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闻言点了点头，躬身道：
“小侄多谢尉迟伯伯照顾，小侄告退。”
说完，秦明转身便朝门外走去，临近出门时，秦明突然转过身，朝尉迟恭说道：
“尉迟伯伯，斥候去兰州之前，您让他去伤兵营找小侄一趟？”
尉迟恭也没多问，笑着点了点头。
两刻钟之后
秦明在尉迟恭亲卫的带领下，迈步走进了，伤兵营所在的宅邸。
刚一进门，秦明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原因无他，只因这座院子里，虽然满是伤员，但是院子却无比的安静。
每个伤员，
无论是轻伤，还是重伤；
无论是被救治的，还是没有被救治的，全都安安静静的待在院子里。
谁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哀嚎。
秦明甚至看到，几个手脚都没了的士卒，凑在一起，笑呵呵地和同伴聊着天。
偶尔，这些人还会朝，正屋的方向，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
此时，正屋门口，还排着老长的队伍。
伤员的站位越是靠近正屋门口，身上裹着的布条就越多，同时布条上，渗出的血，也就越多。
很显然，这些人排队的顺序，被人刻意安排过。
不仅如此，这些排队的伤员，衣服都脏兮兮的，他们身上裹着的布条，也是五颜六色的。
而坐在院里，已经被医治过的伤员，身上的衣服明显要干净不少，于此同时他们身上的布条，也被统一换成了白色纱布。
秦明来之前，哪怕心里对伤兵营的情况，已经有预料，但当他身临其境时，还是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了。
一来，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不像伤兵营，除了正屋里，偶尔有一两声惨嚎外，院子里一片安静。
二来，是因为这里断手断脚的人，实在太多了。
当然除了震撼之外，秦明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何这些人手脚都断了，还能和同伴，笑呵呵的聊天。
他们就没想过，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吗？
带着疑问，秦明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有意无意的往伤兵堆里挪了挪。
离得近了之后，秦明就听见，一个失去左手的中年汉子，小声说道：
“十一啊，你这回算是破相。嘿嘿，为兄看你以后，还怎么勾搭良家妇女。”
中年汉子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半张脸裹着纱布的小青年，嗤笑一声，道：
“你个糙汉子，懂个屁啊！隔壁庄子那些良家，最喜欢身上有疤的男人了。”
“实不相瞒，要不是下去手，某家早就想在脸上，划道疤出来了。”
“等小弟回了长安，凭借这次的战功，以及脸上这道疤，定能引起万千良家的同情心，到时候....嘿嘿....。”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信。
“你小子就吹吧，要照你这么说，某丢了一只手，岂不是更受欢迎了？”
小青年撇了撇嘴，说道：
“你怎么能跟某比呢！你那可不叫伤疤，叫残废好不好。”
中年汉子闻言大怒，脱下鞋子，就要往小青年身上招呼。
“你这瓜怂，为兄今天非要收拾你不可。”
名字唤作十一的年轻人，见状转身就跑。结果没跑两步，刚好撞到秦明身上。
......
第610章 十亩地引发的心痛
“抱歉，在下不是故意的，没伤到你吧？”
秦明伸手扶起眼前的青年。
“没事。你身上还有伤小心些。”
这时，追过来的中年汉子，打量了一眼，秦明身上的衣着，又看了一眼秦明身边的亲卫，躬身道：
“家弟年幼冲撞了小郎君，在下替他跟您道歉，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回。”
秦明回了一礼，道：
“无碍的，兄台不必多礼。”
郑三郎直起身，犹豫了一下，问道：
“在下看小郎君气度不凡，不知您来此地有何事？需不需要在下，帮您引路？”
察觉到周围不少人，都在看着这里，秦明犹豫了一下，说道：
“某是来此找人的，不过在下这会儿，有个问题想不通，不知可否与二位请教一番？”
郑三郎和郑九郎对视一眼，指了指刚才坐着地方，说道：
“还请小郎君移步。”
秦明点了点头，跟着两人来到了，他们刚才坐的地方。
双方互换姓名之后。
秦明朝郑三郎拱了拱手，开门见山的问道：
“三郎，在下很好奇，你们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甚至有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可为何，在下从你们身上，没有感觉到痛苦呢？”
郑三郎嘿嘿一笑，说道：
“小郎君，你应该不是军中之人吧？”
秦明点了点头，拱手笑道：
“三郎，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在下佩服。”
郑三郎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瞥了自家兄弟一眼，这才凑到秦明身边，小声说道：
“小郎君，有所不知，我家将军在十六卫中，爱兵如子，那是出了名的护短。”
秦明更加疑惑了。
“尉迟总管护不护短，和你们疼不疼有关系吗？”
郑三郎抿嘴一笑，说道：
“当然有关系了。”
“我右武卫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大战，军中伤者，可多分一些军功。”
说着郑三郎举起了，他裹着纱布的左臂，说道：
“像某这样受伤致残的，军功至少翻上一倍呢！嘿嘿。”
说完这话，郑二郎还偷偷看了一眼，秦明身后的亲卫。
秦明本来还想再问，可当他看到眼前汉子，那淳朴的笑容时，又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站起身朝两人，拱了拱手，道：
“多谢，两位解惑，在下告辞了。”
郑家两兄弟见状，连忙起身，躬身回礼。
走出一段距离后，尉迟恭的亲卫，突然开口说道：
“秦参军，是否觉得就算军功再多，也抵不过他们所受的伤痛？”
秦明闻言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他转过身有些诧异的看了，这名亲卫一眼，点了点头，道：
“确实有这个想法。”
亲卫耐心解释道：
“那是因为他们这些受伤致残者，凭借多出来的军功，足够他们在家乡，买下十亩良田了。”
“哪怕他们身有残疾，可只要有这十亩良田，也足够他们娶一房媳妇，过安慰日子了。”
秦明闻言心脏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感叹华夏儿女的淳朴，还是该感叹，世道的艰难。
难怪网间曾言，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有人生来就是牛马。
世道不该这样的！
华夏传承千年，我们可以为了国家，为了正义，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取义。
但就是不该，也不能，为了区区十亩良田，就把脑袋栓裤腰带上去跟人拼命。
这一刻，秦明的心有些疼。
他也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有很多原因。
但在他看来，最主要的还是三点。
一是，大唐生产力的低下，导致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
二是，大唐百姓文化水平太低，导致寻常百姓，出人头地的机会太少。
三是，大唐建国没几年，大部分国民，还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自信心。
想到这里，秦明暗自下定决心，要尽自己所能的改变人们的生活。
秦明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正屋门口。
“公子，您再不来，百里娘子就要让属下，去衙署找您了。”
秦明回过神来，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端着一盆血水的子鼠。
“百里？她这会儿在哪？”
子鼠朝正屋，抬了抬下巴，道：
“百里娘子在屋里，给伤员们包扎伤口呢。”
秦明点了点头，说道：
“你先去忙，我自己进屋去找他。”
说完，秦明迈步走进了正屋。
秦明环视一周，很快便在十数名医师里，找了正在给伤员，缝合伤口的百里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