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陈宁便看到俞基,他的老母头发半白,抚着俞基的头颅碎碎念叨。
俞基半蹲身躯,将头颅放在老母能够得着的方位。
陈宁和李纲远远地望着,没有打扰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俞基才笑呵呵的跑来。
李纲面色肃穆,叮嘱俞基道:“上了战场,好好练习杀敌的本事,这是你保命的根本,不可一日懈怠。”
“任何时候都要跟着方阵,不可麻痹大意。”
李纲碎碎念叮嘱了许多,俞基认真的听着。
最后李纲拍了拍俞基的肩膀,道:“大宋好儿郎,我以你为荣!”
俞基尴尬的挠挠头,他就去混个资历的,没这么大志向。
陈宁不喜离别,但此时也拍了拍俞基的肩膀,道:“阿基,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回来。”
他眼红润了。
李纲略显羞愧,想不到陈兄和俞基的感情如此深厚,竟如此触景伤情。
陈宁继续碎碎念道:“那个玉簪,它是用和田玉打造的,它的尾部有个金鱼铃铛,摇晃的时候能发出清脆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汴京只有这么一枚。”
“它价值五贯钱。”
“阿基,答应我,升官发财了,一定……要回来还给我。”
“好吗?”
李纲一个踉跄,差点人都摔没了。
俞基虎着脸憨笑,道:“陈小哥儿莫要小气,一个玉簪而已。”
陈宁:“那是一个价值五贯钱的玉簪。”
俞基挥挥手:“都一样。”
陈宁无奈的叹口气,问俞基道:“你娘子呢?咋没来?”
俞基道:“还没成亲呢,啥娘子诶?不过俺临走的时候,已经和她私定婚事了,你那玉簪就是俺的彩礼。”
“哝,纳采书俺们都签字啦。”
“俺娘不识字,陈小哥儿你帮俺保管吧,去了军营说不得就给弄破了,俺可舍不得。”
真有你的!
舔狗不得好死啊!
陈宁认真的将纸张接过来,揣入怀中,道:“放心,等你回来,它依旧是个崭新的。”
“刚才李兄对你说的话,我就不说了。”
“好好活着,凡事不要逞能,不要装什么英雄。”
和李纲不同的是,陈宁知道俞基做什么打算,他的志向没那么远大,什么替大宋开疆拓土云云的,和他不搭噶。
只要好好活着就行,回来就成婚。
念在你在牢狱护过我的份上,婚礼上给你随一份大礼吧……
看来我也得好好赚钱了。
急促的号角声响起,俞基挥手道:“俺不和你们说了,等俺回来,俺请你和李大人吃酒。”
“陈小哥儿,你以后莫惹事了,俺暂时护不了你,等俺回来你在惹事吧。”
拉到吧。
整的你好像是李纲这种大佬一样。
不过这话倒是挺贴心。
陈宁佯装啜泣的拉住俞基的手:“基砸……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基砸……”
卧槽!
俞基表情痛苦,“大哥,你别这样,俺求你了,俺走了!”
他说完,急促跑开,这是深怕和陈宁有什么关系。
天空阴沉,噼里啪啦的夏雨说来就来,风更大了。
一群千余人的新兵队伍,在元符三年的四月中,从汴京新郑桥出发,朝西北方位进军,补充兵员。
这是一群厢军,和中央禁军不同,他们有服役年限,到期便会归来。
他们在战场上承担的任务也不重,厢军的战斗力本身就比较薄弱,也不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无论如何,俞基会活着归来。
陈宁没有多少担心,混一混军队资历也是好的,有李纲这种人脉,回来后弄个九品小武官当当也不是不可能。
第106章 程颐教徒
陈宁回到家中。
榷酒资格下来后,陈宁便没有了顾忌,继续在家中开始酿制果酒。
果酒在后院蒸馏,陈宁则回到书房继续温习四书五经。
每天他总会抽出一个时辰安心的用来看书,从未假装自己在努力。
到黄昏,一坛果酒酿好,陈宁通知岳和赶着驴车来拉酒去库房。
红鹿姐也从‘红颜铺子’归来,买了许多菜肴,穿着围裙开始在厨房烧菜。
陆家二老究竟因为什么事流放南疆,陈宁依旧不得而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庆春楼的头牌肯定知道其中缘由。
今日我去韩忠彦府邸没有旁敲侧击韩相,此为遗憾。
还有纲子、李格非,他们都是官面的人,我为什么不找他们问问?为何我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青楼头牌?
