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轻轻颔首,面上的促狭之色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严肃。
“阿翁今日之所以将你灌醉,只是想借此机会告诫你一件事。”
李恪愣了一下,整了整衣襟,拱手行礼,正色道:
“还请祖父明示。”
李渊缓缓起身,踱步至李恪身侧,伸手将其拉起,缓缓地说道:
“恪儿,切记一点,日后若非得到你父皇许可,切莫私下里和秦明交往,不然会为你和秦府招来无妄之灾。”
李恪闻言皱了皱眉头,不解道:
“阿翁,为何四弟可以随意出入秦府,恪儿却不行?”
“这无妄之灾又是从何说起啊?”
看着李恪那刨根问底的眼神,李渊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随即幽幽一叹。
“恪儿,阿翁怕是时日无多了。”
李渊此话一出,宛如石破天惊,将李恪震了个外焦里嫩,酒意全无。
这一刻,李恪眼神闪烁,脑海中更是有一道灵光闪现。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到李渊近前,泣声道:
“可这怎么可能呢?祖父,您看上去气色红润,比之在大安宫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怎么会...怎么会...”
李渊喟叹一声,强行挤出几点眼泪,随即抬起手摸着李恪的脑袋,温声道:
“痴儿啊痴儿,生老病死乃是天地规律。秦皇汉武那样的帝王都不能幸免,何况是老夫呢?”
[哎,还是这招好用,这不又忽悠了一个。哎,朕也没办法啊!若是有别的说辞,谁愿意天天咒自己啊!]
李恪抬起头,满脸凄苦地说道:
“可是...”
李渊摇了摇头,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随即长叹道:
“好了,不要可是了。”
“接下来阿翁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李恪抿着薄唇,重重点头。
李渊收敛了情绪,轻声说道:
“你身具前隋与大唐两朝皇室的血脉,日后朝中若是储君之位有变,你定会成为朝中攻讦的对象。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些功勋卓著的朝臣,又岂能容你?”
李恪闻言表情一阵扭曲,想要强辩两句,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痛苦地闭上眼睛,缓缓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李渊见状叹了口气,摸了摸李恪的脑袋,哀叹道:
“你平时那些状似纨绔的伎俩,骗骗年轻人还行,可这满朝的文武,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话说到这儿,想来你也明白了。秦明这孩子是祖父留给你的护身符,只要有他在一天,定保你母子未来无虞。”
“但前提是,不要让旁人怀疑你和他有关系,否则万事休矣。”
李恪闻言久久没有答话,李渊也没有催促,只是眯眼观察着李恪脸上的表情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李恪才长出了一口气,叩首道: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日后行事自当慎之又慎,不给他人以口实。”
李恪的声音虽然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是在向自己立下重誓。
李渊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欣慰。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恪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恪儿,记住,皇家无亲情,有的只是权衡与算计。但你我祖孙之间,这份真情实意,阿翁希望你能妥善珍藏,无论何时何地,不失本心,方能在这纷扰的世事中立于不败之地。”
李恪的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感动,也有无奈,更有对未来的忧虑。他再次深深拜倒,声音颤抖:
“孙儿明白,祖父的苦心,孙儿感激不尽。
......
酉时,皇宫甘露殿内。
李世民听完李泰的关于兰州水泥路的建设方案后,沉思了片刻,缓缓道:
“青雀,若是三条路一同修建,以路桥司现在的人手,可还够用?”
李泰点了点头,面带微笑地说道:
“回禀父皇,这个问题妹...夫...”
说到这里,李泰偷偷瞧了李世民一眼,见李世民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于是继续说道:
“妹夫也考虑到了,他说只要朝廷肯拿出一些实缺和俸禄,他愿意从清北书院抽调一批懂得测量的学子,派往路桥司帮忙。”
“待到兰州一线的水泥路修筑完成,学子便可回到书院继续学业。”
再一次听到清北书院这个名字,李世民的眉头微微蹙起。
昨日秦府带给他的惊喜太多,以至于他不仅忘了打听银甲军,以及秦府兵甲之事,同时也忘了去那座书院参观一二。
此时听李泰提起,李世民立马来了兴趣,他坐直身子,笑问道:
“既然如此,青雀可有去秦府那座书院看过?”
