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逮捕方士,关我炼气士什么事 第36节

  这年头还没有后世那种一支一支的香,所谓的燃香,乃是用专门的香炉,在里头点上檀木粉末等香料。此外,亦无后世那些道家的铃铛等法器之物。

  而除了简陋的香炉之外,祭台上还摆着一条鱼。

  秦天微微有些疑惑。

  祭天需要有三牲,而按照周礼,三牲亦分等级。

  比如诸侯可以用大三牲,也就是猪牛羊。而普通黔首便只可用小三牲,鸡鸭鱼。

  不过琅琊之地因海水倒灌,纵使引水洗地后产量亦不高,仅供糊口,根本没有余粮喂鸡鸭。

  好在海边鱼是不缺的,故此乡民们仅仅只凑齐了小三牲之中的一牲,余者按照后世的说法,唯有心香一瓣。

  这也很正常,唯一的问题是,既然已有三牲,为何还要杀这条白蛇?

  秦天眉头微动,他平静地转身,恰在此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

  “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开口的是一位脸皱得如同鸡皮一般的老者,常年住在海边,让他的脸上已经被水锈彻底覆盖。不过他的身份显然并不是一位黔首,而是一位官吏,因为他身上穿着的乃是一件大秦官吏制式的黑袍。

  秦天淡淡地开口:“乡野之人,不值得长者动问。”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引起了这名秦吏的注意。

  这年头已有户籍制度。乡民们若要离开自己的户籍地,需要向里长等人报备,并且开具所谓的路条。否则算逃户,按照秦什伍连坐法,邻居亦要被处罚。

  后世之户籍制度便是自秦时始,历经两千余年,依然大同小异,只不过不再连坐而已。

  因为户籍制度,以及这年头野兽横行,乡民们极少离开自己家乡。祖祖辈辈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彼此都很熟悉,突然多了一个生面孔,自然容易惹人注意。

  此外,因始皇帝以氏代姓,这年头问姓什么其实就已经能够知道此人到底从何而来。

  不过秦天虽然姓秦,但是他的秦姓显然和氏无关。

  他避过这个问题问道:“长者如何称呼?”

  长者便是秦时对年老者的称呼,而先生则是对读书人的尊称。秦天宽袍大袖,虽然服白略有古怪,但是一看就知道这种衣服不能做农活,不是贵族公子,便是学子,称一声先生不会错。

  “吾今年方三十有七,不意竟已成长者了,王事催人老甚!”鸡皮老者摸了摸自己已经白的胡子,微微发了一下感慨。

  “吾乃是琅琊县佐史,先生可称吾为少端!”

  秦天眉头微微一动,了然地点点头。

  佐史乃是县官。秦律,一县置令,令下有二尉,一丞。丞尉为长吏。又有佐史一名,称少吏。

  佐史要做之事很杂,修县志,报文书,行教化事,乃至祭祀等,皆是他之职责。

  眼前这名华发早生之佐史名字为端,若按照秦时称呼,他该叫佐史端或者少吏端,简称佐端或者少端。此次祭天求雨,显然便是他主导。

  “乡野之人,见过少端!”

  秦天再次淡淡地开口:“不知少端,何故要杀这条白蛇?”

  秦天的表现略显桀骜,然而少端并不以为意。

  这年头身份阶级极为森严,少端仅仅只是一个低级官吏,仅仅只比黔首身份稍高。随便来个因军功得爵者,都无需向少端行礼。

  “先生亦知道吾等在找一条白蛇?”他诧异地开口。

  再次拱了拱手,他不等秦天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先生不知,此白蛇,乃是妖邪也!”

第49章 此人,怕是神仙之流!

  “此白蛇,通体雪白,一看便是不祥!”

  少端满脸认真,继续开口:“琅琊县今年大旱,便是因白蛇不详,为上天所恶。故吾等必要擒而斩之,以告上天!”

  “白蛇不详?”秦天神色微微一动。

  秦尚水德,故自始皇帝以下,天下之民皆尚黑,无人服白。

  然而,这并不代表大家讨厌白色,相反,白色地位极高,甚至在黑色之上。

  因为白色,乃是日中之色!

  自殷商起,纯白便代表神圣,代表上天。

  纵使是始皇帝,若要祭天之时,亦要老老实实穿白衣,服白玉,着白冕,前头还要两只白羊开道。

  若有白色异兽,更是被视为祥瑞,其中以白鹿白虎白鹤白龟为尊。

  而白蛇者,虽然比之鹿虎鹤龟略有不如,亦为祥瑞之属。

  为何到了琅琊,却成了不详?

