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拦路石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稳如泰山,要么被人掀翻。
卢植凝声道:“伯安兄,你好歹也是幽州牧,又有海内名望,何惧小人?”
刘虞暗暗一叹。
卢植虽然是海内大儒,又是当世名将,但对于官场之间的权谋争斗还是太稚嫩了。
何惧小人?
怕的就是小人啊!
刘虞声名在外,行事又多仁德,不常用小人行径。
但其余人就难说了。
想到这里,刘虞敛容道:“子干,老夫知道你的志向,所以你求的钱粮老夫会调拨给你。只是老夫有一个条件,希望子干能答应。”
卢植一凛:“伯安兄请说,若我能办到的,定然不会推诿。”
刘虞语气微微一沉:“他日老夫若有不测,请子干务必要以国家大事为重!”
“伯安兄,你”卢植吃了一惊。
但刘虞却是摇头,打断了卢植的话:“子干,老夫知你素来刚毅,不愿跟小人为伍。但想要匡扶国家社稷,有时候需要隐忍。”
“权谋手段,不可不察。”
若非卢植不屑于权谋诡计,以卢植的名望和功绩,早就位列三公了。
但卢植个性刚毅,眼里容不得沙子,以至于在仕途上总是起起伏伏,甚至还被一个小小的黄门诬陷下狱。
卢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刘虞恭敬一拜:“伯安兄的意思,我明白了!”
刘虞没有食言。
虽然三千兵马的粮草不少,但如今秋收刚过,州府也有存粮,刘虞也是能负担得起的。
“伯安兄仁德信义,亦可称天下楷模啊!”卢植暗叹一声,来寻张飞。
此时的张飞,已经招募了文士百余人,乡勇义从千余骑。
一见到这些乡勇义从,卢植看向张飞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翼德,你倒是挺会募兵的。”
这些乡勇义从,不仅个个儿身强体壮,还都是自带战马的。
相当于张飞一次性的募集了千余骑兵。
虽然这些骑兵还未进行过系统化的军事训练,但有这底子在,只要勤加操练,今后就能变成一支骁勇的精锐骑兵!
张飞嘿嘿一笑:“涿郡的乡勇,用起来自然更亲切些。大哥在平原没多少亲信兵马,有这千余骑兵相助,今后哪里去不得?”
虽然外表看似粗莽,但张飞心思可不少。
刘备为什么将高唐县的豪族私兵都交给关羽而不交给张飞,不就是怕张飞性子起来了,打了不该打的兵,杀了不该杀的将,然后引起兵变么。
毕竟刘备三兄弟是外来人,在没彻底收服豪族私兵前,得先哄着养着,才能凝聚人心。
但自涿郡招募的乡勇义从就不同了,训练的时候不用顾忌这些乡勇杂胡的家族势力,该狠狠练的时候就得狠狠练。
平日里不苦练,战时如何能以一当十?
而这些乡勇义从,又跟刘备是同郡乡人,只要不是受到虐待,几乎都不可能背叛刘备的。
卢植点了点头:“这些兵马,暂且都交给老夫演练。你去将公孙瓒处借来的骑兵,也一并带来涿郡吧。”
“三日后,出兵青州!”
刘虞的粮草调拨需要时间,这千余兵马也需要教会他们基础的军令。
看着眼前的兵马,卢植不由豪气顿生。
自征讨黄巾被问罪之后,卢植已经六年没统过兵了。
若当日在洛阳时有兵马在手,卢植又何惧董卓?
“陛下,容老臣些许时日,待平定了青州,老臣必定举兵向西,勤王靖难,诛杀国贼董卓!”卢植面向长安方向,拱手长拜。
......
泰山郡,南城。
这里是泰山郡望族羊氏的聚集地,南城一大半的人都是羊姓。
羊续于去年病逝于任上,羊续的三个儿子羊秘,羊和羊耽都返回了南城守孝。
朝廷有丁忧制度,父母死后,在职的官吏必须离职回家守孝,但可以保留官籍、俸禄等,若是隐匿不报,还会受到惩罚。
而在丁忧期间,唯一的任务就是为父母守孝报恩,夫妻之间也要分开,吃住睡都在父母的坟前,也不得进行婚嫁庆典等喜事。
除非必要,也是不能进行娱乐和应酬的,否则就是德行有亏。
这对官员的仕途影响是很大的。
毕竟汉代的察举制,其中一项就是考察士子的孝道!
