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三思啊。”
“叫我中郎将。”郭谊纠正道。
“中郎将三思啊!你这廷官挺好的,何必来做地方要员,等日后功绩足了,做个五官中郎将岂不更好?”
陈登连忙费了口舌,开始劝诫,这些年和郭谊打交道,口头上可从来没占到什么便宜,而这郭谊则是一次比一次会把控人心,现在就是又把他牵着走了。
“我方才也只是听闻流言,不是要调任去广陵,你我之间除却同为官吏之外,还有私交吧?”
“怎么不说有私情呢?”郭谊眼皮一抬,没好气的回道。
陈登那英俊面庞登时揪住,然后万般无奈的咬牙道:“你若是好生回答,私情也可以有……”
在旁听的诸葛亮听见这话,顿时抬头,嘴巴呈小小的圆形张开,仿佛发出了轻悄的“哦”声,一脸期待的看着两人。
郭谊顿时恶心,连忙摆手,“滚蛋滚蛋……”
然后两人都相视而笑,气氛一下变得轻松了很多,郭谊懒散的向后一躺,用双肘撑住了身体,道:“你既然心态还好,何苦信这些流言呢?”
“徐州现在归鲍信,这位鲍徐州算你半个岳父,我当然只能来问你,他若是要我调任回去,我也无奈。”
陈登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就有点怨怼了,他很是羡慕郭谊的运气,在起初的时候,曹操和鲍信一个是东郡太守,一个是济北相。
那时没人知道他们现在会变成司空
和徐州牧,但郭谊就是对这两人有天大的恩情、功绩,算下来都是救命之恩。
这等恩情,必然要还,而且在某种情况下还能等同于郭谊在两人那都多一条命。
这种运气,话本传说里都不曾见过,偏偏就在郭谊身上发生了,他在平日里细想时,也不知道是命运,还是郭谊自身的努力。
这不是调侃,所谓的“努力”,不一定是要自己起兵壮大,夺取地盘和功业,也可以是投资辅佐某人,在其还没起势的时候就占据重要地位,这样等他壮大了,你自然也可以水涨船高。
郭谊就属于这种人,当年的眼光实在太厉害,一连串的政策和计谋也是无人能出其右,能有现在的地位,只能说他活该。
当然,也是胆略所致,一般人可没这种魄力全盘进言这么多计策,因为毕竟招人妒忌,又或者是功绩、声望太高而被主疑忌。
可偏偏郭谊就用了徐州救老太爷这样一功,把所有人的嘴都闭上了,顺带扇了一巴掌,娶了曹操的女儿。
“不会的,广陵什么地方,能和陈留比吗,你是有功绩的,而且人有才能,且解散奴籍这种事都肯做,带动了徐州不少士族跟随,如此忠心,我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郭谊很自然的画了个饼,不过显然这个饼也不是很香,陈登并没有什么兴趣,反倒是说起的解散奴籍的事,让他面色有些微沉。
“但是,广陵你若是去了,也不是坏事。”郭谊又紧接着说道。
这让陈登眉头紧皱起来,“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熟读兵书的,且也有游至北方的经历,早年在外游学,实为游侠,说明仁兄也有一颗杀敌除贼之心,到广陵去临近袁术,但实际上那里又不是袁术精兵驻防之地。”
“无非是些随着太平道一起造反的贼寇罢了,这些人也没见过太平道,不过是有旗子用,就扯来用,我连广陵附近的匪首叫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有太平道三兄弟,加上波才等士子的计谋,应当是最好刷的。”
“刷?”
“就是积攒功绩,”郭谊白了他一眼。
“这是,你们家乡的叫法是吧?”陈登很诚恳的问道,上一次记了“牛逼”两字用来夸赞,这次又学会了积攒功绩叫做“刷”,颍水哪里的方言是这样?
