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辑心中一凛,拱手表态:“愿听郑军师调遣。”
郑平端起酒樽:“许都的公卿吵了一个月没有结果,其核心在于,这群公卿跟曹操虽然有嫌隙,但实际上却构成了反对左将军的结盟。”
“要想解决这个麻烦,就得先解决曹操!”
“动用你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在许都散布曹操专权欺君、私通袁绍的消息。”
“以及,天子之死实亡于曹操的阴谋!”
种辑的瞳孔急速变化,惊道:“天子之死,实亡于曹操的阴谋?这,这,郑军师可有证据?”
郑平微微眯眼:“若非曹操跟袁绍私通议和,左将军就不会在兖州跟曹操对峙,马腾韩遂逢纪,也断无可能出现在许都。”
“马腾韩遂挟持天子而逃,曹操却仅仅只派吕布去追,自己却留在许都,可见其对天子被挟持一事并不在意。”
“天子死于马腾韩遂之手,曹操身为司空,却不表态跟袁绍不死不休,只想着拥立新帝,可见其用心之险。”
“左将军乃汉室帝胄,天子皇叔,一心一意讨伐袁绍,不论从名望还是能力,亦或者对大汉的拥护都是无可挑剔,然而曹操却率先反对左将军。”
“观其用意,是担心左将军继任帝位,无法再挟天子以令不臣了。”
“由此可知,天子之死,是曹操一手策划,目的是自宗室之中择选一个毫无根基的宗亲,继续他挟天子以令不臣的险恶用心。”
“大汉四百年,每当有少帝继位,必有奸臣乱政。”
“若不诛杀曹操,汉室难兴!”
“种校尉,理由给你了,能不能成事就看尔等的本事了。”
“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功劳,想要身居高位,就得拿出真本事来!”
种辑内心震撼不已。
郑平的双眼,仿佛能将种辑的内心看穿,让种辑感到一阵阵寒意。
没有等种辑表态,郑平就已经起身。
对于种辑这样的人物,亦或者许都城中跟种辑一样有投机之心的人,郑平并不是很在意。
成与不成,都不影响郑平的最终目的。
望着已经离去的郑平,种辑的心中百感交集。
“真是可怕的人!”
“在郑军师面前,我的一切想法,仿佛都能被看穿。”
种辑握紧了拳头。
种辑很清楚,若真按郑平的思路去办事,就等于得罪了曹操及反对刘备的公卿文武。
甚至有可能,还未等刘备称帝,种辑等人就得先被曹操及部份公卿的人给暗宰了。
“然而,郑军师有如此可怕的能力,意味着左将军称帝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我等,不过是锦上添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不拼这一次,恐怕就没机会了。”
不提种辑如何去散布消息,得知郑平抵达许都的刘备大喜。
当即就策马出营迎接郑平。
“显谋,一路辛苦了!”刘备看着风尘仆仆的郑平,比往日里多了风霜沧桑感,不由心中有些难受。
郑平下马,亦有久别重逢之喜:“皆是为了大汉,何谈辛苦。”
寒暄一阵,刘备邀郑平入营,语气有些复杂:“最近许都之事,显谋可有听闻?”
郑平笑道:“使君有帝王之机,理当贺喜。”
刘备叹道:“显谋为何也这般说?备实无称帝之心啊。”
郑平微微一摇羽扇:“使君,人生在世,并不是事事顺心如意。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便是携妻同游,自东海入西川,自南海入北州,或是一叶扁舟,或是一骑快马,游遍大汉的山川,然后写一部《地理志》,流传后世。”
“然而,自初平元年到如今,我所做的事,不是军务便是政务。”
“这些军政之事并非我心中所愿,可乱世如此,让我不可能安然遍游山川,只能竭尽所能,去匡定这乱世。”
“使君虽然无称帝之心,然而当今之世,除了使君谁又有资格称帝呢?”
“倘若称帝之人,不能匡定乱世,与木偶傀儡有什么区别?”
“使君在意个人名声,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于心何忍?”
“称帝,则可如秋风扫落叶,势如破竹的荡平天下乱贼;若不称帝,这仗再打三十年,都未必能荡平乱贼。”
“三十年的乱世,使君可知要死多少人?”
“真正的仁者,是无惧于污名而心诚于天下!”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还请使君慎思!”
郑平之言,振聋发聩,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刘备的内心。
这一个月以来,劝刘备的人很多。
有刘虞,有关羽,有张飞等麾下文武,亦有如种辑一般的投机者。
然而刘备始终没有松口。
其实很多事,刘备心中都明白。
刘备不会同意曹操和众公卿再拥立一个傀儡少帝,故而即便刘备不同意称帝,也没同意其他宗室称帝,只是以刘虞为借口。
而刘虞,也装了一个多月的病了!
