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沈大人啊，小的冒失了，你稍等，我这就去叫人。”
沈青云哪里会站在这里等，已经抬脚进了衙门，一阵吵闹声，还要骰子声，这时听到有人压低声音道：“都别玩了，知州大人到了。”
原本的吵杂声一下子消失，偏院一下子涌出十多位衙役，他们衣衫不整，有些人的帽子都没戴。
沈青云没做声，那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后齐齐跪下来，却是朝着沈虎跪的。
沈虎愣了一下，小山和少爷年纪看着小，疤子一看就是武夫，反倒是自己，最有可能是大人。
沈虎摆摆手，“这位才是沈大人，你们跪错了。”
衙役们一脸问号，好在吏目出来了。
吏目掌管案牍，负责处理衙内部杂物事宜，知道的要比小吏们多，这位新的大人可是六元及第的少年郎。
“下官拜见沈大人。”
衙役们见吏目跪下，也都纷纷转了个方向，朝着沈青云站着的方向。
没过多久，下了衙其他官吏都纷纷赶来了，已经入夜，衙门灯火通明，沈青云高坐案几，其他人分两侧站立。
沈青云从卷宗上抬起头，笑着道：“各位不用太紧张，本来想明天再来跟你们见面，没想到你们都来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熟悉一下。”
有了沈青云开头，其他人自然要附和，很快，在场的人都纷纷站出列介绍自己。
沈青云把每个人名字都记下了，以及他们的职责，还有根据第一印象对他们做出的猜测。
“听闻百跃之前水患严重，百姓损失惨重，最近又有流民作乱，不知道情况可还好？”
一位年过半百的瘦小老者站出来，是同知俞元继。
“回大人，这几年光景不好，百跃辖下六个县百姓都深受其害，田里收成减半，还有山匪叛军之祸，税难以收上来，加上赈灾，衙门里已经半年没有发俸禄了。”
沈青云不知道他是故意哭穷，还是衙门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京城那边情况不明，也不知道据甬关能不能守住，反正一时半会儿朝廷那边是不可能拨款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啊。”沈青云感叹一番，对众人道：“本官初来乍到，需要看过案卷，仓廒，账册之类的再做定夺，今晚要劳烦各位帮我一起梳理了。”
第117章 缺粮
其他人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俞元继。
知州之位已经空了一年多了，由他暂代知州，衙门一切大小事宜都是经过他的手，原以为知州之位非他莫属，谁能想到朝廷居然派来了个黄口小儿。
俞元继不表态，其他人自然不敢出声。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沈青云没有错过他们脸上的小表情，看来这位俞大人才是衙门里的“当家人”。
俞元继一拜，恭敬道：“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息一晚，衙门事多，急也不在一时半会儿，下官已经让人备了酒菜，给大人接风洗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沈青云听他解释，合情合理，甚至还有几分体贴。
“既如此，那就多谢俞大人款待了。”
一行人去了喜宴楼，酒楼已经拿出了最好的饭菜招待，沈青云看着一桌子的海产品，有大虾，鱼肉，螃蟹，海带，满满的一桌子。
百跃，靠近大海，要说最多的东西，肯定是海产品。
沈青云坐下，其他人才入座。
判官王轩殷勤，一直在他身边劝吃，“沈大人，这都是百跃的特色菜，味道极其鲜美，你快尝尝。”
“还有这道海鲜汤，是酒楼里的招牌，十个人里头有九个人说好，来来来沈大人，下官给你盛。”
沈青云免不了喝几杯酒，这具身体酒量不行，脑袋晕乎乎的。
他刚想退席，这时，外面传来了吵闹声。
“我就是要吃白米饭而已，这都没有，这可是酒楼，骗谁呢。”
沈青云心下一紧，这是沈林的声音。
沈林还在继续说：“你们这是故意给下马威，有什么话就直说，搞这些弯弯绕绕算什么。”
伙计一脸无奈，“客官，这可冤枉小的了，酒楼开店做生意，哪会给下马威，实在是店里没有存粮了，唯一的一桶饭，送到了上面的包厢，不如这样行不行，店里还有馒头，给你们多上几个馒头行不行？”
“我就爱吃米饭，米饭，就要米饭，不要用理由搪塞我。”
沈青云知道沈林不会故意刁难人，抓着伙计不放，肯定是觉得受到了怠慢。
沈林是他的人，给沈林难堪，不就是给他下马威，沈林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胡搅蛮缠’。
小厮来到了楼下，把沈林和伙计都叫进了包厢。
伙计一进包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不止我们酒楼没有存粮了，其他酒楼情况都差不多，今天还有馒头，再过两天，恐怕连馒头都没有了。”
俞元继起身，“大人，今天您刚到，本来下官是不想说这些事，可现在不说也不行了，差不多半年前，出现了一群海盗，他们占了丹山岛，海路被阻，粮食运不进来，如今，整个百跃都在缺粮。”
沈青云一直觉得有什么事被忽略了，想到了在红岩的时候，阿贵家把珍藏的茶都端上来了，唯独没有饭。
当时他还以为农家穷，没粮了，就没多想，原来是整个百跃都在缺粮。
这么大的事，俞元继都站出来说话了，沈青云不觉得他会拿一戳就破的谎言来骗他。
沈林反应过来：“原来小二说的都是真的，倒是在下唐突了，对不住。”
伙计哪敢承受，连连摆手：“无碍无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给你们端馒头。”
翌日
沈林从外面跑回来，满头都是汗。
“先喝杯茶。”
“谢少爷，那小的就不客气了。”沈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这才道：“少爷，打听清楚了，海盗猖獗，好几批运粮的船都被劫了，最近，没人敢再出海，全城缺粮。”
缺粮，不是没有吃的，好歹还有东西饱肚，这就能解释衙门为什么都不做。
但粮食的事必须要解决，尤其是出海，百跃临海，百姓们都是靠海吃饭，不能出海，无疑断了他们的生路。