  “此何解也?”秦天平静地问道。

  “吾亦不知也。”少端摇了摇头,“不过,出此言者乃是廷尉斯,他日前曾言,白色鸟兽为祥瑞事,乃是大谬。”

  “相反,此为禽兽冒天之正色,为上天不喜。而琅琊之所以大旱,正是因为吾等琅琊之民放纵这些厌物横行,故天罚之。”

  “下民易欺啊……”秦天哑然失笑,同时微微有些感慨。

  他乃是炼气士,炼气士虽然依然在人间,却不行人间礼法,亦不问鬼神之事,只敬天地。

  白蛇到底是祥瑞,还是不详之厌物,都只是民间传言而已。

  在炼气士看来,祥瑞所属之所以珍贵,乃是因为此为异兽。

  天地有道,万物皆在道中。老虎本就该皮毛斑斓,世间万千老虎皆是如此。而若一只老虎突然通体雪白,此便为异。

  而炼气士归根结底,又何尝不异?

  天下亿万生灵,皆有生老病死,懵懂一生。唯独炼气士可与天地同寿,得窥天地大道。

  异人与异兽,相得益彰。

  而方才那条小小的白蛇,秦天一样就看出,它乃是异兽,而非天生即为白色之属。

  作为后世之人,秦天当然知道有种蟒蛇本身生下来便是白色,叫白吻蟒,不过华夏之地没有,原产海外。

  小白蛇不是白吻蟒,而是异变为白。不过除了聪慧一点,颇具灵性之外,亦没有什么出奇的。

  它既不是灵兽,也绝对不是什么不详之属!

  不得不说,李斯果然是名臣能吏也。

  李斯就是廷尉斯。琅琊之所以大旱,就是因为他于琅琊大肆征发民夫,为始皇帝修建石道,建筑行宫,因此误了农时,导致琅琊人没有劳力去修建水渠引水播种。

  可想而知,琅琊必然已经民怨沸腾,无数人将致使自己今年饥馑之事,怪到李斯这个始作俑者头上。

  然而,李斯聪明就聪明在,懂得如何转移矛盾。

  一句白兽者冒天正色,为天地所恶,故降罪,就把自己脑袋上的责任甩到了一条无辜的白蛇身上。

  此举既洗清了自己的责任,又讨好了始皇帝,若是始皇帝听闻此事,想必会大喜过望。

  不愧是能当大秦丞相之人啊,果然聪明绝顶。

  然而,官员如此聪明,是好事吗?

  琅琊郡之民,今秋若因旱灾颗粒无收,届时饿殍满地,又如何?

  “果然是礼崩乐坏啊。”秦天微微摇摇头。

  天地聚灵气而生人,人既生,便有五德,曰仁义礼智信。此人之所以别于禽兽者也。

  当一位国朝丞相为了个人利益率先抛弃了自己的人格,当起了禽兽……

  此乱世将至之兆也!

  好在,此时大旱方起,而农时未过。

  秦天眼睛随意地瞄了一样乱石堆一角,那里有一条干涸的小溪,顺着琅琊山角,通往大海。

  “此白蛇并非妖邪,相反,它乃是真正之祥瑞!”

  秦天脸上露出一丝恬淡的笑意,他已有所指地开口:“若要解除本地旱情,恐怕,还着落在它的身上!”

  “真正的祥瑞?”

  少端微微一愣,他刚要开口,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侧响起。

  “少端,吾等已经找遍了整个乱石滩,那条妖邪,不见了!”

  少端脸上露出一丝怒色,他瞬间忘记了秦天,猛地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如许多之人,又团团围住,如何会不见!”他狠狠地开口。

  开口的是一名乡老,他此时满脸愧疚,见到少端发怒,他连忙将头低下。

  “某亦不知,反正,就是不见了!”

  “尔等实乃……”

  少端脸色瞬间变红,一句竖子已经到了喉头,考虑到自己有教化之职,好不容易才忍下去。

  他转过身来,草草地一拱手:“吾欲去找寻那条白蛇,先生……”

  一句话没说完,他陡然楞在原地。

  他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方才那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一样祭台后,低矮的祭台后根本不可能藏下人。

  他又用手搭了一个凉棚,眯起眼睛,向四周张望。入眼者皆是一帮衣衫褴褛,乃至光着屁股的乡老与稚子,何曾有一个宽袍大袖的身影?

  “少端,眼下该如何是好?”乡老依然在喋喋。

  而少端则是猛然转过身来,他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故作平静地挥手:“罢了,不找了,将所有人都叫回来,开始祭拜神仙吧!”

  乡老陡然一愣。

  “祭拜神仙?”

  他喏喏开口:“可是这天地间,无有神仙,只有妖邪。今吾等不斩妖邪而拜神仙,此是为何?”

  “就是,此话还是少端尔自己所说!”

  “咱们不是要祭天吗?怎么变成拜神仙了?”

  “所谓神仙者,恐怕尽是妖邪之徒吧?”

  “少端,此事不可轻忽!”

  其他乡民方才推乡老来问少端,让少端拿主意,自己则是竖着耳朵听,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个答复,此时开始议论纷纷。

  “不得胡言乱语!”少端则是瞬间变了脸色,恶狠狠地怒斥。

  “再有对神仙不敬者,吾便送尔等去修石道!”

  他小心地向四周看了一眼,目光顺势扫过了不远处的琅琊台。

  方才那位年轻人,恐怕是琅琊台上之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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