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一直摇头,他自己也明白,就算是韩信张良在此刻的许昌内帮着荀守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无兵无将,怎么能跟马超的西凉铁骑交手?就算是坚守不出,也无法坚持多日。
曹操脸色已经从蜡黄变成了铁青,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冷冷的说道:“我请你们来,是让你们解决问题的,不是给孤来提问题的!若前线靠孤,后方靠荀,要等何用?”
钟繇和陈群羞惭满面,躬身告罪,但苦思冥想,始终没有一个妥善的良策。
“荀公达,我若轻兵疾行,三日之内,可能抵达许昌?”
曹操沉默良久,忽然抬头,看着一直站立不语的荀攸,高声问道。
荀攸沉吟数秒,面现难色:“纵然能抵达许昌,但也是千里奔袭。强弩之末,反而更加危险,一旦不能赶在马超之前,抵达许昌,而在城外与西凉兵马相逢,恐怕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啊!”
贾诩连连摇头,忍不住来回走了两圈,背负身后的手指微微颤抖,足见他此刻的内心,也是惊惶无措。
“丞相,断不可回啊!”
曹操眼皮一翻,抬头瞪大了双眼,盯着贾诩:“哦?却是为何?”
贾诩来到六人的中央,站稳之后,低头略一沉思,抬头看着曹操说道:“我等此刻兵马已动,且与樊城赵云战过几阵了。一旦弃战而退,军兵的士气会丧失殆尽。若无士气,回归许昌,也绝非西凉战骑的对手,此其一也!”
“其二,公达刚刚所言,三日之内,返回许昌,那不过是以我最精锐的铁骑,星夜驰骋,毫无阻塞的最佳情况所料定。然则道路深远,中途会否有其他意外,不得而知。而且这样的轻骑,也不过三两万而已,疲惫赶到,徒劳无功,于事无补。一个不好,还是千里送命,将自己的精锐之师,变成了疲惫之兵,送到了西凉兵的战刀之下。”
贾诩思虑周全,分析问题从来都是最为犀利。
“那依你之见,千里驰援,不可取也!又当如何,我总不能将许昌数十万人,拱手让给马超吧!”
“你们莫要忘了,你们的家眷老小,可也还在许昌呢!”
四顾无人,曹操焦躁之下,不由的大怒,厉声叱道。
五大谋士各自低头,然而越是催促,越是头脑内一滩浆糊,没有妥善之计。
“丞相,天色已晚,你身体欠佳,莫不如先到后帐休息,我等在此,再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我等夤夜不睡,也要给丞相想出一个妥善的方案!”
丞相做到上首,犹如一个监考严厉的先生一般,底下的五大谋士,战战兢兢,心神大乱,又如何能从容思量出秒策呢?
“请丞相早点休息,我等在此商议。”
五大谋士,躬身行礼,一起说道。
“既然如此,我先行告退,不过何时,一旦有了妙计,即可报我知晓,不可耽误。”
曹操也明白了五大谋士的意思,而且他此计也确实感觉头脑昏昏沉沉,不时的一阵眩晕,明白这几日来,白天督阵攻城,晚上还要商议进兵方略,太过辛苦。再加今日阵前吐血摔下战马,遭受重创,若不能及时将养,恐怕万一落下大病,寿命不永。
因此负手而出,缓缓的走出了大帐。
“恭送丞相!”
五大谋士,跟在后面,躬身相送。
“各位,生死之际,存亡之道。丞相焦虑,也是常事,大家不必介怀,你我同心协力,度过此关。”
等曹操走远之后,荀攸招呼四大军师,各自坐下,长长吐出口气,低声说道。
“与丞相分忧,是我们分所当为的事,又有什么怨愤可言?只是当下的局势,委实严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陈群颤抖着手,端起水壶,分出五个杯子,各自倒满了,端在中间的托盘上,其他四名军师,各自取了一杯,放在自己的面前。
“进退两难,实在难办!!”
程昱对搓着双手,原本一字眉,此刻也拧成了麻花形状。
“进不能突破樊城阻隔,拿下荆州。退又来不及驰援许昌。最重要的是,万一许昌失守,你我五十六万大军,断了粮道,到时前后遭受马超和刘备的夹击,你我都是他们案板上的待宰羔羊!”
贾诩正喝着水,猛然站了起来!
“好毒的计谋!”
“原来诸葛闻德,智珠在握,恐怕此事,也早在他预料之中了!”
曹操负手,缓缓行走在军营之中。
每个数十丈,便有一处篝火,此刻已经是深夜,干柴早已燃烧殆尽,只剩下还没有烧尽的木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一阵风过,火炭立刻明亮了许多,发着幽红的光芒。
春日,本是万物生机的大好时节,但此刻曹操走在这深夜的春风里,却觉得万分萧瑟,刺骨生寒。
“冲儿……”
刚强如铁人一般的曹操,此刻孤零零的站在寝帐前面宽阔的空地上,竟忽然苍老了许多,连他那一向傲然挺拔的肩头,此刻也似乎瞬间塌陷了下去。
寝帐的门口两侧,放着两个大火把,用以照明。
也许是风大的缘故,此刻火把已经熄灭,火把上的松油,发出刺鼻而浓厚的青烟。
一缕缕,飘荡四周,略过曹操的身躯。
“冲儿,你在哪里……”
曹操黯然神伤!
征张绣,我带长子曹昂,不幸身死。
征袁绍,我带次子曹丕,丕机灵可用,助我败袁尚,攻下冀州。然则我却不知,此人心机最重,早已惦记冀州府内洛神女甄夫人。
我本欲此次征伐荆州,带曹冲随军,多历练一番,却不想……
“诸葛毒计,害我冲儿!”
