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自己的头上乌纱帽,舍不得自己挑灯夜读十数年换来的一朝官身
他脚一软,跪在地上当即求饶:“军爷不要杀我,我马上就写!马上就写!”
……
泉州。
周宅。
周家会长周如行正练着毛笔字,陶冶情操。
他向身后的管家问道:“铺子那边管理的如何?”
“回老爷,一切都打理的井然有序,老爷无需费心。”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周如行慢条斯理地将毛笔放下,整了整衣袖,然后目光放在自己的书法作品上。
因为早年科举考试的原因,虽未考得功名,但也练就了一手不错的毛笔字。
“天道酬勤。”那管家念了一遍,顿时赞叹,:“老爷好笔法,完全不输于任何一个秀才了!”
周如行被拍马屁,心里喜悦,但还是面上淡定道:“一介商人,哪里能跟他们比。”
“做人啊,讲究的还是一个字,谦!”周如行站起身。
“待会儿等笔墨干了,就把它弄成牌匾,挂在正厅吧。”
“喏。”
“陪我去前院转转。”
周如行来到一片池塘前,看着清澈湖水里自由自在的锦鲤,心情极其舒畅。
去年周如行特意找了风水先生,按照他说的将府上翻新,布局尤为敞亮,清新淡雅,露财极少,不像一个商人的府邸。
也正是因为听了话,之后他便跟泉州的地方官搭上关系,又顺势将女儿嫁给泉州府府尹,与其结成亲家。
之后赶上商会制度,又趁势举报前任会长,得到朝廷赏识被委任为新任泉州会长。
自打改了风水,他周家的生意便越做越大,日子也越发滋润。
周如行当上商会会长之后,周家本就不低的地位越来越高,再加上他吸取蒲家教训,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扩张权利欺压百姓跟其余商人的剩余权益。
不得意忘形,不喜形于色的作风,如同有涵养的文人,以至于他们周家在泉州的名声很好。
然而,谁也不知道,在周如行成为会长之前,他们周家就已经在地方官的包庇下,依靠那关系,行走私之事,在这一行干的风生水起。
而周如行真正举报蒲家的原因,其实也不仅仅是蒲家过度的压榨,而他当英雄那么简单。
在开始走私的时候,处处就与他们周家竞争的蒲氏在得到消息后,也参与进来,拿到走私贸易的份额。
本来是大头的周如行自然不能忍,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将蒲氏一锅端。
“爷爷,你看,鱼!”周如行的小孙子脱离丫鬟的怀抱,跑向他的爷爷。
周如行温和地笑着,将奔来的乖孙儿抱在怀中,“哎哟,爷爷的乖孙儿,慢点!”
“爷爷,鱼!”周家孙儿指着池塘里的鱼。
“爷爷看着呢!”周如行走向跟随来的丫鬟。
“老爷。”丫鬟行礼。
因为周如行行善温和的作风,家中的所有下人都对他极为尊敬。
“嗯。”周如行将孙子送过去,“晚点把孙儿带到书房来。”
“奴婢知道了。”
“乖孙儿啊,爷爷还有事,你先玩吧,晚上来找爷爷啊!”
“嗯嗯!”周家孙子乖巧地点点头。
周如行见此非常欣慰,带着管家离开池塘。
走在庭院内,管家这时开口:
“老爷,听闻苏州商会的会长前几日正在府中开商谈会,途中被突然而来的锦衣卫抓走了。”
“钱会友?”周如行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惊讶,“能让锦衣卫来抓的,必然是有什么事儿捅到了陛下那里。”
他能犯什么事儿呢?
周如行停在院子中心,不断思索。
他并不清楚自己干的勾当,钱会友了解多少。
但无缘无故的,锦衣卫肯定不会派人来抓。
就好似有一团云雾挡在答案面前,挡在本就预知不到的未来面前。
这种感觉让周如行有些心慌,他一直是个谨慎的人,即使走私的勾当暴利多多,常干常赚,但他也依旧能忍着,隔一段时间才走一回。
“告诉张府尹,将所有参与走私的人员,都解决了。”周如行心中隐隐有种不安不妙的感觉。11.c0m
这感觉或许就来源于走私,钱会友或许知道,并且已经告诉了当今圣上。
“老爷,包括咱自家的人吗?”
“对,所有有关人员。”周如行说这话时不带眨一下眼的。
只要周家能保下来,牺牲一些人又算得上什么。
“记住,速度要快。你再告诉府尹,必要时刻,连同那帮外邦人也解决掉。”
“喏!”管家当即离开,准备马车前往泉州府尹府。
“这些,应当够了。”周如行喃喃自语着。
………
应天府。
乾清宫。
“陛下,泉州周家与当地府尹是亲家,当初周家与蒲家共同走私,两家互相视为眼中钉,而周家在举报蒲家之前,就已经在网罗蒲家的罪名,举报只是一个幌子。”毛骧汇报道。
“他们接到苏州商会会长被抓来见陛下的消息后,立即用沉海的方式处理了包括周家子弟在内的三十五人。”
“现在那个泉州会长叫什么?”
