不修皇陵了,只用一二百万两修座园林,给我和我的十五位宠妃居住,这个不是很过分吧?
而且我既不用朝廷的钱,也不用内廷的钱,我也就抄太监得来的银子。
给百姓免一年赋税,给文武百官涨俸禄,废除大明宝钞,景泰元年要做的这三件大事,需要流水般地银子啊。我就不朝廷的钱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何宜笑道:“微臣明白,陛下是想抄太监的家,供自己用;抄山西的家,供朝廷用。”
朱祁钰赞道:“言简意赅,切中要害,行义你算是把我琢磨明白了。那你说说,现在的山西,不仅杨洪不听我的,派去的两位钦差重臣王直和于谦也不大听我的。
这家怎么个抄法,才能把银子收上来呢?”
何宜摇摇头,把球踢给了黄溥。
黄溥回道:“微臣愿意替陛下去巡按山西。”
朱祁钰闻言,立即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不能去山西。我知道澄济你的治才在年轻一代中首屈一指,但我可舍不得让你去山西。
你不知道山西那帮人下手有多黑,急眼了之后,他们真的敢让钦差巡抚不明不白地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