李泰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垂下脑袋,小声道:
“商讨完路桥司的事后,儿臣便央求妹夫带儿臣去了秦府祠庙,拜祭了一下为大唐战死的英烈。”
“故而,并未去书院一观。”
......
第957章 来自杨淑妃的叮咛
李世民听闻李泰并未前往书院,而是去了秦府祠庙祭拜后,他的眼里既有欣慰,又有失望。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状似无意地问道:
“恪儿,这次去秦府所为何事?他和秦明相处得如何?是相见恨晚还是两看相厌?”
李泰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哧一下便笑了,随即便将李恪不知从哪里听闻了香水一事,想要去秦府为杨妃求得一瓶的事说了一遍。
期间,李泰还不忘着重调侃一下,李恪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直到他们祭拜完折返秦府才悠悠转醒。
李世民闻言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这个混账东西,堂堂亲王几口马尿就醉倒了,传出去朕的脸面往哪放啊!]
[还有啊,秦明那个小王八蛋,明明手上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一下朕,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非得等着老子张口讨要,难道朕不要面子的吗?]
李世民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
“关于兰州水泥路的事,你回去写一份奏疏,明日早朝呈上来。”
李泰闻言大喜过望,躬身道:
“儿臣遵旨。”
少顷。
等到李泰退出大殿,李世民这才朝一旁的无舌招了招手,冷声道:
“老狗,你去东宫一趟,将太子给朕找来。”
“喏。”
半个时辰后,在一声尖锐的通报声后。
李承乾缓步走进了甘露殿。
“儿臣参见父皇。”
正在奋笔疾书的李世民,抬了一下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
“太子这两日在忙些什么?”
李承乾恭敬行礼后,站定身躯,语调平和地回答:
“回禀父皇,儿臣近日正督率东宫学士编纂《贞观政要》,同时也在审阅各地年初送来的赋税与钱粮。”
李世民听后,轻轻点头,面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投向李承乾,沉吟道:
“朕犹记得年初时,太子曾与朕汇报过秦府种植水稻一事。”
“如今那些水稻的长势如何,太子近来可曾关注过?”
李承乾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是儿臣疏忽了,儿臣明日便派人去趟秦府,过问一下此事。”
李世民听罢此言,张了张嘴想要训斥两句,但最终只是略显无奈地摆了摆手。
“不必了,朕已经派人在关注此事了,你忙你的吧。”
李承乾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恭敬道:
“儿臣遵旨。”
......
酉时五刻,太极宫,淑景殿内。
“这瓷瓶里装的便是香水?”
杨淑妃优雅地安坐于柔谧的软榻之上,她目光流转,凝神端详着掌中的青色瓷瓶。
“这个要怎么用?”
李恪指了指瓷瓶上的瓶塞,解释道:
“母妃,这个用法很简单,只要拧开盖子,泼洒一些在衣裙上即可。”
杨淑妃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眼中闪烁着好奇之色。她轻轻旋开瓶塞,霎时间,一阵清新雅致的香气袅袅升起,充盈了整个房间。
这香气不同于宫中常见的熏香,它更加自然,仿佛春日清晨沾着露水的花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野性与自由。
“嗯,确实别致。”
杨淑妃赞许地点点头,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杨淑妃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虑之色。
她转头看向李恪,语重心长地说道:
“恪儿,母妃虽不知你与秦郡公有怎样的交情,但哪怕母妃身处宫墙之内,也曾听闻他不仅年轻有为,而且功勋卓著。”
“民间甚至将他比作了汉之冠军侯,如此这般的人物,想来定然会备受瞩目。”
李恪下午时才被李渊提点过,故而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杨妃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