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十月初六。
应天府,乾清宫。
“为什么原料会那么缺?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原材料会短缺的,大明种植桑麻的田地,还不够用吗?”
朱元璋面色凝重,桑麻他是见过的,只是宫里没有种植罢了,但如今,情况完全转变。
“陛下,这件事,还要从中都说起,陈楚去了中都后,朝廷拨款,大兴土木,修整官道。”
“但陈楚在中都,制作出了新式纺织机,比以往的纺织机,速度翻了十倍,人力省了三倍。”
“以往三个人操作一辆纺车能纺出一匹布的时间,现在一个人操作一辆纺车能纺出十匹布。”
“人力的节省和效率的提升,新式纺织机走到那个府,那个府就会面临原料短缺的问题,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大明关于各类衣物的指导价格,还要下调一些。”
胡惟庸仔细盘算着,他也没想到,这事竟然会闹到朱元璋这里。
看着朱元璋手里的奏章,仔细端详着,胡惟庸的眼中只剩下了两个字:“儿臣。”
“那个兔崽子,还真能给咱出难题。现在这问题已经摆在眼前了,大明的耕地绝对不能改稻为桑,你我都是吃过苦的,往往,一粒粮食就能养活一个人,一粒粮食也能饿死一个人。”
朱元璋给二人的私密会议定了基调,大明的耕地,不设置红线,但耕地只能多,不能少,早在朱元璋称帝之后,便在境内进行了一次田亩普查。
史称黄鱼册,藏于玄武湖皇家林园,而考核法推行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三年任期,三年一查,针对地方的田亩变更进行重审。
黄鱼册中的田亩数量,每次重审,只能多,不能少。
“陛下,臣倒是有个建议,为今之计,为万世计,大明与之先前历朝历代,已大有不同,以今大明之生产,虽也受制于地域,但其根本,降水二字。”
“雨水充沛的地区,产量丰富,放眼天下,海外邦国,茹毛饮血,未服王化,不识圣人之言,不知天下之大。”
“陛下欲封藩,然藩王于之境内,难以管束,且无法施展拳脚,陛下之二子,三子,四子,已然长成,不如…”
胡惟庸的话刚说一半,朱元璋双眸闪缩着凶狠,怒声斥责道:“你想干什么?让咱把皇儿都封到海外去?”
“那咱那天嘎嘣了,咱那些皇儿,还能回京给咱戴孝吗!”
朱元璋断然拒绝了胡惟庸的说法,把藩王移封海外,这事并非没有操作性,坤舆万国图中,清清楚楚的画出来了一个比大明之大不小的天南大陆。
而不单单是胡惟庸有这个心思,甚至朱标也和朱元璋说过,不过,最终的结果,都不是很好,朱元璋不买账。
或许在朱元璋看来,他活着的时候,那些儿子们,都是亲兄弟,等他死了,那些皇儿们就成了亲戚。
等到朱标继位的时候,在去做这件事,也是为时不晚,而朱元璋也相信,朱标能妥善安置好这些弟弟们。
他想的,只是在自己死的时候,儿孙都在京城罢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历史上的他,驾崩的第六天,直接埋了,啊。也有说是十一天的。
只能说是,越想得到什么,越会失去什么!
……
“皇兄,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陈楚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陪着朱标刚走出中都府南城门时,轻声说道。
朱标神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吧。”
朱,朱,朱棣,常茂等众人刚刚退下,朱标开口询问道:“是关于那件事?”