陈登陷入了沉思,如此看来,我的才学的确还是有点浅薄了,这些方言或许在当地是行话,日后若是到了颍川,一定要先去了解当地风俗,多去几日,方才可行。
郭谊把玩着一个精巧的案木,又接着说道:“广陵有贼兵,可收服之,且将你陈氏的家底都用去一些,这样主公会更放心,因为现在很多士人都资助许都,你若是随大流也去资助,肯定也有功绩,但是随于众人,不足为奇。”
“而且,还有声名走狗之嫌,为其余士人所不耻
,对家族声名也不好,同时你也会心有芥蒂,不肯尽力资助,那这等做而不全之事,不如不做,”说完,郭谊还抬眼皮随意的看了陈登一眼。
果然这眼神让陈登又觉得心里难受。
这表情就好像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因为郭谊没有家族之累,郭氏振不振兴,能否为日后领衔大族,那和他没关系,有郭图在袁绍处努力,人家也绝对不会寄希望于他。
但是郭谊说的这些话,却很有道理,不失为一种金玉良言,以劝说他的将方向稍稍换一换。
陈氏的家底,的确还有很多没曾拿出来,光是可作为私兵者,就有两千人,兵甲随时可造,还有四囤粮食,可供行军之用,去守广陵的确不算什么。
而且郭谊将此地的驻军分析都已经全部清晰明了的说出来了,自己在陈留能有什么好处,曹昂在这里,募兵和训兵的功绩当然都是他的。
难道还能去和曹氏的嫡长子抢功劳吗?做出来的功绩,无非也就是给他看的,除非曹昂早夭,否则他必可继位,让功绩与他,也是一种人情,去广陵收服贼兵,何尝不是一种表现。
“你觉得,我实在该去广陵?”陈登还是不确定,他再次向郭谊诚恳的问道,他明白,只要自己有问,这位兄弟通常都会认真解答,除非是不想说,才会胡搅蛮缠,笑着调侃。
“当然,用家底搏军功、名声,日后元龙成就岂是大儒可比,不然你要干什么?等着混政绩,等老了之后再辞官去做学问,然后成今学大儒,时代变了!”
郭谊苦口婆心的道,这也是由衷之言,而且他记得,陈登的兵法好像的确厉害,不是什么庸碌之辈,在只言片语的记载中曾写明,他击溃过孙策的兵,而他本人不如孙策善战,却能够击败孙策,足以说明用兵乃是一把好手。
故而,劝说他去广陵,可能还真有好处。
方才陈登所说的流言,其实不是有人在暗中害他,而是郭嘉当时曾经在堂上和曹操说过此事。
应该让陈氏去守南部,令其父亲在郯城留守,这样的好处就是,他的父亲和陈氏宗族还在腹地,而将陈登派去边境,他只能奋力军功,且消耗陈氏的家产。
这件事,当时很多人都在场,一传百传自然也会成为某些流言,怪不得他这么怕,的确是从司空府的堂议里面传出来的,不怪他。
就是不知道这内应是谁,许都还有谁和陈登关系这么好吗?
当然,郭谊根本不需要去深究这些事,他现在给陈登的建议,和郭嘉给曹操的进言是一致的,但是出发点不同。
郭嘉是为了限制陈氏在徐州的势力,而郭谊是为了让陈登日后有所成绩传于世,这是一种良言规劝。
陈登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却还是尊重郭谊所言,拱手称谢,然后叹了口气道:“我想想罢
。”
“不必想,”郭谊倒是自在,直接躺在了蒲团上,“你熟读兵书,也有志向,但无论如何熟读,不去试一试的话也只是熟读而已,纸上谈兵的典故,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我第一次上战场时,事无巨细都求证若渴,无论是地形勘察、夜间巡营、地形行军、寻源扎营等事,都是亲自带人去做,那时候我觉得,想要印证自己所学,非得去做一次才行,不然得到的学识,只能是前人总结的,而他们在总结这些时,不知是自己去做过,实地勘察过,还是凭借猜测推及。”
“所以,学为学,行为行。所谓熟能生巧,便是你做的事情越多,你没有这样的学识,但你依然拥有这些能力,请一文人便可将此成书;但反之,你有这样的学识,但从来没有这样力行做过,那么这个学识就只能是猜测推及,至于本领如何,那就不知道了。”
郭谊这番话出自肺腑,诸葛亮在旁也听得十分认真,表情变得坚毅笃定,暗暗点头。
而陈登则是更为受用,这非是士人常写的劝学篇章,诚然,士人写出的劝说典论极多,但多是全学。
但郭谊这番话是劝行。
你有学识,但要转换成能力,一定要身体力行,你有能力,但没有学识,学来反而会很快。
这么说来,士人若是没能亲自去做过,在相关的领域反倒不如技艺纯熟者,这让陈登感到心中一片清朗。
“我知道了,多谢孟誉之言,令我茅塞顿开,明日我便去请为广陵太守,驻军募兵于广陵,”陈登当即正色,无比动容,心中豪情已经算是被郭谊几句话点燃。
此刻郭谊很敏捷的坐起身来,一只手撑在案几上,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快速道:“当真确定,君可知一言出而不可随意更改。”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郭谊听完这话顿时点头,然后从身下的案底拿出了一章图纸,放在桌案上,摊开之后广陵附近的地形,多有标注,笑道:“这是我在原本广陵地图上所标注之地。”
“这份地图,花费二百金,向当地的向导求购而得,希望能对你有用,其中小道、河流皆有标注,都是易于行军之地,也易于屯兵,我听闻袁术粮少,虽不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但是军中因囤粮得罪不少百姓,引得其余未曾归附的贼人,只能在河中捕捉鱼虾。”
陈登此刻,目瞪口呆的看着案上的图纸,其标注明朗,且放大了很多,将广陵一道所有的河流都标注在上,且易于行军处,用线条贯穿,竟如此明晰。
“这图,乃是你改画?”