“我与刘备,不共戴天,必要下荆州,擒获诸葛闻德,在我冲儿坟前,凌迟处死!”
原本悲伤哀戚的曹操,双目之中,忽然又挂满了仇恨。
“冲儿……”
“许昌……”
“丕儿,植儿……”
曹操忽然踉踉跄跄,摇摇欲倒,急忙借着大帐门口的扶手,稳住了身形。但双手却不住的哆嗦,面目苍白!
许昌若有失,非但我粮草之路被掐断了。且我的家眷子嗣,都在许昌。万一马超攻下许昌,别人可饶得,唯独我的子女,绝不会被宽恕!
马超盛怒之下,也许会将我的子女,在他父亲马腾面前,一个个的斩杀,用以祭奠马腾的灵魂!!
曹操惊慌之中,更加恐惧。
难道年近六旬,几近花甲之年,还要断子绝孙,做个孤家寡人不成?
……
军机大帐内,灯火通明。
五大谋士,齐聚在此,商议战局应付之策。
“千里回师,救援许昌,已属不现实了。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并敌一向,攻克荆州。若以荆州为家,再翻过身来,复夺许昌,此计如何?”
一阵沉默之后,陈群首先开口说道。
“区区一个樊城,已经耗费了我们两天的功夫。荆州之战,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决出胜负的。而且我们所接触的,还只是赵云所部的五万精兵。”
荀攸缓缓的继续说道:“但除此之外,襄阳还有五万精兵,张飞陈到等都在那里。江夏十万兵马,养精蓄锐,关羽更有万夫不当之勇。而江东周瑜,身在鄱阳,随时介入曹刘之战!”
“前后算来,荆州之地,也不下三十万了。更重要的,他们是以逸待劳,不会与我们主动决战,但咱们一点粮草不济,却只有速战速决一条道可走了。”
荀攸的话音刚落,贾诩也站了起来,端着手里的杯子,轻轻喝了一口,放下水杯,离开桌椅来回走着。
“你们可别忘了,还有那只蛮夷神秘之师……”
南蛮大王!!
四大军师,各自惊惧,面色为之一变!
十日之前,曾收到来自南疆斥候的折报,南蛮王孟获,骑兵北上,可能要支援刘备。
然而不觉之间,十日已过,南疆斥候却再也没有再来过消息!
而这只南蛮神秘之师,犹如幽灵一般,神秘的消失了!
“蛮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钟繇喃喃说着,想要端起茶杯,喝上两口镇定心神,但由于手指颤抖,将水杯打翻在桌上,红枣茶立刻汩汩流淌,如一道血河,流过每一个人的面前!
“此事也不一定,若真的北上荆州,驰援刘备,咱们的斥候早就报来了。既然无消息,说明南蛮王并未兴师!我就说嘛,区区织席贩履之辈,怎么有能力调动南蛮王?“
钟繇急忙扶正茶杯,自我安慰的说道。
“若有斥候来报,说明南蛮王并未兴师。”
“如今斥候杳无消息,多半已经遭了毒手,我若猜测没错,空马南蛮王的精锐,此刻已经埋伏在荆州的某个神秘之地,等着诸葛闻德的调遣了!”
程昱站起来,重新给四个军师添了开水,叹息说道。
简直就是四面楚歌之势,虽然此刻手握五十六万大军,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但无人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不远的将来,他们的穷途末路,比之昔日的乌江项羽,有过之而无不及。
项羽若肯过江东,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至少还是一条退路。
而丞相若败?
南有刘备,西有刘璋,东有孙权,北有马超!
十面埋伏,上下五路,唯有死路一条……
“我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程昱眼前一亮,起身说道。
“说来听听,咱们今日,言者无罪!”
荀攸摆手说道。
“既然昔日刘备可以使南蛮王之毒,害死曹冲,嫁祸孙权。咱们何不效仿之?”
“咱们修书一封,遣一舌辩之士,连夜送到马超阵前,一口咬定是刘备害死了他父亲,答应与他联手,攻打荆州,杀刘备,助他为父报仇!你们看,此计可行否?”
程昱说罢,抬头看着众谋士。
贾诩起身,摆手说道。
“仲德,你真的以为,马超此次攻打许昌,是为了给他父亲报仇吗?”
此言一出,四大军师,一起困惑不已,目不转睛的盯着贾诩,等待下文。
“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十年,扫荡四方,只有荆州江东未曾平定。”
“马超年轻气盛,勇力不输昔日吕布,岂能无鲸吞天下的野心?”
“既然丞相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他马超难道就不会挟天子以及丞相群臣的家属,号令天下吗?”
贾诩号称毒士,出谋划策最毒,分析事件,更是毒入肌理,令人生寒。
荀攸点了点头:“文和所料不差。马腾之死,不过是马超兴兵犯境的一个借口而已。唯有如此,才能激励西凉兵马,同仇敌忾,力同心。就算他明知道父亲不是丞相所杀,也不会说出来。”
贾诩再次叹息:“好高明的棋着,好毒的计谋!”
五大谋士,一阵沉默。
所有人心里都在想:诸葛闻德,心狠手辣,环环相扣,将我五六十万兵马,和四方诸侯,玩弄于股掌之间!!
……
马腾身死,悬梁自尽!
消息不胫而走,荆州氏族百姓,竞相传递议论,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关于马腾死去的消息。
但没有人相信马腾会无缘无故的自尽。