即便是如今被称呼为国贼的董卓,依旧是个大孝子。
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如今羊耽还小,墓边的茅屋只有羊秘和羊两兄弟在。
守孝期间能做的事很少,两兄弟也因此在茅屋堆放了大量的竹简,用于读书和著述。
“公子,今日有客人送来名帖。”
一个仆人疾步来到茅屋前,将名帖送到羊手中。
“名帖?你未告诉对方,我如今在守孝,不宜见客吗?”羊微微蹙眉。
仆人答道:“小人已经说了,但客人说,此事关系到公子岳丈安危。”
羊吃了一惊,一扫名帖,只见上面豁然写着“北海郑玄次子郑平、显谋...”。
“是康成先生的次子郑平,前些日子岳丈来信说,已经将次女孔素许配给了郑平。”羊略思一阵,向羊秘一礼:“兄长,事关岳丈安危,不能不见,容小弟暂且离开。”
羊秘点头:“二弟自去便是。如今父亲故去,我兄弟名望又不足,若能替孔北海解决烦忧,对羊氏而言,也是幸事。”
羊整了整衣襟,策马返回羊氏大宅。
“愚弟冒昧来访,还请仲兴兄见谅。”郑平拱手一礼,身边的祢衡亦是见礼。
寒暄一阵。
羊问及正事,语气明显多了几分担忧:“显谋贤弟,岳丈出什么事了?”
郑平坦言道:“青州黄巾肆虐,贼人张饶在北海国聚众十余万,有攻打剧县之意。”
“愚弟已经请得刘府君举兵去救北海,但可惜兵力不足。”
“这次来南城,是希望能借助羊氏的名望,向泰山太守应劭借些兵马。”
羊一直在守孝,很少关注这天下事。
一听北海国聚众十余万黄巾,羊顿时惊吓不已:“北海国怎会有如此多的黄巾?”
郑平轻叹:“北海国的黄巾本就不少,昔日董卓让岳丈出任北海相,就是想借刀杀人,让岳丈死于黄巾之手。”
“今年青州又少雨水,田间收成不好,而青州各地的豪强又不体恤百姓黎庶,以至于百姓乡民纷纷加入黄巾。”
“岳丈虽有文略,但武略不足,各县又没有能人将其各个击破,这才让张饶成了气候。”
羊微微踱步,缓解内心的焦虑不安。
良久,羊凝声道:“显谋贤弟,家父去年因病去世,我和兄长名望又不够,应府君未必肯借兵啊。”
若是羊续还在,羊自然能笃信借到兵马。
但如今羊续死了,羊秘和羊又不似羊续有名望,应劭不一定会给羊秘羊兄弟面子。
郑平笑道:“仲兴兄勿需忧虑。仅有羊氏名望自然是不够的,但有家父和平原刘府君相助,再有岳丈在士林的声望,应府君会借兵的。”
“仲兴兄只需准备一封书信即可!”
虽然天子被董卓劫持去长安了,但大汉的威望依旧还在。
这士林的规矩也没有被打破。
应劭要在士林混,就不得不去权衡利弊。
郑平是郑玄的儿子、孔融的女婿,刘备是卢植的门生,羊又是南城望族。
借兵救孔融、扫荡北海国的黄巾,不仅有美名,也能获得功绩。
今后遇到难处了,还能得到郑平、刘备、孔融、卢植等人的帮助。
可若应劭不愿意借,不仅会得罪郑玄、孔融、卢植及其门生故吏,还会引起如羊氏一般地方望族的不满,更是会因此得一个见危不救的恶名。
这其中的利弊权衡,应劭不可能不去考虑。
借兵,亦是借势。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圈子混的,当不成朋友,以后就可能是敌人了。
羊见郑平笃信自然,便不在迟疑,按郑平的意思给应劭写了一封信。
“显谋贤弟,愚兄不善军战,又要在家守孝,救岳丈的事,就尽托付给显谋贤弟了。”羊拱手一礼。
郑平点头,没有在南城逗留,往北前往泰山郡的治所奉高县。
应劭是个管理能力很强的太守。
懂放权,懂制衡,更懂法治。
因此在这泰山郡,各级官吏大抵都能各司其职。
应劭这个泰山太守,还有闲暇的时间去研究和考证历代名物制度、风俗、传闻,以及民间的风俗迷信、奇闻怪谈。
说通俗点,应劭就是个当着太守的官还有空写志怪小说的奇人。
在得到郑平的名帖时,应劭还在研究最新得到的志怪文献。
“北海郑平,康成先生的儿子?”应劭有些惊讶。
郑平投递名帖的时候,基本都会加上郑玄次子的身份。
正如郑平回答祢衡时说的一样,郑玄儿子这个身份,足以让郑平知名于世,没必要再去求虚名。
只要在名帖上写上“郑玄次子”四个字,几乎都会得到各郡名仕的接见。
人的名,树的影。
有郑玄的名气在,可以让郑平行事变得更有效率。
若是别的什么人来投递名帖,应劭还真未必肯见。
毕竟应劭不仅是名仕,也是泰山太守,不是谁都有资格造访的。
但郑玄的儿子,应劭却不能不见。
“设宴,请客人到正厅,本官稍后便来。”应劭起身,将手中的志怪文献放下,然后换上了正服来到正厅。
这士人间的礼仪,虽然有些繁琐,但也是必要的,不论是客人还是主人,都是对双方的尊敬。
寒暄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