“嗯,我也是突然看破了细节,燕王封地在北平,而北平距离应天,皇兄应该比我更清楚。”
“但我所知道的情况是,在圣人驾崩后,短短六天的时间,燕王从北平赶到了淮安,根据实际推测。”
“哪怕是八百里加急,燕王从北平接到圣人驾崩的消息,六天的时间,他也赶不到淮安、”
“而想要解释通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有人让燕王火速进京,并且消息是在圣人驾崩之前就送到燕王府的。”
“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折寿,在我能预见的那条脉络中,和如今没什么太大的不同,皇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说一不二。”
“圣人也没有动过易储的心思,但在我预见的脉络中,皇兄薨后,很多人都开始有了小心思、”
“晋燕尤甚,而皇兄驾薨之后,朝廷对晋藩,只有无限度的封赏,我听到一种声音,说圣人是希望未来可能发生的夺位之争,速起速落。”
“而在最后一刻,晋王进京和圣人相见,父子俩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到…但那之后,没多久,晋王就暴毙了…”
“很有可能是晋王的死,让圣人察觉了什么,所以他想要把燕王召入京师,因为有一种声音说,小白兔变成了白眼狼。”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陈楚躬身作揖道:“皇兄一路慢行!”
陈楚是分辨不出这里边的问题的,但朱标未必不能,没有继续追问,朱标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朱朱棣。
“父皇想养个小白兔,做个守成之君,没有了我,老三心思活泛,老三想要夺位,但还没有付诸行动,就暴毙了…”
“老四在父皇驾崩之前得到消息,火速进京,从应天到北平,在从北平到淮安,这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从时间上判断,父皇是在驾崩之前的二十日内给老四送了调令,召老四返京…”
“那为什么,父皇和老四没见上面…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白眼狼?有人封锁了皇宫,诸王不得进京吊唁,是我那个还没出生的儿子,对他皇爷爷做了什么?”
“老三是他们害死的,父皇察觉到了自己养的小白兔实际是白眼狼,所以急召老四回京主事,白眼狼发现了父皇的动作,先下手为强,父皇那么老了,没有儿子在身边,他亲孙子,孙子不亲他啊…”
心中思虑良久,朱标笑了笑道:“这件事,可以从根源上杜绝,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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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
中都府。
太子御驾南行,中都府各衙门官员,出城十里,远远望去,已经见不到朱标的车马身影,两千重骑兵,却依旧能听见啼声如雷。
御驾。
“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从陈楚所说的推断,在某一个时间内,你先亡故,接着雄英也没能长大,过不多久,孤也没了。”
“老四能登位,全凭造化。”
朱标心中对那一段自己未来可能发生的历史进程,已是看得通透,至于朱棣夺位,这里边的问题就太多了,而最重要的一点,朱棣是没能力和朝廷抗衡的,但他还是凭一藩之地,夺了皇位。
这里边不能说朱棣有多强,只能说…
“你就那么相信他?如果他是在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呢?”
常欣面色沉重,陈楚说的那些事情,常欣大多都从朱标的口中听了去,但对于朱标如此深信不疑,常欣还是很疑惑。
朱标什么时候对一个人如此信任了,而且还是对那些子虚乌有,十足的挑拨言论。
“如果是在诏狱里,他和我说这些,他肯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如果是刚把他送到大帅府的时候,他和我说这些,我也不是不能把他送回诏狱,自生自灭。”
“但是,他是在皇明祖训编修完成之前,说出了叫门天子的名字,他一个穷酸书生,家里世代为农,父辈又被卖做奴仆。”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皇明祖训录的编修情况,更何况,五行相生的取名法是父皇刚刚定下的,而各藩王的字辈表,也是父皇临时定下的。”
“在这之前,你知道字辈表上会写什么字吗?”
朱标揉了揉肩膀,这几日骑马奔袭,走了大半个中都府,骑马射箭的,虽然痛快,但累也是真的累。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常欣微微点头,朱标说的是在理的,也符合逻辑,如果陈楚没有那个能力,别说是他了,就是皇宫大内,在皇明祖训编修完成之前,朱元璋没有定下字辈表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家会分个什么字辈。
“纳妾那是,你怎么操办的,蒋跟我说,下边的谣言都满天飞了,越穿越离谱,什么我喜欢寡妇的话都能传出来。”
莫说是一国储君的朱标,便是家里稍微有点家业的,纳妾这事都是妻子操办,而朱标要选个妃子,当然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但真不知道常欣是怎么做的,竟然会闹得沸沸扬扬,而对于这件事,朱标也不好出声解释,更不能用权力去打压。
毕竟,有些事情,那就是越描越黑的,尤其是民间本就对皇室的床笫生活很是好奇。
“常茂听说你要纳妾,把消息放出去后,火急火燎的挨家去跑,这事,不会闹到父皇哪里吧…”
思虑片刻,常欣虽然作为太子妃,常家在淮西勋贵的圈子里,那也是顶尖的大家族,但如果真的要她面对自己老公公,那个杀人不愿意头点地,非要折磨的朱元璋,她也会心里忐忑。
“没事,人选出来了没?”