“不错。”
“你还通这等技艺?”
“略懂。”
“这,这还是略懂,孟誉是当世大才也,世间还有你所不懂之理?!”陈登的赞许,引得在旁端坐的诸葛亮眼睛又是一亮,仿佛是期待已久的某个夙愿达成一般,一脸的舒适。
“哈哈,学海无涯,不可妄自尊大,仍旧还需一学,仁兄家中若是还有书籍,可借阅一观否?”
“有,真有,”陈登的喉结滚动了一番,盯着地图看,但人却是有些惘然,喃喃道:“君待我如此,岂能再有私藏,家中书籍尽可借阅,你抄录留存也可。”
“多谢了。”
“不言此话!”陈登当即豪迈挥手,“你我深交如此,何须言谢!”
【你极力进言,且为人感激,用丰富学识令人折服,你获得了“名流”的气质,魅力大幅度增加】
【你的运气增加了】
【天道酬勤】
运气。
郭谊淡然苦笑,最近运气越来越多了,而且和天子见面的时候,虽只是随意聊了几句,好似也得到了小幅度的增加。
他至今仍未知晓,这【运气】到底有什么独特的体现,又或者时时刻刻都在体现,只是郭谊并没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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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对对对,这酒举世无双!
陈登在第二日,早早来与曹昂见面,彼时的曹昂才从宿醉之中苏醒,在此宅院之中倒是睡得很安详。
刚在堂上坐下,陈登就已说明了来意,并且请去广陵平贼,治理徐州南部诸县,令其恢复农耕之产,收取当地民心。
这话一说,曹昂顿时明白他可能是听到了什么流言,于是坦然而笑,道:“元龙不必如此,当时的确是有人举荐你去守徐州南部,但徐州还有允诚叔父在,他可安排于禁将军前去即可,收服南部乃是必行之事,不必因流言而挂怀。”
他以为是陈登知道起了流言,害怕日后被怀疑怪罪,继而暗中打压,于是好言安慰,让他不要往心里去。
但陈登的表现,却出奇的坚毅,躬身而下后,依旧十分诚恳的道:“在下为大汉之臣,也是士人之中,窃名名流者,居此盛名若在安逸之地,于心不安也,若可将才能施展于不平之地,放可宽解慰藉。”
“故而,名士不以安土为守,当以星屑之辉,为日月尽绵力。”
“好,好……”
曹昂听闻这话,心里也是动容,如此之言堪称豪士,他原本以为陈氏已经尽功于曹了,毕竟献了徐州,又领众附和军屯与水利之事,已经足以等待享受了。
却没想到,他还愿意再尽责,当真不负名士之流的称谓,值得尊敬也。
“我修书一封,送去给父亲,再写一封书信给允诚叔父,而后请天子调任,此事当传扬于境内,让百姓们也可幸之,能得如此太守,岂不令人振奋。”
“多谢大公子。”
……
五日后,郭谊和曹昂亲自来送陈登,陈留的太守之位,由曹昂代理,但陈登若能回来,可重复此职,而后记功调任。
取广陵不光是刀兵开赴,还要有足够精妙的政策让百姓安定,可说是需要一文武全备之人。
两人对陈登的期待颇多。
静等其能得“胜”归来,真正有惠民的人间功德。
临走时,陈登和郭谊又走了一段路,聊起了陈留的水利,“陈留之地,水利我已查明,当断太寿水作陂,而后引水至境内,灌溉农田,如此可得良田无数,可令日后百姓赖以生存。”
“此计,我早已写好了奏札,准备送达许都,但而今你来了,此事我就交托于你了,务必断水而不影响黄河……黄泛区,是这个意思吧?应该比我更懂。”
上一次郭谊和他说了黄泛区的事情后,陈登回去查遍典策,也有过一两人对此记录与隐患,印证郭谊的担忧不无道理,所以心中叹服。
现在再交托此事,他心中要稍稍放心些。
“好,我知道了,等你回来时,此处定可全部兴建改工,到时功绩也算是仁兄的。”
“哈哈,这个无所谓了。”陈登感动到盯着郭谊多看了几眼,然后深吸一口
气,内心又复杂起来,为了郭谊的劝行之言,他要真正肩负数千性命,去广陵平叛,若是能够收服,回来的意义将会更加重大。
郭谊与陈登相对而拜,就此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