这是一个读书人解决问题该有的思维吗?
要反省!
我还没从李清照身上薅到悟性,现在去和周老爷子学武,那么我的逼格将会直线降低,这不妥。
遐思之间,隔壁来了一名小厮,他捧着一卷书籍找到陈宁。
“陈小哥儿,我们家老爷让我把这些书交给你。”
陈宁感恩戴德,对小厮道:“告诉你们家老爷子,他成长了,现在是个懂礼貌的老爷子了,我很钦佩他。”
小厮愣了一下,踌躇片刻,才试探的问道:“还有吗?”
陈宁摇头:“没了。”
“噢。”
程府小厮瘪嘴回去复命:“……老爷,他就说你懂礼貌。还说很钦佩你。”
程颐气的胡子都直了,问道:“他没有什么表示?果酒的事他是一个字都不提吗?”
小厮:“没。”
程颐闭眼,无力的抬手挥手:“去吧,老夫该想到的。”
上次从程府弄了一壶果酒,他自己就小呷了一口,就被官家顺走了,他现在还回味无穷,那么多书籍送过去了,就换来一句老夫懂礼貌?
呵呵!
陈宁坐在书房内,将程颐送来的书籍翻开,三年科举五年模拟……不对,皇宋历年科考集注。
陈宁翻开看了一眼,第一集注是仁宗天圣八年的殿试,共十道,曰问题十通,其一问:戊不学孙吴,丁诘之,曰顾方略如何尔。
换句话说,这将相当于古代版本的阅读理解。
卧槽!
每个字我都认识,加起来什么意思,我脑子一团浆糊。
说好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呢?在下这些日子熟读四书五经,结果你给我来这个?
陈宁继续看第二通,曰:丙为令长,无治声,丁言其非百里才。壬曰君子不器,岂以小大为异哉。
陈宁:?
当他看到第三道,第四道的时候,陈宁逐渐开始冷汗涔涔,面色惨然。
他一个都看不懂,翻译不了。
殿试是第二关,是皇帝亲自出题,每个皇帝出题的思路不同,目光聚焦点不同,出题千奇百怪。
如果我现在生活在仁宗时期,那只能一句‘凉凉’送给自己。
程老爷子这一记当头棒喝,差点将陈宁敲晕了。
我现在多看的是发解试,对殿试不得而知,而明年的发解究竟要不要考诗词赋这一轮,他不确定。
“宁哥儿,莫要看书啦,先吃饭吧。”
屋外,红鹿姐的声音将陈宁从遐思中拉回现实,陈宁沮丧的来到中厅。
陆红鹿见陈宁有些虚弱,便识趣的没有多问,晚饭吃完,陈宁对陆红鹿道:“红鹿姐,我先去隔壁一趟。”
“嗯。”
陆红鹿将碗筷收拾洗刷好,然后打扫房间,她拿着扫帚来到陈宁房间,却发现地上散落着许多纸团。
陆红鹿愣了一下,又联想到陈宁吃饭前疲惫的样子,一时间面颊羞红了起来。
……
陈宁耷拉着脑袋来到隔壁。
天空一轮圆月,映出柔和的光辉,程老子后院点着灯光,老爷子坐在凉亭石凳上看着书。
他好努力。
程颐斜眼看了陈宁一眼,哼道:“干啥?”
陈宁轻叹口气,道:“老爷子,下午我觉得你挺懂礼貌的,你现在的语气让我收回我对你的欣赏。”
程颐呵呵笑道:“老夫需要你欣赏吗?”
陈宁道:“你譬如周老爷子,耍得一手好功夫,我欣赏他,就打算明天送果酒与他。”
程颐愣了一下,道:“说条件。”
他好直白,整的我好像是个小人。
陈宁面色一变,开心的道:“我就知道老爷子不会如此不懂礼貌。”
“教我。”
程颐呵呵道:“教你?你又不是老夫的学生,老夫凭什么教你?”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