锦衣卫的眼线遍布整个大明,中都府更是三都之一,又是大明皇室祖陵所在,想不传到应天,都难啊。
“人选出来了,耕读传家,好像说她祖上在宋朝时,官拜尚书令,具体是哪一个就不知道了。”
常欣直言不讳,仿佛对于朱标要纳妾这件事,完全没有当回事,毕竟,不管在哪里,妾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查清楚,家里有没有和元朝有瓜葛,如果没有的话,就送到东宫先养着,看看那些投降派的动作,在做决定。”11.CoM
……
中都,都尉府。
朱标这一走,朱,朱都跟着离开了,他们还有婚事要办,完婚之后,还要来中都种地,一直种到年纪到了,才会离开就藩。
两个活祖宗离开了,都尉府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朱和朱的嬉闹声,坐在池塘边的陈楚,深色迷茫的看着池塘内的锦鲤,一道道涟漪,陈楚仿佛陷入了一个未知的状态。
“锦鲤有什么好看的,今天没什么事情,去骑马射箭不好?你的马术也需要练一练了。”
后院出来的赵敏,见到陈楚正坐在池塘旁发呆,开口招呼道。
“你自己去吧,我妈不让我玩危险的东西,骑马是最危险的。”摇了摇头,陈楚对于骑马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兴趣。
但经历了那次被赵敏带着打猎的事情后,陈楚对骑马,已经生出了抵触心理,太特么疼了,咯的蛋疼。
见状,赵敏并没有说话,转身走向远处,经过朱标对江文的恫吓,都尉府的威望已经很高,虽然中都还有老狐狸李善长在,但江文毕竟不是靠李善长上位的。
很多时间,他都会来到都尉府问政。
季伯迈着四方步,走到池塘边,拱手道:“都尉,燕王殿下来了。”
“燕王?让他来这边吧,我就不去前边了。”
坐在池塘边,陈楚并不想离开,看着水里的锦鲤,心情还能好一点,这种突如其来的emo,古人是无法理解的。
季伯心中狂跳,但想到陈楚和朱棣毕竟也算一家人,也不好多言语。
等到季伯再次回来时,朱棣已经坐在了陈楚的身边,开口笑道:“妹夫,你和皇兄说的,我会夺位?”
“完了,来寻仇来了…”
陈楚心中咯噔一声,朱标带着朱朱走了,他就知道,朱棣肯定会趁着老二老三回来,先来找他寻仇。
毕竟这件事是他捅咕出去的,让朱棣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啊。
“夺位?那怎么能说是夺位呢,内有奸佞,兴兵讨之,国有乱臣,拨乱反正,四皇兄是藩王,这是你应当应份的事情。”
话音刚落,朱棣一只手搭在陈楚的肩膀上,开口道:“妹夫,你会水吗?”
“一点点,不至于淹死。”
陈楚望着池塘,心中已经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真怕朱棣在背后来一下,直接给推池塘里啊。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他可是把朱棣给坑惨了。
“妹夫,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和皇兄…你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朱棣正是年少叛逆的时期,如果不是陈楚有驸马都尉的身份,背后又时刻站着的季伯守着,保不准朱棣真会把他推下去。
“说?你想听什么,问吧。”
心思一沉,陈楚还能做什么呢,如果有那个勇气,在诏狱的时候,他就不会苟且,直接一头撞死就好了。
“妹夫给我讲一讲,天东大陆的情况?哪里是好地方,哪里是荒芜之地。”朱棣抛出了一个让人不能理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