刘备迟迟未能下定决心,一半在于内心不愿意接受称帝,一半在于郑平的态度。
自高唐初遇郑平,这几年的成就,都是郑平辅助刘备一起奋斗的。
郑平的态度,对刘备的抉择有很强的影响力。
不能亲自跟郑平对语,刘备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郑平跟刘备认识六年,同样也对刘备的心性十分了解,故而才会千里迢迢的自并州来许都。
有了郑平的劝谏,刘备逐渐释怀。
“显谋,你真认为,备有资格称帝?”刘备语气没有惊喜,反而十分的严肃。
郑平不答反问:“使君,你想让太下太平吗?”
刘备郑重点头:“无一日不想!”
郑平起身而拜:“天下,无一人可比使君仁德!天下,也无一人能比使君信义!若使君称帝,便可名正言顺的,集六州之力,与袁逆抗衡。”
“没了大义的束缚,灭袁逆,易如反掌!”
最后一句,郑平的语气豪迈而笃信。
兴大义之兵,无往而不胜!
刘备心中凛然。
郑平这话,除了认定自己是最有资格称帝的,亦是在告诉自己。
若不是出兵大义不足,哪里还需要玩一些花里胡哨的虚招。
大义束缚了刘备,也束缚了郑平!
当刘备有了大义,才是郑平真正展现军威的时候!
良久。
刘备亦是起身,决然道:“备虽无称帝之心,然而天下万民厌战已久!若能继任帝位,备当效仿光武,十年时间,必定天下!”
郑平哈哈大笑:“定天下,需十年!止战,三年足矣!”
助刘备定了心意,郑平来到了刘虞的住处。
得知是郑平来访,刘虞连忙召郑平入内一叙。
“显谋今日来见老夫,想必是玄德已经有了决定了。”刘虞一身素衣,压根没有丝毫的病态。
郑平笑道:“伯安公病了一个多月,怎比往日更福态了几分?”
刘虞大笑:“这一个月,老夫天天在这里待着,吃了睡,睡了吃,髀肉复生啊。显谋,你别闲扯,快告诉老夫玄德是如何想的?老夫在这许都早待腻了。”
郑平微微敛容,道:“左将军已同意称帝,然而这许都城反对的声音不少,要破此局,还需要借助外力。”
刘虞大喜:“玄德肯承重担,老夫心中甚慰啊。”
当皇帝可不是个好差事。
若是昏君,自然是舒服,可要当明君贤君,那肩上担的,可是整个天下的重量!
当得不好,就会如桓灵二帝一般,留千古骂名。
或许对于别人而言,这是个梦寐以求的位置,但历经宦海沧桑的刘虞却是很清楚,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显谋,若有需要老夫配合的,尽管直言!”刘虞渐渐肃容。
郑平点头,语气也变得凌厉:“伯安公海内名望,于宗室之中亦是德高望重。可给宗室之中,在封地有名望的宗亲去信,让宗亲支持左将军称帝。”
“平也会去信家父,借家父在民间士人之中的名望,支持左将军称帝。”
“朝中公卿虽然都是各郡名仕,背后亦有大族支持,但若南部六州的宗亲和跟家父有旧的六州名仕齐力推举,再有左将军这些年积累的人望、地位和手中强兵在,足以镇压那群持反对声音的公卿。”
“倘若他们还要执意反对,那我就只能以汉律治罪!这些公卿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家族是干净的!”
公卿要讲规矩,郑平就玩规矩。
公卿若不讲规矩,郑平同样也不会讲规矩。
郑平的狠辣,让刘虞也忍不住心中一惊。
然而刘虞很清楚,对敌人若是太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毕竟当初在幽州的时候,刘虞就吃大亏了。
越是这种大场面,就越不能心慈手软!
“显谋之意,老夫明白了。”
“宗亲由老夫负责,名仕就由显谋费心了。”
司空府。
曹操反复的琢磨袁绍的来信。
现在的曹操陷入了最艰难的困境,已经有一种穷途末路之感了。
哪怕荀等颍川士人都支持曹操,然而曹操却不具备拥立一个可以控制的天子的资格了。
因为刘备对曹操的制衡,原本被曹操镇压的公卿,忽然爆发了极强的战斗力。
跟这群公卿有关的世家豪强,开始疯狂的表现力量。
而最近许都城中的流言,又出现了“天子亡于曹操阴谋”之类的流言,让曹操备受煎熬。
“本初!”
曹操细眼紧闭,再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