“少爷，百跃这边是老问题了，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不如等到秋收过后，那时候运粮船队应该会来，或者发点大力气从陆路运，总能把这件事解决了。”
沈青云摇了摇头：“目前还有吃的，看着可能不会有大事，一旦没了吃的，百姓们会冒死出海，或者与官府为敌，一旦乱起来，有叛逆之心的人肯定会趁机起事，京城那边局势危急，万一……”
说到这里，沈青云停顿了下，看向了门口。
沈林顿时会意，起身到了门口，四下看了看，院子里疤子，沈虎，沈小山都在，并没有人偷听。
沈林回到他身边，小声道：“小山他们三人在外面，没有其他人。”
沈青云这才继续道：“万一京城城破，陛下已经朝中大臣肯定会南逃，百跃要是被叛军占领，不仅断了朝廷后路，我们这几人，首当其冲，肯定要先死。”
沈林吓一跳：“这么严重？”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必须把百跃掌握在手中，尤其是要有自己的兵。”
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兵，有兵才有话语权，才能掌控百跃。
百跃这些官员，见他是外地人，年纪又小，肯定不会服他，到时候政令不通，他再有主意也百搭。
政令实施不开，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沈林心头一惊，“少爷，这会不会冒险，万一有人做文章，朝廷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沈青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你去准备马车，我们去沿海村落看看。”
很快，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城。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个消息就传到了俞元继耳朵。
“各位同僚，依你们看，这位沈大人如何？”
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问的是沈大人，其实说的是他们的立场。
有人圆滑道：“俞大人，下官以为这百跃还是要听听您的意见，咱们在百跃这么多年，可谓是劳心劳力，他一个毛头小子，新官上任三把火，火烧完了，又得换地方。”
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俞大人说的是。”
村子临海，大片荒芜的土地，全是滩涂盐碱地，再往外，就是海滩。
海浪袭来，溅起破浪，碧海蓝天，美不胜收。
要是放在后世，沈青云肯定要称赞一声：美景。
但看着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瘦骨嶙峋的百姓，心里沉重无比。
一个强壮汉子从马车面前经过，跟在汉子后面还有十多个男人。
汉子走到一个老妪面前，直直跪下，“娘，我想出海。”
老妪一巴掌打在汉子脸上，颤抖着手怒斥：“你想找死。”
第118章 把百户们叫过来
汉子红了眼眶：“娘，要是再不下海，村里好多人家没吃的了，与其等死，还不如死在海上。”
老妪更生气，在身边摸索了一下，捡到一根枝条，想都没想拿起来，朝着男人身上打，边打边骂。
“你想死我不拦着，你要是死了，你媳妇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我这个老婆子还能活几年，护不了他们多久，你这是逼你媳妇和孩子一起去死啊。”
“你爹怎么死的你忘了吗，还有你伯叔他们，这才多久，你都忘了吗！”
汉子一声不吭，任由枝条打在身上。
老妪打着打着就哭了，扑在汉子怀中，大声哀嚎，“老天爷，你开开眼，给我们一条活路。”
“婶子，你就让阿亮哥下海吧，我们这群兄弟都信他，我们不去远处，就在附近，弄点吃的回来，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是啊婶子，我们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好几张嘴巴等着吃的，不出海，光喝水哪喝的饱。”
老妪只是哭，没有松口，她的男人是村长，带着一群人出海，想着互相结伴，遇到危险可以照应，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当初她要是拦住男人就好了，如今，说什么都不能再看着儿子眼睁睁去死。
汉子的媳妇和孩子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看到大哭的婆婆，也跟着一起哭。
其他人家，受到了影响，也哭了起来。
一时间，村里都是哭声。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你们想出海？”
阿亮早就注意到村里来了陌生人，但他们只有四个人，便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看到他们主动过来搭话，心生警惕。
沈林笑着道：“别紧张，我不是坏人，那位是我家少爷，他请你过去说话。”
阿亮顺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位少爷很年轻，看起来还没到弱冠之年，顿时生气道：“我没空跟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浪费时间，要想玩去别处，不要在我们村里溜达。”
“你们想出海，可能还要依靠我们家少爷，何必急着拒绝，不如听听我们少爷怎么说，左右不过是耽误点时间，要真能安全出海，可就是无数条人命。”
汉子本来还想骂两句，听到最后一句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走到了沈青云身边。
“这位少爷，不知道你找我要说什么？”
沈青云不跟他兜弯子，也知道这会儿拐弯抹角没什么用，还不如开门见山。
“你们有多少人想出海，附近村子还有没有同样要出海的？”
“你是谁，问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