“回陛下,周如行。”
“呵!是个人才,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了。”朱元璋冷笑,“跟咱玩心眼,以为灭口了,咱就抓不了他们了?”
“父皇,你打算?”朱标感觉他老子跟自己想法一致。
“怎么,你也跟咱一个想法?哈哈,父子同心了这不是?”朱元璋笑了,“那你说吧,咱有些累了。”
朱标随后对毛骧说道:“安排几个犯人假装周家人走私,然后将那些犯人也解决了吧。”
“卑职领命!”
第155章 泉州商会
泉州,府尹府书房内。
下人将茶泡好送进来。
“周会长,这是从海外弄来的上好茶叶,周会长请。”张府尹笑着伸手示意道。
他这么对一个商人温和,一个是因为他们是亲家,另一个便是那走私获得的暴利,宝钞源源不断地进入钱袋,由不得他不开怀大笑。
而且不知道周如行是有意为之还是爱好如此,他的打扮,谈吐都不像个商贩,反倒更与他们文人沾边,这也是让张府尹舒服的一个点。
对面的周如行端起茶品了一口,随即两眼放光,“好茶!”
“府尹好品味!”
“周会长过誉。”张府尹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聊起正事,“不知周会长前来找我是什么事?”
“莫非还是为了那走私的事情。”
“府尹所说不错,我是来问问府尹,人员处理的是否干净?”
张府尹淡笑道:“周会长不必担心,本官已命人安排妥当,参与的三十五人,皆被沉入海中。”
“大海浪势凶猛,朝廷就算是找,也不可能捞到什么。”
“本官也已经让可以信任的手下将负责处理的人也一并沉入海里。”
张府尹轻描淡写地说着,几句话就灭掉了几十个人,草芥人命,似乎在他这里不过是家常便饭。
“所以周会长,此计天衣无缝,不必担心。”
“有府尹在,我即便是不放心也该放心了。”周如行心中一直浮着的大石头终于在这一刻松了下去,他心情舒畅,又抿了一嘴茶水。11.CoM
“这还是得多亏了周会长反应灵敏,若是再晚些时候,怕是你我的小命不保。”张府尹说道。
“前不久,朝廷派来的锦衣卫就在某日夜里将我叫到我府院内,将我好生审问一番。”
现在张府尹说着,还是有点后怕。
不愧是传闻中让官员们闻风丧胆的锦衣卫,那非人的手段,但凡他当时晚处理一会儿,或者说错一句话,便要实施在他身上了。
到那时,便是不死也要掉块皮。
而他一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又怎么可能受的住?
“从应天府到泉州这里如何也是有些距离,朝廷的速度实在是快!”周如行不禁感叹,还真是,若是他晚一步告诉府尹,那他俩的人头都要保不住了。
不止如此,他周家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业,也要在一夜之间毁为一旦。
锦衣卫,着实恐怖啊。
“不知府尹那晚有没有受苦?”周如行这时关切问道。
“劳周会长关切,本官做事不怕鬼敲门,而锦衣卫还是有原则的,没有证据,他们并不能拿本官如何。因此并无大碍。”
张府尹接着说:“现在局势变化多端,让人着实反应不过来。遥想当时,若是当时用了走私名义去举报蒲家,那必然是让朝廷一网打尽的结局。”
周如行点了点头,还好当时蒲家足够高调,给了他机会,要不然,可能就会走下下策。
他接着问道:“府尹大人,我还有一个疑惑。”
“周会长请将,本官一定尽力解答。”
“府尹大人可知,朝廷为何突然对走私一事灵敏起来?这突然打压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原来周会长好奇的是这个。你有所不知,本来走私是无人只晓得,但也正因为此,苏州松江县,县令与松江商会联合走私,过于大意,被从吕宋回来的巢湖水师抓个正着。”
“这才有了陛下召江浙商会会长钱会友一事。”
“原来如此,还好我们向来谨慎。”周如行终于知道前因后果,于是又念起江浙商会会长的位子。
“钱会长这一去,想必是受了不少苦头。”
“说不好,还会落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陛下最痛恨这些。”张府尹回应道。
十分讽刺,他们也在做着这些事情,但因为觉得藏得够深,所以能无所谓地提起这些,提起朱元璋最恨这些。
重要的事情让人放下心来,张府尹跟周如行又顺着商会发展聊了些其他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